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开端满腔热望 1957 年日历第一页掀开了,我怀着迎新的愉快心情换上了一套新装。左顾右 盼,样式还别致,想起提倡美化服装后,裁缝技师们有了别出心裁的发挥。这时, 我偶然发现放在台子上的一张照片,这是我在1949 年拍的。身穿人民装,喜笑颜 开。看看照片上的人民装,又打量了一下身上的新装,不禁对自己发问起来,过去 这几年穿人民装穿得不对?完全走了弯路?如果是这样理解的话,我的头点不下来, 因为我心里明白,事情并不如此。就从这件事,引起了我的联想。 一点联想 现在大家都很关心人民电影事业的改进问题。在研究过去的工作中,总不免要 论及成绩和缺点。假如要我来说是成绩还是缺点,我便感到事情可不简单。打个比 方,我瞧着自己这张照片,瞧着照片上这身人民装,不自觉地会从内心深处涌出一 种深重的感情,就像从照片上看到了自己生命道路上的界限。一身普通的人民装, 对于我标志着冲破旧社会和跨入新社会的界限,解放了和未解放的界限。这种内心 深处的激情,往往使人忍不住喜悦得流下眼泪。 我不是想把解放后的电影比作人民装,我是说我有过一些联想。解放后的电影 曾经感动了鼓舞了千千万万的中国人民,在人民建设新的生活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这是一面。国产片的成绩是不能令人满意的,产量少,存在着公式化、概念化和千 篇一律的现象,缺点不少,也是一面。但这不能遮掩住解放后的电影的成就,它已 在中国电影史上写下了前所未有的崭新的一页。 说到这里,我又想扯到去年由于提倡美化服装,对人民装有过“嘲笑”、“丑 化”的一些事情。因此,我便不免过虑地想,在推进电影事业的今天,会不会引起 像对人民装那样一种不必要的错觉?说起人民装,确实曾经起过移风易俗的作用, 使全国人民趋向朴实,甚而在人们的感情上也激起了一种参加革命工作的喜悦。如 果有人因此对我说:那你去穿一辈子人民装吧,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想人民装是 不会因生活水平提高而被淘汰的,而电影的千篇一律、公式化、概念化却应该赶快 淘汰了才好。我并无爱穿一辈子人民装之癖,也不是有保护电影公式化、概念化、 千篇一律的瘾,只不过是愿从爱护出发,修枝,除草,加肥,灌水。本着这种精神, 我想再说一说,据我所知,电影局已经早在研究如何改进工作问题,一系列的改进 措施也逐渐在实行,如剧本创作所分散下厂,导演合作创作小组纷纷成立,领导交 给创作干部任务时也几经商量,这都是些新的开端。新的改进今后一定会更多。 我在这种迎新的欣悦心情下,还想就下面一些问题再谈一下。 领导艺术和独立思考 应该承认,我们的艺术领导并不是没有一点领导艺术的。不然的话,很难设想 如何会产生一些受观众欢迎的好影片,而且有些片子也享有过国际声誉。但是又有 些片子,从观众的欢迎程度、片子的盈亏以及其他方面去看,确实也不能令人满意。 我感到在不少片子中仿佛有“无形的人”在摆布,我指的这种“无形的人”乃是艺 术创作干部和艺术领导头脑中的一些教条主义思想。再说,过去艺术领导的方法, 也过多地采用了行政命令,而忽略了艺术领导的领导艺术。经验告诉我们,在艺术 部门,启发是异乎寻常的重要。 很难设想,一位导演不从各方面启发演员来发挥演员的才能和潜力,而要演员 刻板地去笑、去哭、去演会得到成功。循循善诱是艺术领导的领导方法之一。 再有,我认为大胆放手绝不等于放任自流,更主要的还需加强对不同的艺术创 作干部以不同的支持:如对初出茅庐因缺乏经验而犯错误的新手给以支持,对创作 经验丰富的干部,也应该根据各人不同情况给以支持,就像导演有时给予不同的演 员以不同的帮助,循循善诱地启发演员、扶持演员走向准确的演技境地一样。是不 是对艺术领导应该有这样的要求,我只是作为个人的一点看法提出来。