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三十三、坚持“文革” 路线的党的十大(续昨) 当父亲在国务院迅速进入情况,埋头处理着千头万绪的工作的时候,1973年11 月份,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事情的起由,还要追溯到1971年。毛泽东作出恢复中美两国关系的决定。当年 7 月,周恩来接待了秘密来访的美国总统尼克松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之后 发表了举世震惊的外交新闻,宣布美国总统尼克松将于1972年访华。从1949年中华 人民共和国成立起,由于美国支持在台湾的国民党并一贯坚持反共的外交政策,中 美两国一直处于敌对状态。1972年2 月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使中美之间中断了二 十多年的关系得到了恢复。这一在世界上极具震撼力的外交成果,是毛泽东光辉的、 具有国际战略远见的外交政策的巨大成功;同时也是周恩来娴熟的外交艺术和丰富 的外交经验的最完整的体现。毛泽东指挥若定,周恩来挥洒自如,二者的完美配合, 铸就了新中国外交史上的一块丰碑。 1973年11月,基辛格博士访华,周恩来与之进行会谈。会谈十分辛苦,一直进 行到凌晨。会谈后周恩来稍事休息,一大早又再次与之进行会谈,并到机场为基辛 格回国送行。送行回来后,周恩来到毛泽东住处准备向毛泽东报告时,毛泽东已经 睡了。后来毛泽东认为周恩来没有立即向他报告此事,并认为会谈中有“错误”, 便雷霆震怒,说要召开政治局会议批评。在这种情况下,中央决定召开政治局扩大 会议批评周恩来。 周恩来刚刚大量便血,刚刚告病住院,又以抱病之躯连续作战地与基辛格昼夜 会谈。本来谈判成果很大,连毛泽东都十分高兴,不想却因这样一个“意外”酿成 了一场批判。他不得不抱病主持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批评自己。会议中,与会者按 照毛泽东的要求对周恩来进行了批评,周恩来本人也进行了自我批评。而江青和张 春桥等人却以为“倒周”的时机到了,想借这一机会打倒周恩来。他们肆意对周恩 来进行诬蔑性的批判。江青甚至危言耸听地说,这是继林彪事件之后的“第十一次 路线斗争”,诬蔑周恩来“迫不及待”要取代毛主席。周恩来重病在身,听着这些 恶意诬陷,他虽然心中气忿,却只能以沉默对之。 会议的中间,毛泽东曾问前来汇报会议情况的王海容和唐闻生:“邓小平发言 了没有?”毛泽东要了解邓小平的情况,要了解邓的态度。 邓小平刚刚恢复工作,连政治局成员都不是,只是一个列席的身份。在会上, 他一直沉默,没有发言。在所有的人差不多都发了言之后,到了最后一两天,他发 了一个言。发言的一开始,他不得不按毛泽东对每一个与会者的要求批评周恩来。 但寥寥数语之后,他即把话锋一转,开始讲怎样看待国际战略形势的问题。他分析 了当前的国际战略态势,分析了中美、中苏、美苏之间错综复杂的战略关系,讲到 看待国际关系和国与国关系,不能凭一次谈判和某一句话来进行判断,关键要看大 的形势。他认为,目前来看,要讲打仗,大家都还没有准备好。特别是美苏两家自 己没有准备好。但是,如果真打起仗来也不可怕,以前用小米加步枪我们打败了日 本侵略者,今天就是用小米加步枪,也能打赢。邓小平不发言则已,一发言就讲了 这么长,而且都是从国际战略角度来分析谈论。在发言的时候,他的思路,早已大 大超越了本次会议批周的主旨。 当王海容、唐闻生二人把邓小平的发言向毛泽东报告后,毛泽东高兴地说: “我知道他会发言的,不用交待也会发言的。”一时兴起,毛泽东问谁知道邓小平 的住处,要马上把邓小平找来。虽然因其时已届深夜,没能将邓找来,但这一事情, 说明毛泽东对邓小平在进行认真观察。而观察的目的,是他将要决定委邓小平以重 任。 