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早慧·发展她的天才梦(2) 文凭才是真正的财富,知识才是独立的力量,这是我母亲从自身经验得到的 深刻体悟。在培育我姐姐的天才梦进程中,这种体悟焕发出来的母性光彩,完全 迥异于一个传统中国母亲的角色。我姐姐很小的时候,她就教她认字,如我姐姐 在《私语》里写的: " 每天下午认两个字之后,可以吃两块绿豆糕。" 稍大一点,她就教她背诵唐诗绝句。教她画图。她教的是中国的东西,但她 的出发点是西方的。对我姐姐的教育,她从未放松,每一阶段都适时地抓紧,几 次回国也都是为了我姐姐的教育问题。她可说是推动我姐姐天才梦的第一要角。 从《孽海花》认识祖父张佩纶。 相对于我母亲的西化,我父亲是完全中国的。他和我母亲一样没上过学校, 但家塾的教育较完整,古书读得多,也能读英文小说。他的旧学根底好,和我祖 父张佩纶当然有很大的关系。祖父 " 少工骈俪文,才思敏捷,下笔千言" 。 自中法之战马尾一役罢官后就以读书写作自娱,藏书极丰。我父亲一生不事 生产,中年以前的大半时间都在书房里消磨。他的历史知识很丰富,也熟知近代 的掌故和轶闻。《红楼梦》、《海上花列传》、《金瓶梅》、《醒世姻缘》、 《水浒传》、《三国演义》、《老残游记》、《儒林外史》、《聊斋志异》、 《官场现形记》以及《歇浦潮》、张恨水的长篇小说等等,都是我姐姐在他书房 里找来读的。 我们童年时,对上一代的事完全不了解,父母也从不提起。我记得第一次听 到祖上辉煌是父亲和他的朋友在书房里谈《孽海花》。这本以清末的士大夫、政 客、官僚、学者为主角的小说,从一九○三年开始发表第一回,至一九三○年发 表最后一回,前后费时二十七年。一九二八年一月出版初集(第一至第十回)和 二集(第十一至二十回);一九三一年一月出版三集(第二十一至三十回)。由 于里面影射的人物太多,一九一六年就有强作解人等做了" 人名索引" 及" 人物 故事考证" 。后来的许多年,《孽海花》一直是清朝遗老遗少茶余饭后最爱闲聊 的一本书:以现代的说法就是" 对号入座" 。 " 庄仑樵" 影射张佩纶," 威毅伯" 影射李鸿章。 我听到父亲和朋友闲聊《孽海花》,就是在一九三一年一月三集出版之后。 那年我已经十岁,才知道我祖父叫张佩纶,外曾祖父叫李鸿章。后来我就把《孽 海花》找来看,从人名索引里知道" 庄仑樵" 就是影射张佩纶," 威毅伯" 就是 影射李鸿章。姐姐放假回到家,我立刻告诉她,并把这本书拿给她看。她如获至 宝,读得津津有味,对于我第三祖母(李鸿章的女儿)嫁给我祖父的那段轶事, 尤其好奇,一直缠着我父亲追根问底。 我父亲离婚至再婚的三四年间,可说是我们与他最亲近的一段时间。我记得 姐姐放学回家,多在他的书房看书,和他闲谈她对哪一本小说的看法。父亲细心 听着,也会把他的看法说给她听。他们闲谈的时候,我都在一旁听着。我记得姐 姐最爱谈的是《红楼梦》。曹雪芹创作这部书的时代背景,他的家庭以及书中主 要人物的刻画,我父亲都曾详细地分析给她听。关于高鹗的续作,他们谈论得最 多。姐姐上高中那年的暑假,提出了两个疑问:一、高鹗在续作中对某些主要人 物的形象描写,与原作相差太多;二、原书开头写宝玉梦中在惊幻仙子处看见十 二金钗画册上的题诗,已暗示了她们将来的归宿,但续作并没按照曹雪芹的构想 去写。她认为这是续作最大的不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