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青春·逃出我父亲的家(3) 她是圣玛利亚校刊《凤藻》的编辑,高中的时候就写过一部长篇小说《若馨》, 姐姐还在校刊上写过一篇《若馨评》。根据汪宏声的说法,张如谨后来结婚了, 不再写作;而我姐姐 在毕业年刊上的调查栏里,关于" 最恨" 一项,她写:" 一个天才的女子忽 然结了婚……" 对于生活周遭的细屑琐事,她常常是视而不见的。 我姐姐在学校的情况,我当然是不清楚的。后来读到汪宏声的文章,才稍有 了解: " 唱到张爱玲,便见在最后一排最末一只座位上站起一位瘦骨嶙峋的少女来, 不烫发,衣饰也并不入时,走上讲台来的时候,表情颇为呆滞。""于是我知道爱 玲因了家庭里某种不幸,使她成为一个十分沉默的人,不说话,懒惰,不交朋友, 不活动,精神长期的萎靡不振。说起懒惰,她是出名欠交课卷的学生。""她不知 修饰,她的卧室是最零乱的一间。" 汪宏声还提到姐姐曾经写过两首打油诗。 第一首 鹅黄眼镜翠蓝袍,一步摆来一步摇。 师母裁来衣料省,领头只有半寸高。 第二首 先生善催眠,嘘嘘莫闹喧。 笼袖窗旁坐,白眼望青天。 汪宏声的这些描写,和姐姐在家的情况相去不远。对于不喜欢做的事,姐姐 确是无精打采,能拖就拖。但是对于看小说、电影、画图、写作等等喜欢的事, 她全神贯注,全力以赴,从不需要别人叮咛提醒。 至于卧室零乱,那也毫不足怪。我们一直有专用的保姆照顾,连一条手绢也 没折过,更不用说自己收拾房间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姐姐是一个专心追求精神生活的人;对于生活周遭的细 屑琐事,她常常是视而未见的。 与二伯父打宋版书官司打输了。 姐姐读高二那年,我们与二伯父的争产官司失败,这件事她倒一直是留意着。 一九一二年我祖母去世时,父亲十六岁,姑姑十一岁。房产、地产虽照祖母的遗 嘱分妥,但以父亲、姑姑年龄尚轻,名下分得的产业都由二伯父托管。 一九二八年我们由天津搬回上海,姑姑也与母亲从英国回来了,才正式与二 伯父分析遗产。房屋、地产、不动产都有契据,容易分割清楚,我祖父留下的一 批宋版书则引起了纠纷。当时宋版书已很值钱,全部在我二伯父手中。我姑姑认 为那也是遗产的一部分,应作三等份分配,不该由我二伯父独得。二伯父不愿照 办,就发展成我父亲与我姑姑一方、我二伯父一方的争产官司。当时二伯父延请 的律师是汪子健,父亲与我姑姑的律师是李次山。 诉讼期间,证据对我父亲及姑姑是有利的。但二伯父请的汪子健是个经验丰 富的老律师,他建议分化我姑姑与我父亲。他们认为姑姑的态度比较坚决,不易 妥协,我父亲的态度则比较动摇,似有商量的余地。于是一方面由律师给当时担 任推事的法官和庭长一笔钱打通关节,一方面由二伯父向我父亲做工作,亦答应 给他一笔钱作交换条件,向法庭自动声请撤销告诉。我后母也在旁说项,劝我父 亲接受二伯父的条件。我姑姑虽未撤销告诉,但经此转折之后,这件官司最后判 我二伯父胜诉。姑姑后来知悉详情,一直怪我父亲背叛了她这个亲手足,以后就 很少来我家走动了。 表妹黄家瑞说我姐姐是" 一个既热情又孤独的人" 。 一九三七年夏天,姐姐从圣玛利亚女校毕业。她向父亲提出要到英国留学的 要求,但被拒绝了。父亲那时经济状况还没有转坏,但他和后母吸鸦片的日常开 支太多,舍不得拿出一大笔钱来让姐姐出国。姐姐当然很失望,也很不高兴,对 我父亲及后母的态度就比较冷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