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四十七、艰难时日(续昨) 搬到东交民巷后不久,政治气氛便发生了变化,那种搬家的忙碌,很快就被政 治风向的突然变幻所掩盖。这时,毛泽东已经让毛远新召集了八人会议。这个会议 的召开,预示着一场新的政治风暴的来临。家中的气氛,由平日的吵闹欢乐,一下 子沉静了下来。父亲白天主持中央和国务院的工作,十分忙碌。他还要经常接待和 会见外宾。仅在10月份,他就连续接待了为日本首相三木武夫传话前来访华的小坂 善太郎、南斯拉夫联邦执行委员会主席比耶迪奇、美国国务卿基辛格、德意志联邦 共和国总理施密特等重要外国客人。在公开场合看到的他,依然是精神矍铄,谈笑 风生。但是,回到家里,我们却常常见到他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闭着眼睛, 紧紧地皱着眉头。 跟着父亲经历了这么多的政治风浪,仅凭着我们自己的经验,便知道事端既起, 就一定会有不可预料的险况。父亲虽然处于政治险境,但在表面上,看不到他有任 何情绪上的变化。每日,他依然保持着原有的作息和生活规律,按时起床,按时吃 饭,按时看文件,按时上床看书、睡觉。不过,我们作为他的家人,则要随时关注 事态的发展。 有一次,父亲陪毛泽东见外宾回来,时间已经很晚了。看着父亲十分疲惫的样 子,母亲给他吃了安眠药安排他睡下。父亲睡着后,母亲和我们给父亲整理衣服。 十分意外地,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我们看到一张便笺纸,纸上几个大大的字,这是 毛泽东的字!我们知道,毛泽东说话已经有困难,有时会把要说的写下来以表达他 的意思,但没想到,我们竟会亲眼看到毛泽东写的字。我们壮着胆子,把那张便笺 纸拿了出来。在台灯暗暗的光线下,妈妈、邓楠和我,三个人把那个便笺拿着,极 其认真地研究了起来。便笺上面的几个字大大的,每一个字的笔划都是弯弯曲曲的, 有的字完全认不出来。因为这些字的意思不是连贯的,可能只是毛泽东在说什么的 时候进行的补充,所以我们极力研究了半天,也没猜出这些字代表什么意思。其实, 我们并不是对毛泽东的字感兴趣,而是急切地想从中找出关系到父亲政治命运的寓 示。父亲一向很严格,我们偷看了他的东西,已经是“犯戒”了。我们不敢声张, 看完后,赶紧把那张毛泽东写了字的便笺纸,悄悄地放回了父亲的衣服口袋里。如 果不是处在那样的非常时期,我们家里的人绝对不会干这样“出格”的事情。 我们知道父亲正在受到批评,但不会向他问什么,一来是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 们,二来还会惹得他心烦。我们这时能做的,只有更加地体贴他,以家庭的温暖尽 可能地舒散他心中的不快。我们尽量多的陪在他的身边,让孙儿们在他面前玩耍。 但当父亲开始闭目沉思的时候,我们就赶快把闹着玩着的孩子们带走。我们一个个 也都低声细语,或静静地陪着他坐在那里,生怕打扰了他或烦着他。平日总是嬉笑 热闹的家里,会一下子变得出奇的安静。夜间,在昏暗的走廊上,只点着一盏台灯。 父亲一个人,坐在灯下,常常一坐就是很久,很久。 在东交民巷十七号我们的楼里,这时人们依然是进进出出,人来人往。只不过, 来的人不同,来的目的也就不同。 李先念、纪登奎副总理和胡乔木等时常会来,他们是来谈工作的。邓颖超常来, 她是来谈总理的病情和治疗事项的。王海容和唐闻生更是常来,她们二人有时是来 和父亲本人谈事,有时则来找父亲的秘书王瑞林。因为经常陪外宾,可以见到主席, 可以跟主席说得上话,王海容和唐闻生当时处于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毛泽东身体 不好,晚年更是不轻易见人,连主持中央工作的高级领导人也轻易见不到他。所以, 如有事情想要向毛泽东汇报,有时只有通过王海容和唐闻生。她们二人会在陪外宾 见完主席后,利用机会向主席讲上几句。江青就曾经多次把王海容和唐闻生找去, 让她们向主席转达她的意见。不过,王海容和唐闻生两个人,从心里讨厌江青,与 “四人帮”那伙人格格不入。她们崇敬周恩来,也崇敬邓小平。周恩来和邓小平也 信任王、唐。重病之中的周恩来,经常找她们谈事,其中有外事工作方面的,更有 与“四人帮”作斗争的重要事宜。基于同样的原因,王海容和唐闻生也是我们家的 常客。父亲有事情常找她们二人来,比如有事要向主席报告,或者有事要探询一下 主席的意思,也都交待王、唐去办。在那个时候,在与毛泽东保持沟通方面,王海 容和唐闻生起了相当积极的作用。当毛远新向毛泽东告状,父亲受到批评后,王海 容和唐闻生因受“牵连”,已经不像以往那样在主席面前说得上话了,但是,她们 仍是常常来我们家,常常和王瑞林一聊就聊上半天。和我们全家一样,对于形势的 估计,她们二人也已经感觉到越来越不乐观。在“批邓”开始以后,来我们东交民 巷的那个家的最后的客人,就是王海容和唐闻生。 在东交民巷十七号,还来过一个极其特殊的人,那就是毛远新。毛远新向毛泽 东告了邓小平的状,毛泽东知道毛远新对邓小平有意见和看法,他让毛远新找邓小 平谈谈,把意见直接向邓提出。毛远新奉毛泽东之命来了。那一天,知道毛远新要 来,也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们在家的人都十分地戒备。毛远新来了, 一副新贵的模样,派头十足。父亲则抽着烟,沉静地坐在会客室里等他。来人落坐, 便开始谈了起来。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