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萎谢·悲壮与苍凉(4) " 去年唐文标教授在加州一个图书馆里发现四○年间上海的一些旧杂志,上 面刊有我这两篇未完的小说(编按:指《创世纪》与《连环套》)与一篇短文, 影印了下来,来信征求我的同意重新发表。……那两篇小说三十年不见,也都不 记得了,只知道坏。 " 《幼狮文艺》寄《连环套》清样来让我自己校一次,三十年不见,尽管自 以为坏,也没想到这样恶劣,通篇胡扯,不禁骇笑。 " 当时也是因为编辑拉稿,前一个时期又多产。各人情形不同,不敢说是多 产的教训,不过对于我是个教训。这些年来没写出更多的《连环套》,始终自视 为消极的成绩。" 从宋淇口中才知道" 迅雨" 就是傅雷。 姐姐当年对迅雨的批评不尽同意,但对他的立论严谨、态度宽厚,也不禁暗 自折服。她腰斩《连环套》虽另有原因,但迅雨对《连环套》的苛责,使她在决 定中止《连环套》时,也不免受到一些影响。 一九五二年姐姐再去香港后,结识宋淇(林以亮)夫妇;他们也曾在孤岛时 期的上海住过,读过姐姐的小说,也知道《连环套》腰斩的始末。从宋淇口中, 姐姐才知道" 迅雨" 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的翻译家傅雷。 傅雷(一九○八- 一九六六)是当时的进步人士,执笔批评姐姐时三十六岁。 他年轻时代参加多次学生运动,一九一七年冬天离开上海去法国,在巴黎大学文 学系听课,同时专攻美术理论和艺术评论。一九三一年秋天回到上海后就致力于 法国文学的翻译和介绍。他最大的贡献是翻译了十五种巴尔扎克的小说到中国。 另外罗曼·罗兰和梅里美的小说,也都是他翻译给中国读者的。可惜一九六六年 九月受到红卫兵的迫害,他与夫人含冤莫辩,同日悬梁自尽。他的公子傅聪,后 来成为扬名国际的钢琴家。 宋淇一九七六年在香港发表《私语张爱玲》,记述他们夫妇与我姐姐认识后, 因工作上的合作,生活上的往还,终至成为知己。姐姐后半生在海外的生活,得 到他们的照顾最多。 傅雷破例写评," 可见他对爱玲作品的爱之深与责之切" 。 宋淇在《私语张爱玲》中说: " 目前为大家所注意的迅雨那篇登在一九四四年《万象》杂志上《论张爱玲 的小说》,引起不少猜测,唐文标说不知作者是谁,怀疑会不会是李健吾。 " 其实这篇文章,写得非常严谨,不如李健吾的文笔那么散漫啰嗦,明眼人 都看得出来。那么迅雨究竟是谁?原来是战前即从事翻译《约翰·克利斯朵夫》 和巴尔扎克的小说的傅雷。 " 爱玲当初也不知道作者是谁,还是南来后,我告诉她的。她听后的反应是 惊讶,但也并没有当作一回大事,因为爱玲向来对自己的作品最有自知之明,别 人的褒贬很难动摇她对自己的估价。 " 傅雷终年埋首译作,极少写批评文章,那次破例写这样一篇评论,可见他 对爱玲作品的爱之深与责之切。" 希望她不要" 急于求成" ,她回信主张" 趁热打铁" 。 现在回头再说《连环套》与《传奇》的转折。 迅雨那篇批评文章发表后,姐姐决定出小说集,曾获" 中央书店" 老板秋翁 应允。一九四四年六月十五日,姐姐写信给秋翁,谈到书出之后的宣传问题: " 我书出版后的宣传,我曾计划过,总在不费钱而收到相当的效果。如果有 益于我的书的销路的话,我可以把曾孟朴的《孽海花》里有我祖父与祖母的历史, 告诉读者们,让读者和一般写小说的人去代我宣传——我的家庭是带有" 贵族" 气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