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萎谢·悲壮与苍凉(2) 我认为她停了《连环套》,发表了《自己的文章》,把《传奇》交给《杂志》 社出版,和《万象》老板秋翁(平襟亚)发生稿费纠纷,都是因为正处于盛名与 热恋之际。 对于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子来说,即使有这样的恍惚,也是可以理解的。 迅雨的批评,一开头就说: " 在一个低气压的时代,水土特别不相宜的地方,谁也不存什么幻象,期待 文艺园地里有奇花异卉探出头来。" 这指的当然就是汪伪治下的" 孤岛" 上海。 接着迅雨又说: " 史家或社会学家,会用逻辑来证明,偶发的事故实在是酝酿已久的结果。 但没有这种分析头脑的大众,总觉得世界上真有魔术棒似的东西在指挥着,每件 新事都像从天而降,教人无论悲喜都有些措手不及。张爱玲女士的作品给予读者 的第一个印象,便有这种情形。" 《金锁记》该列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 迅雨指出姐姐在《金锁记》里塑造的曹七巧," 就在一个出身低微的轻狂女 子身上,爱情也不曾减少圣洁" ;" 最初她把黄金锁住了爱情,结果? 锁住了自 己" 。他认为在曹七巧身上,姐姐最成功的就是对" 情欲" 的掌控。 另外他还赞扬姐姐的" 心理分析" :" 利用暗示,把动作、言语、心理三者 打成一片。" 而像电影手法一样巧妙转调的" 节略法" ,以及" 新旧文字的揉和, 新旧意境的交错" 形塑的" 色彩鲜明" 的风格,也是迅雨推崇的。他认为《金锁 记》的完满," 该列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 。 然后迅雨笔锋一转,指出《倾城之恋》" 华彩胜过了骨干" 。而" 长长短短 之六七件作品,只是Variations upon a theme 。遗老遗少和小资产阶级,全都 为男女问题这噩梦所苦" 。 不过他又说: " 微妙尴尬的局面,始终是作者最擅长的一手。时代,阶级,教育,利害观 念不同的人相处在一块时所有暧昧含糊的情景,没有人比她传达得更真切。" 迅雨还特别说明他写这篇批评的出发点是: " 没有《金锁记》,本文作者绝不在下文把《连环套》批评得那么严厉,而 且根本也不会写这篇文字。" 其中暴露的缺陷的严重,使我不能保持谨慈的缄默。 所以他在批评《连环套》之后,又特别指出:" 在作者第一个长篇只发表了 一部分的时候来批评,当然是不免唐突的。但其中暴露的缺陷的严重,使我不能 保持谨慈的缄默。" 迅雨是看了连续四期的《连环套》,忍不住写了这篇批评。他认为: 《连环套》的主要弊病是内容的贫乏。已经刊布了四期,还没有中心思想显 露。 错失了最有意义的主题,丢开了作者最擅长的心理刻画,单凭着丰富的想象, 逞着一支流转如踢踏舞似的笔,不知不觉走上纯粹趣味性的路。 《金锁记》的作者不惜用这种技术来给大众消闲和打哈哈,未免太出人意外 了。在扯满了帆,顺流而下的情势中,作者的笔锋" 熟极而流" ,再也把不住舵。 《连环套》逃不过刚下地就夭折的命运。 除了男女以外,世界究竟还辽阔得很。 迅雨在这篇批评的结论里说: 我们不能要求一个作家只产生杰作,但也不能坐视她的优点把她引入危险的 歧途,更不能听让新的缺陷去填补旧的缺陷。 技巧对张女士是最危险的诱惑。无论哪一部门的艺术家,等到技巧成熟过度, 成了格式,就不免重复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