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早慧·发展她的天才梦(3) 父亲对姐姐的这两点看法也有同感。但他对高鹗的出身和热衷于功名利禄这 一点颇为重视。他认为续作中不少地方写到官场景况极为生动逼真,就是因为高 鹗的出身,对官场情形极为熟悉。 父亲是姐姐研究《红楼梦》的启蒙师。 从他们的闲谈就可以看出来,姐姐当时已经注意到《红楼梦》的艺术完整性。 难怪后来她在香港对宋淇夫人邝文美说: " 人生恨事:(一)海棠无香;(二)鲥鱼多刺;(三)曹雪芹的《红楼梦》 残缺不全;(四)高鹗妄改——死有余辜。" 她成名之后,不少评论的文章提到她的小说深受《红楼梦》影响。关于这一 点,一九四四年她与苏青、汪丽玲、关露、潘柳黛等几个女作家聚会时曾作说明 : " 不错,我是熟读《红楼梦》,但是我也曾熟读《老残游记》、《醒世姻缘》、 《金瓶梅》、《海上花列传》、《歇浦潮》、《二马》、《离婚》、《日出》。 有时候套用《红楼梦》的句法,借一点旧时代的气氛,但那也要看适用与否。" 姐姐移居美国后,以十年的时间研究《红楼梦》,后来出版了《红楼梦魇》 这本书。可见她对《红楼梦》用情之深。而她研究《红楼梦》的启蒙师,就是我 的父亲。她十四岁时的习作《摩登红楼梦》,回目就是我父亲代拟的:第一回" 沧桑变幻宝黛住层楼,鸡犬升天贾琏膺景命" ;第二回" 弭讼端覆雨翻云,赛时 装嗔惊叱燕" ;第三回" 收放心浪子别闺闱,假虔诚情郎参教典" ;第四回" 萍 梗天涯有情成眷属,凄凉泉路同命作鸳鸯" ;第五回" 音问浮沉良朋空洒泪,波 光骀荡情侣共嬉春" ;第六回" 陷阱设康衢娇娃蹈险,骊歌惊别梦游子伤怀" 。 由此也可见我父亲的旧学素养。 使人浑身发冷,好像跌进了冰窖。 姐姐常介绍书给我看,也常和我谈论文学。记得她常常谈起的一些中国现代 作家的作品:鲁迅的《阿Q 正传》、茅盾的《子夜》、老舍的《二马》、《牛天 赐传》、《骆驼祥子》以及巴金的《家》、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冰心 的短篇小说和童话等等。 至于外国文学,我印象较深刻的是她看过《琥珀》(Forever Ember )后说, 书中描写十六世纪伦敦大瘟疫之后,街道的荒芜凄凉景象让她觉得阴森可畏。至 于詹姆斯·希尔顿(James Hilton)描写香格里拉的《失去的地平线》(The Lost Horizon ),她也觉得某些描绘" 使人浑身发冷,好像跌进了冰窖" 。她还介绍 我看毛姆和欧·亨利的小说,要我留心学习他们的写作方法。 告诉我" 积累优美词汇" 和" 生动语言" 的最佳方法…… 那段时期,她很欣赏晚唐诗人李商隐有名的诗句"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 灰泪始干" ;"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红楼梦》里的诗词,她 喜欢的是林黛玉和史湘云的诗句,如"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 寒塘波鹤影,冷月葬诗魂" 。薛宝钗的为人和她写的诗句,大多不为人所喜,姐 姐的看法也差不多。但薛宝钗咏螃蟹诗中的佳句"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 黑黄" ,却很得她的赞赏。她欣赏的诗词,大多是用词奇特,意境新颖,她在赏 读之时也学到如何锻词炼句。她向我父亲学写旧诗,有一首七言绝句的末二句是 " 声如羯鼓催花发,带雨莲开第一枝" ,其韵味和上述她喜欢的诗句就颇为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