七、擎着战旗前进 红军的迅速发展和中央苏区的扩大,引起了敌人的惊惶不安。一九三○年十月 间,蒋介石在取得对冯玉祥、阎锡山战争的胜利之后,迅速调集七个师约十万兵力, 以国民党江西省主席鲁涤平为总司令,敌第十八师师长张辉瓒为前线总指挥,开始 布置对中央根据地的第一次反革命“围剿”。敌采用“并进长追”的战略,于十一 月从江西吉安至福建建宁一线,分八个纵队大举向我进攻。当时红军约四万人,在 总前委、毛泽东同志正确决策下,采取放开两手、诱敌深入、聚歼敌人于革命根据 地之内的战略方针,胜利地粉碎了敌人的“围剿”。 这次反“围剿”时,我仍在连队当勤务兵,也没有给我配枪,主要是跟着连政 委行动。龙岗战斗打响前,我在龙岗附近的苋布,见到了朱德总司令。 当时,红一方面军的指挥部设在苋布一座山的半山腰的一个村子里。这里居高 临下,便于观察。我们经过指挥部门口,连政委指着一位年岁较大的指挥员对我说, “那就是我们的朱总司令”。朱总司令正同几个干部说着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朱总司令。想到毛政委、朱总司令指挥我们打仗,心情特别 高兴。我们连队从大桥坝出发,翻过一座山,埋伏到苋布附近。十二月二十七日拂 晓,天下着蒙蒙细雨,龙岗周围的层层迭迭的险峰峻岭,被弥漫的浓雾遮盖得依稀 可见。一阵冲锋号划破了清晨的沉寂,漫山遍野的红军向龙岗镇上的敌人发起猛烈 的攻击。枪声、杀声响成一片。龙岗战斗一举歼灭了敌十八师的两个主力旅和师部, 九千人全部被歼,不漏一人一马,连敌前线总指挥兼第十八师师长张辉瓒,也被红 军活捉了。宣传队押着张辉瓒,站在龙岗至麻田的路上,对部队进行宣传鼓动,倡 议开展抓俘虏比赛。各部红军欢呼雀跃,斗志昂扬。龙岗一仗,吓得其他敌人狼狈 逃窜。我军乘胜追击,大战源头,歼灭敌谭道源师一半。这样,五天之内,红军连 打了两个胜仗,彻底粉碎了敌人的第一次“围剿”。令人痛心的是,我们的连长、 我的入团介绍人杨绍清同志在战斗中牺牲了,掩埋他的遗体时,我痛哭了一场。 一九三一年初,我们七师住在杨殷村附近休整。一天, 全师集合在杨殷村后 面的一个树林里开大会。师长彭雄、政委李湘龄(李涛)先后讲了话,大意是总结 第一次反“围剿”作战中部队的情况。开会过程中,师长突然喊了一声“起立”、 “立正!”接着就跑了几十公尺,向一位红军首长敬礼、报告。这位首长身材魁伟, 穿着红军衣服,是从吊风去小布的,几公尺外跟着一名警卫员。当时我想这位首长 是谁呢,师长都要去报告。后来才知道,师长敬礼的首长是毛泽东政委。这是我第 一次见到毛泽东同志时的情形,留下的印象很深刻,几十年过去了,仍记忆犹新。 一九三一年二、三月间,蒋介石又调集二十余万兵力,派何应钦为总司令,向 中央苏区红军发动第二次“围剿”。 四月一日,敌在江西吉安至福建建宁东西八百里长的战线上,采取所谓“稳扎 稳打,步步为营”的方针,分四路向中央苏区压来。这时,我在十九团二连当了传 令兵,配备了一支马枪(七九步枪锯去一截枪管做成的马枪),主要任务是传达连 首长的命令。我们部队从四月下旬开始,运动埋伏在松柏参天、地势险恶的白云山 等丛山峻岭之中,秘密地隐蔽在敌人的眼皮底下。 埋伏到了五月十五日. 敌王金钰部终于离开富田的巩固阵地,向东固逼近,十 六日清晨,红军犹如天兵下凡,从乌云滚滚的白云山上杀将下来,冲到敌人前面。 步枪、机枪、手榴弹声,象炸雷一样响彻山谷。