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五十二、波澜不惊(续昨) 邓小平复出后进行全面整顿,是在用行动否定“文化大革命”。为此,毛泽东 批判了邓小平,但没有想再次打倒邓小平。毛泽东总是保持着一个想法,认为邓小 平是“承认错误”的,是会回心转意的。没有想到,邓小平这次的态度,与“文革” 初期相比,竟然这样的不同。正当此时,发生了“天安门事件”这场惊心动魄的政 治风波,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毛泽东作出了再次打倒邓小平的决定。在决定打倒邓 小平的同时,他再一次把邓小平保护起来,免遭“四人帮”的毒手,并决定再一次 保留邓小平的党籍。也许,毛泽东自知,他的“大限”已经不远,他是在最后的时 刻,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刻意地保留下了邓小平。以毛泽东八十多年的人生阅历和半 个多世纪的政治经验,他完全知道,他身后的中国,非但不会是一个“太平盛世”, 还必有大的政治恶斗。他也应该料想得到,那场斗争,将在华国锋等人和“四人帮” 之间进行。这些斗争将会如何结局,实在是世事难料。也许,只是一个也许,只是 一个不可知的也许,只是一个毛泽东所看不见了的也许,但是,仅凭着这个也许, 毛泽东作出了保留邓小平党籍的决定。在未来不可预知的岁月中,邓小平,以他极 其独特的品格和极强的政治生命力,绝不会就此沉沦,也许,在某个时刻,在某种 特定的条件下,历史还会赋予他以机会,重燃他那不会熄灭的政治生命之火……毛 泽东保留邓小平党籍的这一决定,对于邓小平今后再次复出所起的作用,虽然不是 决定性的,却是不可忽视的。 对于父亲来说,毛泽东在决定打倒他的同时再次保留了他的党籍,可能有些出 乎他的预料。“文革”复出后,他的举动实在太大了,他的态度也太不妥协了。在 “天安门事件”之后,他本已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没想到,在最后的关头,毛 泽东竟然保留了他的党籍。对毛泽东,父亲是太了解了。在起用他——支持他—— 批判他——直到再次打倒他的这一个全过程中,无不体现着毛泽东百转回肠的一番 苦心,和他那无可奈何的千般失望。父亲完全知道,这次复出后,但凡他的作为能 够“随和”一点儿,毛泽东都会尽量保住他的。但是,在国难当头的时刻,他怎么 能够为了保全自己而丧失力挽狂澜的机会,怎么能够为了一己之安危而放弃正义和 原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条充满风险的不归之路。现在,虽然被再次打倒了, 虽然每天在被大肆批判,但是,他的心是镇定的,是坦然的。他做了他所应该做的 一切,他得到了全国人民的支持和肯定,他可以问心无愧于今生了。 在东交民巷十七号这个并不陌生的环境里,在与家人子女音讯隔绝的状态下, 父亲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开始了他们又一次的禁锢生活。一开始,他们自己打扫 卫生和洗衣做饭,负责警卫工作的滕和松帮助买些粮菜。几天后,滕和松经过请示, 找来原来在我们家做过厨师的李师傅。此后,李师傅每日来东交民巷,帮助做午晚 两餐。父母亲不用自己做饭,生活负担便轻松了许多。再后来,在父母亲的要求下, 警卫局又让在我们家帮助带小孩的一个亲戚邓志清来到东交民巷,帮助父母亲做一 些清扫洗涤工作。志清来后,不仅有人可以帮助劳作,更使东交民巷十七号的楼里 多了一些人气。警卫人员一共四个。滕和松是警卫局的老人,以前跟随父亲出过差, 对我们家很熟,对父亲本人也很有感情。他是这里的负责人,除了警卫安全工作以 外,还负责照顾邓夫妇的生活。买菜,拿药,看病,以及为邓转信,在那个期间做 了不少的事。因为原来就熟悉,所以父母亲对滕和松也十分相信,生活中的事情请 他帮忙自不必说,连给中央送信这样政治上的事情,也都让滕和松帮忙。 在东交民巷,虽然身处逆境,但父亲尽量保持每日起居规律,用心灵上的镇定, 对待枯燥的禁锢生活。“批邓”的浪潮一天高过一天,翻开报纸打开收音机,统统 都是“批邓”的叫嚣。对于这些不断升级的“批判”聒噪,父亲以坦荡之心对之, 完全不予理会。“两个决议”公布后,在宽街的我们这一大家人接到通知,院内所 有的人均不准自行外出(连上班上学也不许去),在住地集中办“学习班”。中办 秘书局派了两个人来宽街,组织我们办“学习班”。在我们的院子里面,除了我们 这一家人以外,还有秘书王瑞林,警卫员张宝忠,司机程云久,老公务员吴洪俊等 原来的工作人员。让我们集体进行“学习批判”,我们就每天按规定时间集中在一 起。办“学习班”的第一项内容,就是让我们揭发父亲,并让我们每一个人说清楚, “天安门事件”时有没有去天安门广场。这种追查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就是要查 一查,邓小平这个“天安门事件”的“总后台”,有没有通过他的子女去天安门进 行“指挥”。面对追查,我们坚决抵制,所有的人,不管去过天安门与否,统统都 说没去。我们说,不但我们自己没去,父亲还曾明令我们全家人都不去。参加“学 习班”的全体人员,不管是家属还是工作人员,态度都很坚决,我们深知事关重大, 绝不能给人一点儿可乘之机。每个人都检查完后,再没有继续追查的内容了,剩下 的就是每天例行的“学习批判”。“文革”十年,就是搞阶级斗争,就是搞学习批 判,天天学,年年学,天天批,年年批,我们每个人都成了久经考验的老“运动员”, 早就把“学习”和“批判”的语言技术掌握得炉火纯青。要说呀,“文化大革命” 也真是挺“锻炼”人的,成年累月“批判”来“批判”去的,一个个都批成精了。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