这里面包括 建议领导应把这些年来艺术领导在领导艺术上成功的一面,探讨研究,好好地总结 一下,今后不是放弃领导,而是应该加强。 此外,也说一说,过去不知怎的,有那么一股依赖的风气。 为了不出毛病,怕犯错误,样样依赖。有了这依赖思想,于是乎独立思考、大 胆创造的精神就大大减弱。可是在我们的工作中,发挥独立思考的精神该是多么地 重要。若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驱散这股对艺术创作不利的依赖思想的风气。话要 说明白,我指的要驱散的不是一种依靠领导、走群众路线的好风气,而是说盲目服 从的唯唯诺诺、言听计从、缺乏自己独立思考精神的习气。把这种习气理解为组织 性强是不对头的。这需要从领导上采取措施,鼓励大家独立思考,大胆创作,这样 才会对艺术创作带来好处。在发挥大家独立思考的同时,也必需考虑到给以独立思 考的时间,过多的会、过多的各种各样的活动,会使创作干部六神无主,终日紧张。 应更多地考虑让创作干部经常在艺术气氛中生活,获得发挥独立思考精神的广阔的 空间和时间。 如果以为过去管得太多、太严不好,以后就什么都不要管了。这又会是从一个 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一些事情不“扶”或“稍扶一下”就站得住,这当然很好,但 是如果“抉得东来西又倒”,这样也不妙。 创作友谊与艺术实践 过去艺术领导、编剧、导演、演员等创作干部碰在一起,多半是开会——各种 的会。开会的形式,虽然也解决些问题,但并不一定是惟一的和最好的形式。我总 觉得这样一来,领导总不能忘了自己是领导,即使是有分寸的说话,也会变成“指 示”、“交待”。编、导、演等也处处顾虑,总不能无拘无束地谈个畅快。我以为, 在创作生活中,这一形式尽可能地变变样,采取各种形式,包括建立电影之家一类 的联谊组织等等。让大家真正地更多更亲密地接触,打破这些人为的界限和形式; 让共同在一起搞艺术创作的创作干部,彼此之间都不感觉任何拘束,艺术领导忘记 了自己是领导,导演忘记了自己是导演或被领导,演员也忘记了自己是演员,都是 以电影工作者身份,在各抒己见、亲切和谐、即使争个面红耳赤也无顾忌的生活中, 建立真正的创作友谊。何况在这样的生活气氛中,还可随着大家自由谈论,往往很 自然地会涉及自己的一些创作经验,甚而人生经验、理想、幻想、抱负……彼此在 不知不党中得到启发与提高,在不知不党中变成知心的朋友。 过去多年,除了编、导、演等等之间严重的脱节之外,艺术领导与创作干部之 间也可以说是脱节的。我指的更主要是在创作友谊这一重要关节上的脱节,我想今 后是应该建立起更为密切的关系来,从生活上打成一片,严肃地讨论也好,随心所 欲地漫谈也好,都应破除界限,让大家经常碰头,让大家谈话的内容多种多样,彼 此之间缩短距离,达到真正的创作友谊。这样提,尽管会有一定的困难,甚而有许 多的困难,但这一环节能早一天解决,一定会早一天给创作繁荣带来说不尽的好处。 在工作中也会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困难和损失。 艺术创作干部的政治水平与业务水平的提高,更直接地给影片的质量带来决定 性的作用。今后如何提高,对自己来说,应是首要问题。除了从生活中得到锻炼吸 收养料和从书本中求得知识外,艺术实践更不可缺少。南宋诗人陆游有诗句云: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作为演员,我深深地感到这话的真谛。我 殷切地期望在改进电影工作中,在一些新的措施即将实现之时,应该更多地重视这 一点。 面临新年,面临电影工作可喜的大改进,祝福在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光辉下, 让人民电影的花朵更加红艳! 1957 年1 月1 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