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探索不断领悟 忘了是哪一年,我对“落霞与孤骛齐飞”这样诗句的意境,着了迷,觉得美。 可是孤骛生得什么样儿?落霞孤骛又怎会齐飞?不求甚解,乃至把骛字都念错了。 过了若干年,看到书注:“落霞自天而下,孤骛自下而上,故曰齐飞。”更觉用字 美妙。查《辞海》:“骛”音务,泛指野鸭。自己却曾将孤骛当做孤鸿(雁),一 错多少年。生活中类乎这样的事并不少,其中是有个想法的,总以为做文章嘛,那 是做文章人的事,和自己的表演艺术没有多大关系,马里马虎就过去了。 演戏不同,不可马虎,要认真,一辈子要为自己热爱至深的事业——表演艺术 献身。 这种“分家”想法,到了后来更可笑了,糊涂得够可以了。年轻时候,那也是 在解放前,我曾把政治和艺术也“分家”了,心想政治是政治家的事,我只要跟共 产党走,精力都放在演戏上不就行啦。 我确实有过这样天真的“分家”思想。在党的教育下,随着年事渐长,渐渐开 窍,也就领悟了;艺术领悟,革命领悟,人生领悟,使我初步懂得做一个革命文艺 战士的意义。 虽说仍然演戏,由于领悟,有所改变,工作起来,往人物深度上追求,思索就 多些了,不再仅仅是考虑艺术水平。艺术的前面,首先是个思想。追求的应是思想 艺术水平。从而对内容空虚、浅薄庸俗的作品,就自然地感到是十分无聊的了。 道理虽懂,可是在实践中仍然会在表演艺术中产生问题。比如演一位有高度的 觉悟者,只作思想的传声筒,能行吗?追求“表演艺术”、追求“表演思想”,以 “思想领先”,其结果,实际是在“演思想”,勾画不出活生生的形象,依然是在 闹“分家”。在实践中,通过生活、追求、思索、领悟的结果,体会到只有“融为 一体”才有可能刻画出恰如其分、有血有肉的人物。简而言之,最终得找准人物性 格深度,更着重在气质上。气质的像与不像是难以靠演技去“做”的,气质是从人 的内在精神中散发出来,能感受,但难说清。人的精神境界毕竟要凭借修养。 演员的工作,实际上是为“精神食粮”的成品在出力。演员的本身,如果缺乏 思想艺术营养,那么创造的角色就会是苍白无力的了。当我懂得“不学无术”,而 自己又是自幼失学,可谓“先天不足”,就促使我非得“后天”发奋以弥补。在岁 月流逝的工作中,伴随着阅读学习,渐而书本成了我寻求知识的心灵摇篮了。 亲眼见到三十年代、四十年代……乃至每个年代,众多“新星”涌现,但也看 到星海浮沉,有的不断地被淘汰、淘汰……这个规律,这个道理,因素虽多,其中 可领悟的是:演员单靠美貌是靠不住的;生活的积累、阅历的丰富、思想的提高、 专业的技艺,在学无止境、艺无止境中,不断探索、不断领悟,这是演员应走的不 怕艰辛的道路。 时代在前进,表演艺术也应随着时代而进展。观众们已经看不惯矫揉造作、故 作姿态的表演了,更不用说那些装腔作势的表演。到生活的土壤中汲取营养是首要 的,这是时代的要求。一种自然朴素、深入人物内心、富有个性深度的表演风格, 富有生命力的艺术形象,必将造福人民,闪烁在新银幕上。 “落霞与孤骛齐飞”这样一句诗,够不上艺海中的“点滴”,可是艺术劳动是 要从点滴学起的。就说写这句诗的诗人王勃——初唐四杰之一,他仅只活了二十八 岁,真不知他是怎么写出《滕王阁序》这一名篇的。篇中“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 共长天一色”,以及在他的其他诗中的联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尤为 人所传诵。我这里并非在“发思古之幽情”,我只是联想天下事不用心,不下工夫 是不行的,追求艺术领悟、革命领悟、人生领悟,是一辈子的事。 “倘能生存,我当然仍要学习。”谨以鲁迅语,当做终生的座右铭。 写于鲁迅庭辰一百周年纪念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