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童年·成长与创伤(3) 关于我们搬回上海的原因,姐姐在她的散文里从未写出真相。即使在她晚年 写的最后一本书《对照记》里,也只有以下几句简单的描写: " 他一直催她回来,答应戒毒,姨太太也走了" 。 " 我们搬到上海去等我母亲、姑姑回国" 。 " 我八岁搬回上海,正赶上我伯父六十岁(编按:应为五十岁)大庆,有四 大名旦的盛大堂会,十分风光" 。 虽然姐姐后来与我父亲决裂,曾在文章里把我父亲写得十分不堪,但到底还 顾到他的基本尊严,没把他搬离天津的原因写出来。她在《私语》里也仅说是父 亲的姨太太" 把我父亲也打了,用痰盂砸破他的头。于是族里有人出面说话,逼 着她走路" 。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父亲" 官位" 不保。他在津浦铁路局那个英文秘书的 职位虽然是个闲差,总算也是在我堂房伯父管辖下的单位,他不去上班也就罢了, 还吸鸦片,嫖妓,与姨太太打架,弄得在外声名狼藉,影响我堂房伯父的官誉。 一九二七年一月,张志潭被免去交通部总长之职,我父亲失了靠山,只好离职。 他丢了这个平生唯一的小小官差,心里当然深受刺激,这才痛下决心,赶走了姨 太太,写信求我母亲回国。我们于一九二八年春天搬回上海——因为我舅舅一家 都住在上海。 母亲坚持送我们进学校接受新式教育。 我母亲决定回国,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挽救她的婚姻。既然我父亲答应戒除 鸦片,不再纳妾,她认为这个婚姻还可以维持下去。她是个母亲,当然想念儿女, 想回来与我们一起生活。 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姐姐和我都已到了入学的年龄。我父母亲都没有正 式上过学校,一直由家里请私塾先生教学。父亲对姐姐和我的教育,也坚持沿用 私塾教学的方式。我们三四岁时,家里就请了私塾先生,教我们认字、背诗、读 四书五经,说些《西游记》、《三国演义》、《七侠五义》之类的故事;后来也 学英文和数学。 但我母亲去英国游学了四年,受到西方思想的影响,认为学校的群体教育才 是健康、多元的教育,坚持要把我们送进学校接受新式教育。她回国后,为了这 个问题和父亲争吵多次,我父亲就是不答应。 办离婚手续时,母亲说:" 我的心已经像一块木头!" 后来我父亲没遵守承诺,又开始吸鸦片。母亲对婚姻彻底绝望了,不再凡事 听从父亲的意见,坚决要送姐姐去美国教会办的黄氏小学插班入学六年级。姐姐 在《必也正名乎》里提到这一段: " 十岁的时候,为了我母亲主张送我进学校,我父亲一再地大闹着不依,到 底我母亲像拐卖人口一般,硬把我送去了。" 过了不久,我父母就离婚了。姐姐和我都归父亲监护和抚养,但我母亲在离 婚协议里 坚持我姐姐日后的教育问题——要进什么学校——都需先征求她的同意;教 育费用则仍由我父亲负担。 我的表哥黄德贻回忆说,我父母离婚完全是我母亲采取主动,我父亲根本不 想离婚。但他当初要我母亲回国曾答应两个条件," 戒除鸦片" 这个条件没做到, 自知理亏,无可奈何。我表哥说,我母亲请的是一个外国律师,办手续的时候, 我父亲绕室徘徊,犹豫不决,几次拿起笔来要签字,长叹一声又把笔放回桌上。 律师看着我父亲那个样子,就问我母亲是否要改变心意?我母亲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