12月9 日,毛泽东会见外宾后,与周恩来、王洪文等谈话。对于批周的会,毛 泽东先说:“这次会开得好,很好。”接着,他就批评江青一伙说:“有人讲错了 两句话。一个是讲十一次路线斗争,不应该那么讲,实际上也不是。……一个是讲 总理迫不及待,他不是迫不及待,她自己(指江青)才是迫不及待。”此前,在11 月25日,毛泽东还在一封批评江青的来信上批示:“有些意见是好的,要容许批评。” 实际上也是对江青进行批评。 “批周”事件就这样结束了。毛泽东对于周恩来,既离不开,又总不满意,实 质是觉得周的思想跟他不相容,太“右”。他要批周,却绝不会打倒周。江青等人 想借机闹事,结果也被毛泽东批了一下。毛泽东对江青等人的批评,让一心倒周的 江青集团大失所望。 三十四、进入军委、政治局 父亲1973年2 月回京,3 月恢复国务院副总理的工作,转眼间十个月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我们的家全部重新安定。邓林分配到北京画院从事绘画的本职工 作,并与有色金属研究院的研究人员吴建常结了婚。至此,三个女儿的婚事都已完 成,父母亲非常满意。朴方在三○一医院继续治疗。邓楠分配到中国科学院自动化 研究所工作。我和飞飞转到北京上学。我进北京医学院医疗系学习,飞飞进入北京 大学物理系学习。父亲恢复工作后,首先把老秘书王瑞林从江西中办干校调回北京, 回到他的身边。后来又陆续把老警卫员张宝忠和老公务员邓型筠等人调回,加上在 江西时就来了的公务员老吴,几乎所有的老工作人员都已回来。 家里最宝贝的还是小孙女眠眠。爷爷指着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说:“现在有了 孙女,你们都不算什么了!”弄得我们挺不服气的。我的奶奶因为有了第四代,已 经正式“晋升”为老祖祖。她总是护着眠眠说:“就她一个人小些嘛!”老祖祖向 来以会带孩子闻名,她以前的格言是:“要想小儿安,常带三分饥和寒。”就是说 带孩子吃饭不要撑着了,穿衣服不要捂着了,这样孩子才会健康。不过可能因为年 纪大了吧,她把原来那些相当科学的喂养方法全都“废除”了。每顿给眠眠喂饭, 老祖祖都会使劲地喂。其实,岂止是喂,简直就是使劲地塞。结果让这个小家伙长 得又圆又胖的,手腕上都起了一圈小肥肉沟沟。妈妈则按一贯作风,凡事都要用科 学方式,说要补钙,就把眠眠放在一个小竹推车上,天天推到院子里晒太阳。一个 夏天过去了,眠眠晒得黑黑的。妈妈又说,为了以后头发好,要剃光头。结果把一 个原本挺斯文的小女孩儿,弄得圆圆的脑袋又光又黑又亮,活像个黑李逵。爷爷现 在忙了,但是每天早上一起床,他就要去看孙女,好像进行什么朝觐仪式似的。 在花园村,原来我们家只住一栋楼的一个半边儿,但家里的人口实在太多了, 根本住不下。一开始国管局只允许我们在周末人多时借住一下隔壁的那套,也就是 临时在那里打打地铺。后来父亲恢复副总理的工作后,国管局干脆把整个一栋楼都 让我们家住了。这样就宽敞多了。刚到北京时,花园村院子里,只有我们一家人住。 后来李井泉解放后,也搬了进来,住在我们前楼。他们家人口也挺多的。我们两家 的人都熟,大人孩子们常常相互串串门子,花园村的院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花 园村的这些房子,原来是准备给一些“新领导”们住的。没想到,新的“领导”一 个都还没来,却让一些“打道回府”的老干部进驻了,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到了1973年12月,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毛泽东已下定决心,在更大程度上重 用邓小平。 12月12日到22日,毛泽东连续主持召开政治局会议。会上,为了吸取林彪事件 的教训,把军队置于党的绝对领导下,毛泽东提出将八大军区的司令员进行对调。 