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童年·成长与创伤(6) 姐姐读高一那年,我才读小学五年级。 一九三四年,我姐姐已经是圣玛利亚女中高一的学生。我父亲这才答应让我 到学校去上学。因为在家跟私塾先生学了一些根底,我插班考试,进了协进小学 读五年级。这个学校不如圣玛利亚女中那么高级。圣校是美国教会学校,和圣约 翰大学附属高中——中西女中——同属姐妹校;学生全部住校,学费也很昂贵, 校址在现在的中山公园以西穿过沪杭铁路不远的一座幽静的西式建筑里。不过解 放之后,听说那里已改为工厂了(一九五三年七月五日,圣玛利亚和中西女中这 两所贵族女中合并成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学,校址在中西女中旧址)。 不久,我父亲再婚。我们这个平静了一段时间的家,又开始纷扰起来了。 父亲再婚前不知我后母也吸食鸦片。 一九三三年,房地产价格上涨,我父亲的经济情况好转,原来已不大来往的 亲戚又开始走动。其中有三位姑表亲往来得尤为频繁。一位表姑父是交通银行某 分行的经理,一位是一家外商银行的华买办,另一位是律师。他们三家几乎每天 都有饭局或牌局,也几乎每次都邀我父亲去参加;后来就把我父亲介绍给日商住 友银行的华买办孙景阳做助手,处理与英美银行和洋行业务的书信往来。父亲在 津浦铁路局做过英文秘书,处理英文商业信函等事务还颇内行。外商银行的华买 办,主要业务就是做投机、买卖股票、债券等等,我父亲也从那里学了一些实务。 因为与孙景阳朝夕相处办公,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应酬也越来越频繁。 那位表姑父了解两家的情况,就提议把孙景阳父亲庶出的一个女儿介绍给我父亲, 并亲自去做媒提亲。 孙家是个大家庭。孙景阳的父亲孙宝琦有一妻四妾,子女二十四人(八男十 六女)。要介绍给我父亲的这位庶出的女儿叫孙用蕃,是孙宝琦的第七个女儿, 当时已三十六岁。据说她很精明干练,善于治理家务及对外应酬。和她哥哥、姐 姐的婚嫁比起来,攀上我父亲这门亲,似乎有些低就。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位老小姐早已有阿芙蓉癖,因此蹉跎青春,难以和权贵 子弟结亲。只是婚前我父亲并不知道她有" 同榻之好" 。 "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但还是发生了! 这门亲事很快就说定了。一九三四年夏天在礼查饭店(今上海大厦附近)订 婚,半年后就在华安大楼(现在的金门酒家)结婚。 父亲再婚那天,姐姐和我都参加了。二伯父、二伯母、姑姑及舅舅一家也都 来了。姐姐和姑姑、表姐她们坐一起。我和表哥、堂哥、堂弟等人坐一起。那年 姐姐十四岁,读高一,我十三岁,读小学五年级,都是最敏感的年龄。看着婚礼 的进行,我想着远在欧洲的母亲,不知她那时在哪一个国家?生活过得好不好? 是不是也有可能再婚?我也想到这位后母不知是个怎样的人?我们一家以后要过 着怎样的生活?姐姐从来没和我谈过父亲再婚的事,大概认为谈不谈都一样吧? 许多年后,我才从《私语》里看到她对父亲再婚的感受是那样的激烈: " 我父亲要结婚了。姑姑初次告诉我这消息,是在夏夜的小阳台上。我哭了, 因为看过太多的关于后母的小说,万万没想到会应在我身上。我只有一个迫切的 感觉: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如果那女人就在眼前,伏在铁栏杆上,我必 定把她从阳台上推下去,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