王金钰所指挥的公秉藩部队一下子 就被打垮了。这一天,红军就吃掉了敌人两个师。歼灭了王金钰部以后,红军冒雨 乘胜追击,胜利地进行了白沙战斗、中村战斗、广昌战斗、建宁战斗。这样,我们 红军在十五天内日夜兼程,边打边追,走了整整七百里路程。从苍茫的赣水,一直 打到碧绿青翠的闽山,消灭敌人三万多,缴获枪支二万余,取得了第二次反“围剿” 的重大胜利,宣告了敌人大肆吹嘘的“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新战术的彻底破产。 第二次反“围剿”胜利结束后,红一方面军首长决定,利用敌暂时处于守势的 有利时机,转入攻势作战。主要任务是:广泛发动和武装群众,扩大苏区,筹措经 费和给养,为粉碎敌人新的“围剿”创造条件。这时,我从十九团二连调到团部。 团长龙云,团政委殷超。我给团政委殷超当交通兵,配备了一支驳壳枪。交通兵的 任务,平时主要是到师政委办公厅送机要文件等,行军打仗时,除了传达命令,还 担任机动战斗员。做这项工作没几天,就赶上敌人的第三次“围剿”。 敌人经过第二次“围剿”那样惨重的失败后,仍不甘心,又很快于一九三一年 六月组织第三次更大规模的“围剿”。为了彻底消灭红一方面军,摧毁中央苏区, 蒋介石亲自担任“围剿”军总司令,何应钦为前线总司令,并且出动了十万嫡系部 队,担任“围剿”主力军,总兵力达三十万人。这次“围剿”,蒋介石采取“长驱 直入”的战略,妄图先击破红军主力,捣毁苏区,尔后再深入“清剿”。 为了对付敌人的“围剿”,红一方面军首长命令我们红三军主力到赣南的于都、 会昌地区开展工作。六月底,红一方面军临时总前委决定继续实行诱敌深入的方针, 并令分散在闽西北、闽西、赣南广大地区的红军主力迅速收拢部队,于七月二十二 前到达于都地区。各路红军会合后,稍事整顿,就向西北方向转移,于二十八日到 达兴国西北的高兴圩地区。部队在这里进行了整顿和转入反攻的政治动员。 八月初开始,我们部队和红军其他主力部队在高兴圩周围转来转去,伺机歼敌。 八月六日晚上,我们红三军部队接到命令,从高兴圩插到莲塘,秘密接近敌人。我 们进行夜间秘密急行军,我传达了团首长“不许点火把,不许发出咳嗽声”的命令。 部队静悄悄地从田垅小路、敌人设防的缝隙中,插到莲塘。七日拂晓,我军从莲塘 山上往莲塘发起猛攻,莲塘守敌上官云相的四十七师第二旅全部被歼。打下莲塘后, 我们部队不顾疲劳,奉命向良村急进,参加打良村之敌。后来又打到良村东北方向 的药溪、青塘。在莲塘、良村战斗中,我们十九团的伤亡不大,但团长龙云在打青 塘时牺牲了。二十团在离良村一里多路的山脚下挨了敌人的飞机炸弹,伤亡不小。 良村战斗后,红一方面军首长命令红三军佯攻龙冈,其余主力部队去打黄陂之敌。 从八月七日至十一日,红军部队连续在莲塘、良村、黄陂打了三仗,共毙伤俘敌一 万余人。 九月初,红一方面军首长为了进一步调动和疲惫敌人,率领主力继续西移,转 到兴国、万安、泰和之间以均村、茶园岗为中心的山区隐蔽待机。我们十九团从药 溪到茶园岗,休整了几天。 这时,敌军在中央苏区来回奔波已达两月,有的部队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其余 部队也“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士气极度低落。