在这同一个会议上,毛泽东提议,让邓小平担任中央军事委员会委员,担任中央政 治局委员。 12日,毛泽东在会上说,我和剑英同志请邓小平同志参加军委,当委员。又说 :“(邓)是不是当政治局委员,以后开二中全会报告追认。”他批评道,以前 “政治局不议政,军委不议军、不议政,以后改了吧。” 14日,毛泽东在会上说:“现在,请了一个军师,叫邓小平。发个通知。当政 治局委员,军委委员。政治局是管全部的,党政军民学、东西南北中。我想政治局 添一个秘书长吧,你(指邓小平)不要这个名义,那就当个参谋长吧。” 12月15日,毛泽东在他的书房与政治局委员和各大军区司令员谈话。他说: “我们现在请了一位参谋长(指邓小平)。他呢,有些人怕他,但是办事比较果断。 他一生大概是三七开。你们的老上司,我请回来了,政治局请回来了,不是我一个 人请回来的。”毛泽东转身对邓小平说:“你呢,人家有点怕你。我送你两句话, 柔中寓刚,绵里藏针。外面和气一点,内部是钢铁公司。过去的缺点,慢慢地改一 改吧。” 12月18日,周恩来主持政治局会议,会上传达毛泽东关于各大军区司令员对调 问题的讲话。政治局会议赞成毛泽东提议,由邓小平担任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军 委委员的职务。 12月21日,毛泽东在同参加中央军委会议的人员谈话时说,朱德是“红司令”。 “我看贺龙同志搞错了。我要负责呢。”“要翻案呢,不然少了贺龙不好呢。杨、 余、傅也要翻案呢,都是林彪搞的。我是听了林彪一面之词,所以我犯了错误。小 平讲,在上海的时候,对罗瑞卿搞突然袭击,他不满意。我赞成他。也是听了林彪 的话,整了罗瑞卿呢。” 12月22日,中央根据毛的意见,周恩来亲笔代中央起草文件发出通知,邓小平 担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参加中央领导工作,待十届二中全会开会时追认;邓为中央 军事委员会委员,参加军委领导工作。同日宣布八大军区司令员进行对调。 这次会后,父亲不仅恢复了政治局委员的职务,而且还进入军委,参加军委的 领导工作。这一个安排,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让邓小平进国务院,帮助周恩来做 政府、哪怕外交方面的工作,是料想之中的事。因为“文革”前邓小平本来就是国 务院副总理。可是,让邓小平参与军委的工作,则谁也没有想到。虽然解放前邓小 平长期在部队工作,也有战功,但解放后他一直在党中央和国务院工作,没有军队 职务,只担任过一个没有实体的国防委员会的委员。毛泽东决定让邓小平参与管政 又管军,这样一来,形成了一个新的政治局面:国务院的工作,由周恩来和邓小平 主持;军队的工作,由叶剑英和邓小平主持。这样一个部署,实际上对以周恩来为 首的老干部形成了有力的支持。 王洪文虽然被提拔了上来,并得到毛泽东的刻意栽培,但毕竟新来乍到,在党、 政、军机构内都还没能插上手,更不要说掌握实权。邓小平刚刚回来,却一下子在 党、政、军都有了职务有了实权。毛泽东到底要怎样安排这个接班人的问题呢?要 知道,到了这一年———也就是1973年———的12月26日,毛泽东就要满八十高龄 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何况八十呢。林彪事件后,毛泽东大病一场,身体健康状况 已经大不如前。他要对“后事”有所安排,可又难于进行安排。在左右为难的情况 下,他把权力进行了划分:让能够继承他的路线的王洪文主持党的工作,让能做实 际工作的邓小平主持行政及军队方面的工作。但是,为了制衡和“稳定”,他又不 会让任何人独掌一个方面的大权。在党的最高机构中,他加进了邓小平等老干部去 制衡“文革”势力;在政府和军队中,他又掺进了王洪文和张春桥等以平衡老干部 势力。