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五十三、天怒人怨(续昨) 最让人兴奋的是父母亲将要回来,我们那悬在空中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管 什么“打倒邓小平”、“批判邓小平”,只要全家人能在一起,就是胜利。我们用 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往宽街搬家。在离开育群胡同的时候,突然之间,我们感到 一丝不舍之情。虽然在这里才住了一个多月,但毕竟,这是最困难时我们的一个栖 身之处呀。我们把几间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把那盛开着的美艳无比的月 季花留在了小小的院子里。关好门窗之后,我们离开了育群胡同。 回到宽街,本来挺高兴的。但是一看,一个多月不见,这里真是有点面目全非 了。邓小平现在被打倒了,不能“享受”原来的待遇,原来屋子里铺的所有的地毯 全都给撤走了,客厅里的沙发和其他很多家具也都搬走了,办公桌、椅,甚至台灯 都拿走了,整个家里空空荡荡的。还有,看到那块被我们挖得乱七八糟的月季花坛, 我们也不禁唉声叹气。真是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没有地毯,于居住走路毫 无影响,打扫起来还方便许多。没有家具,也没什么了不起,几张木板床一搭能睡 觉就行,反正被子褥子我们有的是。我们把落满了灰尘的屋子打扫干净,把窗户玻 璃擦得明明亮亮,再把院子弄得整整齐齐。可喜的是我们居然还找到一个沙发椅, 准是搬家具时“漏网”的。我们在空旷的客厅里把这个沙发摆好,还搬了一个小桌 子放在旁边当茶几,就算是给父亲的专座。想到父母亲很快就要回来,我们就像过 节一样的快乐。不想,当我们把一切收拾停当后,父母亲的归期一下子又没有了消 息。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焦急地在家里等待,心中忐忑不安地想:难道情 况又有变化? 就在父母亲准备从东交民巷搬回宽街时,7 月6 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元勋 朱德元帅不幸逝世,享年九十岁。1976年,真是一个多难的年代呀。这一年的年初, 周恩来逝世;而现在,朱德元帅又不幸病逝。这些为人民解放事业和建设事业贡献 了一生的共和国伟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与世长辞了。人们不无忧虑地想到,未来 的中国,将交付何人? 因为朱德元帅的去世,父母亲迁回宽街拖延了一段时间。直到7 月19日,他们 才实现了回家的愿望。宽街是一个热闹的十字路口,为了不引人注目,中央警卫局 特别安排在晚上十一点街上行人稀少的时候,让父母亲乘车离开东交民巷,回到了 宽街。 回家啦!我们全家人又再次团聚了。这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事实。父母亲不 但重新得见子女,更让他们高兴的是能够见到可爱的孙儿们。可是,那个小萌萌, 不知怎么地摔了一跤,鼻梁正当间儿磕了一个口子,在小脸儿的眉心上贴了一块大 白纱布,看上去活像京戏里的白鼻子小丑。父亲母亲是又好笑又心疼。 搬回宽街,并不代表解除禁锢。父亲整日软禁在家没事可做,就想找点体力活 儿干干。可是,家里就这么一个院子,能干什么呢?看见院子里面草地的草长得太 高太乱,父亲就找了一把大剪刀去剪草。父亲已是七十一岁的人,要剪草,却蹲不 下去,于是母亲就给他搬了一把小凳子,坐下来剪草。大热的夏天,毒毒的日头下 面,父亲穿着一件破了好几个洞的老头衫,一剪刀一剪刀认真地剪草。汗水从他的 额头流下,湿透了他的衣衫。父亲是在以这样的方式锻炼身体。 回到家来,对于父亲来说,还有一大好处,就是有书可以看。可是,到了晚上, 家里没有台灯,仅靠屋顶的灯光没法看书呀。我们几个子女一合计,下决心自己做 一个。我们不但要做台灯,还要给父亲做一个立灯。大姐夫吴建常平时就喜欢做点 木工手艺活儿,这下子可是英雄大有用武之地了。他正经八百地又画又设计,一番 冥思苦想之后做出了一个“最终设计方案”。具体实施的人是吴建常和我。我们找 来几块大木板,细心地锯出由大到小三个圆形,并把这三个圆板用胶牢牢粘在一起, 做成立灯的底座。底座上面,照吴建常的设计图案,由我用木头精心地打磨了一个 带着优美孤线的十厘米高的托子。我们把底座和木托儿的中间都钻好孔,再粘在一 起,然后反复刷了好几遍白油漆。我们找来一根长长的铁水管子,插在底座的孔里, 一个灯具便已初具规模了。我们用铁丝做了一个大大的灯罩框子,邓林找来妈妈一 件旧裙子,“量体”剪裁,还打上皱褶镶上花边,缝在框子上面,做成一个美丽的 灯罩。我们穿上电线,装上灯泡,安好灯罩,开关一开,灯就亮了。凝结着全家人 智慧和劳动的“豪华”立灯,终于自制成功,一眼看去,相当专业,相当漂亮。夜 幕降临,在立灯光亮的照射下,父亲坐在沙发椅上适意地看着书,孙儿孙女绕膝嬉 戏。这就是家,一个温暖幸福的家,一个惊涛骇浪之中的心灵之家。 父亲被软禁在家,头发长了,就由贺平给他理发。贺平理发的手艺是在上大学 时学的,虽然不像理发师那样高级,却也相当不错。他能在这个时候尽点儿孝心, 心中甚是得意。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