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悠悠——思念吴茵大姐 岁月如流,吴茵大姐辞世一年了。我和吴茵大姐共事五十多个春秋,一起合演 过《十字街头》、《社会之花》、《青年中国》、《八千里路云和月》、《一江春 水向东流》、《新闺怨》等影片,以及《芦沟桥之战》、《流民三千万》、《日出 》、《雷雨》、《结婚进行曲》、《金玉满堂》等话剧,情长谊深,亲如姐妹,如 今回首悠悠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1937 年,抗日战争爆发,“八·一三”上海战火起来后,影片公司纷纷停顿 了,上海一批愿意投身抗战的文艺工作者在地下党的领导下,陆续组成好几个救亡 演剧队,准备到内地或敌后作抗日救亡演剧宣传,我和吴茵大姐参加的演剧队有三 十六人之多,队伍大,缺乏旅费难以成行。此时,联华影业公司导演蔡楚生建议, 由联华公司在囚川的影片发行人夏云瑚出面联系入川演抗战戏,演剧队名义改为 “上海影人剧团”,剧作家陈白尘任编剧、沈浮做导演,联华公司制片处处长孟君 谋管行政事务。“上海影人剧团”一行于9 月23 日从上海出发,途经武汉再乘轮 船,在宜昌、万县沿途上岸演出《放下你的鞭子》等剧,当轮船即将到达重庆时, 夏云瑚面对十二名女团员说: “四川的军阀官僚横行霸道,专门玩弄女性,不好对付。请各位衣着朴素,外 出要结伴而行,不要单独行动,以防万一!”当时只有十七岁的我,听了之后,心 里不由地惴惴不安,因为由我主演的《十字街头》等影片已经入川放映过,担心他 们会不会……吴茵大姐看到我的脸色不对,好像猜透了我的心事,就赶忙走到我身 边,亲切地对大家说:“我们都是姐妹,出门就像一家人,我们要团结起来,团结 就有力量!只要我们互相帮助,集体行动,谁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请大家报一下 年龄,让我们结成十二姐妹!”当时吴茵大姐二十九岁,排行老大,大家就叫她大 姐;我排行第九,大家就叫我九妹。 到重庆后不久,重庆市长果然遣人送来一张大红请帖,邀请我“赴宴”,虽然 我严词拒绝,来人还是纠缠不清。这时候吴茵大姐就对来人说:“我们剧团有条纪 律,演员不得单独行动,只能集体行动!”结果弄得那个市长骑虎难下,只得邀请 我们全体团员赴宴。在宴会上,大家慷慨陈词,宣传抗日,并高呼口号……就这样, 市长的宴会厅,变成了我们宣传抗日的阵地。 有一次在成都演出话剧《金玉满堂》,吴茵大姐扮演老祖母,我扮演母亲,孙 儿胡家宝(谢添饰)因犯罪被处死,于是母亲就扑到桌上失声痛哭。 有一次演出时,当我扑到桌上时,碰着了桌上的道具水烟袋,烟袋嘴正好捅到 我眼里,我强忍着疼痛还是坚持演出。吴茵大姐下场后,急忙向后台喊: “不得了啦,白杨的眼睛要捅瞎了!”于是大家焦急地守在下场门口,等我下 场后,都关心地问我:“怎么样?”我支吾着说:“没事儿。”吴茵大姐还不放心, 立即陪我到化装室去,看到我的眼球通红,又陪我去看医生。医生说:“好险那, 差一点眼睛就瞎了。”原来有根血管被捅破了。 八年抗战胜利后,在周恩来同志的关怀领导下,由阳翰笙同志和蔡楚生、史东 山、孟君谋等同志筹划成立上海昆仑影业公司,开拍第一部影片《八千里路云和月 》,接着又拍了《一江春水向东流》、《新闺怨》等片,我和吴茵大姐再次亲密地 合作了,特别是在《一江春水向东流》中,我俩扮演婆媳二人,真是相依为命。我 们亲眼国睹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充满激情要为苦难的人民控诉那旧社会。 当时昆仑影业公司很穷困,条件艰苦,摄影机也只有一个镜头,我们叫它“独眼龙”。 就以拍摄婆媳住的晒台上的破陋的小屋来说吧,狂风暴雨猛烈地袭击婆媳和抗儿, 狂风是用大风扇吹的,雨水是用人工雨,自来水供应不上,只好从摄影厂旁边的臭 水浜里把臭水抽上来,那又臭又凉的“雨水”,把我们浇得浑身上下湿透了,但这 场戏拍完之后,吴茵大姐不但没有怨言,倒像打了一场胜仗似的愉快。多少年来, 我见她往往在艰苦的处境时,在困难面前,总是那么乐观坚定。 前年,在上海各界纪念我从艺六十年的日子里,吴茵大姐曾经表示:“我今年 虽然已经八十二岁,但我仍然希望能有机会和白杨同志再度合作,继续拍摄新片!” 时至今日,吴茵大姐的话还在我的耳畔回响。她塑造的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感人形象 还活现在我的眼前,我们之间亲密的创作友谊永远难忘…… 1992 年4 月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