经过这样一个安排,毛泽东可能认为,政治天平上已经势均力敌,可以达到 应有的平衡了。毛泽东这样的安排,是一番苦心的安排,也是一个根本不可能稳固 的安排。毛泽东太自信了,他本以为,这样一个安排完全可以安安稳稳地福及“身 后”了。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个精心设计的政治的天平,没有等到“身后”,在他 的“生前”,由他亲眼看着,就倾斜失衡了。 不管我们今天怎样地议论和评述,总而言之,在1973年底,毛泽东不但重新起 用了邓小平,而且赋予了邓小平以更重的担子和更大的权力。他是希望邓小平在周 恩来不能工作时,接替周恩来的工作。偌大一个国家机器,总得要有人来操作运转 吧。 有理由认为,在“文革”进行了七年多的时间后,毛泽东想以新的政治格局安 定形势。从内心来讲,他渴望着快点达到“大治”,他不愿意再“闹”了,更不愿 意再大乱了。 乱乱哄哄地闹了七年多,全国人民早已思安思定,连毛泽东也开始思安思定。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些靠“文革”起家的动乱势力,却不肯就此罢休。他们 这些人,论“文”不会治国,要“武”不能打仗,没有了动乱,就没有了他们生存 的基础。更何况,林彪死了,他们认为夺取大权的机会来到了,怎么能甘心看着那 些已经被他们打倒了的老干部重新回来掌权?江青一伙要想除掉这批老干部,首要 的,就一定要把为首的周恩来先行除掉。于是,他们借助“批林批孔”掀起运动。 其意所向,既不在林,也不在孔,而在批“周公”。 1974年到来了。十冬腊月,天寒地冻。江青一伙人却一点儿也不闲着。1 月12 日,江青和王洪文写信给毛泽东,建议转发他们所炮制的“批林批孔”材料。毛泽 东批准后,中央将此材料于1 月18日转发全国。 1 月24、25两日,正值春节假期,江青不经中央同意,在首都体育馆擅自召开 两次万人“批林批孔”动员大会。在会上,“文革”大将迟群、谢静宜发表煽动性 演说,大肆吹捧江青,攻击诬蔑国务院和中央军委领导人。江青、姚文元等也不时 趁机插话,对参加会议的周恩来、叶剑英进行突然袭击。 两次批判大会后,江青以个人名义,给一些军队单位写信、送材料,还派人到 部队煽动“夺权”。与此同时,江青还给国务院一些下属单位写信、送材料,煽动 “批判”。江青没有任何政府和军队的职务,她是要借“批判”这个工具,把手伸 到政府和军队,制造声势,以便批周,进而夺权。 2 月,江青亲自出题,让她的“御用”写作班子,北大、清华的“梁效”(也 就是“两校”)撰写《孔丘其人》,露骨放肆地攻击周恩来。 2 月16日,江青在与其党羽开会时叫嚣说,现在党内“有很大的儒”,重点要 批“现在的儒”。 2 月8 日,王洪文、张春桥在一次会上公然攻击军队,说:解放军总参谋部右 得不能再右了,对总政治部可以夺权,后勤部垮得越彻底越好。3 月5 日,江青、 张春桥又召集军队一些人开会,江青狂妄地叫嚣:“就要整一整军队”,并亲自派 人到军队“放火烧荒”,夺取全军文化工作的领导权。 江青等人煽动的新一轮运动,严重破坏了刚刚趋于稳定的局势。帮派分子到处 揪斗老干部,拉山头,打派仗。许多地方“战火”重燃,生产下降,工作瘫痪,经 济再次遭到破坏。 在这种形势下,周恩来、叶剑英等人,与“文革”动乱势力展开了短兵相接的 尖锐斗争。 1974年1 月31日,周恩来主持政治局会议,在叶剑英、邓小平等人支持下,坚 持对军队系统不搞“四大”的问题做了布置。4 月份,国务院还就扭转生产下降、 不要成立造反派性质的组织和制止混乱局势下发了一系列的文件和指示。 在江青召开“批林批孔”万人大会后,叶剑英愤然将会上迟群、谢静宜的讲话 送毛泽东看。 毛泽东看到,江青他们的确闹得太不成样子了。如果继续下去,事态必然扩大, 这是毛泽东所不愿意看到的。必须对江青他们加以节制。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