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童年·成长与创伤(5) 后来佣人就打电话给姑姑,把情形说给她听。姑姑来到我家,看见父亲那呆 滞的、奄奄一息的样子,立即决定把他送到中西疗养院去住院治疗,戒除毒癖, 挽救他的生命。 我姑姑是相信西医的。她请了中西医院里一位名叫Lambert 的法国医生为我 父亲主治。他当时采用的戒毒措施是替我父亲注射盐水针剂,借以恢渐冲洗体内 的吗啡毒素。另外还用电疗按摩他的手足,促进血液循环,使手足的功能恢复正 常。 这样大约治疗了三个月,我父亲才逐渐恢复健康,戒除了吗啡的毒瘾。不过 鸦片他仍继续抽着。 朱老师捏着喉咙学女声朗读《海上花列传》。 父亲出院后不久,我们就搬到延安中路原名康乐村十号的一所小洋房里。我 舅舅家也住在那条里弄里的明月新村,和我家只有几步之隔。父亲虽已和母亲离 婚,和我舅舅的来往并未受影响。我舅舅也是靠吃遗产的遗少,舅舅、舅母也都 吸鸦片。父亲把家搬到那里,一方面是可以常去找我舅舅一起吸大烟聊天,另一 方面是舅舅家孩子多,姐姐和我也可常去找表姐、表哥玩。 那几年中,我记得姐姐一到寒假就忙着自己剪纸、绘图,制作圣诞卡和新年 卡片。她做这些事的时候,精神非常专注,细心,不许我在旁边吵她。我知道她 总是把自认最满意的圣诞卡拿去姑姑家,请姑姑代为寄给我母亲。 姐姐就读黄氏小学后,继续在学校学弹钢琴。后来还曾特别到一个白俄老师 家学钢琴,一周一次。但是我父亲认为学费太贵,姐姐每次向他要钱交学费,他 总是迟迟挨挨,要给不给,后来姐姐就不再去了。 那时我父亲延请了一位六十多岁的朱老师,在家里教我念古书。朱老师性情 温和,待人很亲切。姐姐如果在家,也常和他谈天说地。有一次,姐姐从父亲书 房里找到一部《海上花列传》,书中的妓女讲的全是苏州土话(吴语),有些姐 姐看不懂,就硬缠着朱老师用苏州口白朗读书中妓女说话的对白。朱老师无奈, 只得捏着喉咙学女声照读,姐姐和我听了都大笑不止。姐姐对《海上花列传》的 痴迷,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寒假里她自己编制了一份报纸副刊。 还有一次寒假,她仿照当时报纸副刊的形式,自己裁纸和写作,编写了一张 以我家的一些杂事作内容的副刊,还配上了一些插图。我父亲看了很高兴,有亲 戚朋友来就拿给他们看。 " 这是小煐做的报纸副刊。" 他得意地说。 亲戚朋友当然也夸奖了姐姐的创作才华。 姐姐小的时候,个性是很活泼的。记得有一次父亲请了许多亲戚朋友来吃饭, 我舅舅一家也都来了;他们家是女孩子多,另一位贵宾则带了三个儿子来,最小 的儿子生肖属狗,小名就叫" 哈巴" ,长得很逗人,招人喜欢。姐姐和舅舅家的 几个表姐,不知怎么商量的,在我们做游戏时突然把" 哈巴" 抢了去,关在楼上 一个房间里。楼下的男孩子——" 哈巴" 的两个哥哥、我表哥与我——几次冲上 楼去救" 哈巴" ,都不敌娘子军的威力。我姐姐发号施令,指挥若定,我们这几 个男孩子都不是她们的对手。后来因为要开饭了,娘子军才休兵,把可怜的" 哈 巴" 放出来。 姐姐与舅舅家的表姐感情很好。放假回家就往她家跑,也常约她们一起去看 电影、逛街。那时她也常去姑姑家。从姑姑那里可以知道母亲在国外的情形。母 亲写信给她,也都是寄到姑姑家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