另外,两广军阀正向衡阳进兵, 对蒋介石造成威胁。所以蒋介石不得不下令结束“围剿”,实行总退却。 一九三一年九月六日晚,红一方面军总部获悉:位于兴国地区的蒋鼎文的独立 旅,正沿高兴圩大道向北撤退。方面军首长当即决定吃掉这股敌人,并伺机扩大战 果,急令红三军等部迅速抢占老营盘,截断敌之退路。我们团即从兴国县茶园岗出 发,沿着山路向西北方向插过去,断敌退路。 这一天,阴有小雨,天气闷热,行军途中,汗水拌雨水,大家早就浑身上下湿 透了,但情绪却很高昂。那面引路的战旗,哗啦啦迎风招展,似在诉说红军在反 “围剿”中的辉煌战绩,象在召唤战士们勇往直前、杀敌立功! 敌人经我多次沉重打击,在这次北撤时很狡猾。九月七日,当我们部队赶到兴 国县老营盘时,蒋鼎文的部队已经在西北一座S 形的山顶上,沿着波浪起伏的山脊 展开了。我们爬上东南小坡一看,地形对我们极为不利:我团阵地前是一个山坡, 坡下有条小河,河那边是几块稻田,敌人就盘踞在稻田那边的山脊上。敌人凭借这 样易守难攻的地形,架着十七挺重机枪,疯狂地向我们阵地射击。这是一场恶战。 同志们都做好了光荣牺牲的精神准备。 发起冲锋的时刻到了。我们十九团的突击队冲在最前边,掩护着团部掌旗员老 张同志。那时的掌旗员很不简单,是经过严格挑选的。因为有明确规定,战旗是不 许倒的,无论部队行进还是休息,战旗到那里,部队就到那里。 战旗是胜利的象征。老张高举着我团战旗,引导全团奋力向前。大家斗志高昂, 喊着杀声冲向敌阵。敌军阵地动摇了,但敌人仍在作垂死挣扎。为阻止我军进攻, 敌人的火力密集地射向这面战旗。旗手老张往山坡下冲了十几步: 被敌人的子弹击中头部,倒在血泊中。 这次战斗,我这个机动战斗员的任务是跟在战旗后边,当护旗员。当我看到老 张中弹时,就一个箭步蹿上去,接过战旗,右手握着旗杆,左手撑着崖壁,继续向 坡下冲去。眼看就要冲到山下的那条小河边了,突然觉得左上臂被猛捶一下,左手 就不听使唤了,人也跑不稳了。战旗刚要在我手中低垂,身后的一位战士主动接过 去,将战旗高高擎起,继续前进。 我负伤后继续向前冲去,殷超政委追上来,把我摁倒在一丛茶树下,要我到卫 生队包扎伤口。我含着眼泪把殷政委的挎包和手电筒交给另一位战士,翻过山坡, 到卫生队去了。 到了团卫生队,医生姜齐贤和看护长张杰同志立即替我治伤包扎。后来还每天 帮我运动手擘。我痛得忍不住时,他们就耐心开导说:“不运动运动,肌肉萎缩, 手就伸不直了”。我照他们的吩咐做了,忍着剧痛坚持活动受伤的手臂。伤好后, 手臂上只落了个疤,没有落下后遗症。 在养伤期间,我听到了两个很不幸的消息。一是在我负伤后不久,部队终于攻 进敌人的阵地,消灭了敌人,但是许多战友倒下了,团政委殷超同志也牺牲了。殷 政委是在带着部队冲向敌人阵地时,在敌阵前的开阔地域,被敌人的子弹打中了大 腿,流血过多牺牲的。另一件极为痛心的事是,我们三军军长黄公略在方石岭战斗 后、指挥部队转移时,在富田县的六度拗,遭到敌机轰炸,腹部中弹,不幸牺牲了。 从此,我们再也听不到黄军长给我们讲话的声音了。我们全军都十分悲痛。 挥泪之际,我感慨万分,啊!战旗,光荣的战旗,你指引战士勇往直前,革命 战士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你,让你永远高高飘扬。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