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也有时是他把一部长篇小说的构思、详细内容(不是梗概),各个人物之间的 纵横关系、故事情节的开展……从头到尾跟我说。他说着说着,中途自己意识到了 什么地方不妥,立即更正过来;也有时是我发现了什么疙里疙瘩,刚一迟疑或一眨 眼,他马上意识到了,便连连点头,原来他也发现了问题。经过这样的讨论,我认 为这种“话” 还没白说,挺有意思的。王蒙也说每跟我叙述一回,像是在电脑里排了一回版。 我们也常常研究某个词,拿“不以为然”这个熟语来说,每当他看到报刊或听 到别人的口语用错这个词时,总跟我说个没完。他说,“不以为然”是不同意不赞 成的意思,而“不以为意”是不在乎的意思,二者全然不同,怎么现在人们动不动 在该用“不以为意”的地方用“不以为然”呢? 王蒙时常说:一个人能不能度过逆境,一个重要因素是他或她有没有一个好的 伴侣。处于逆境时,你能闯过这一关,而别人就没过来,为什么?十之八九是他的 她或她的他将他或她推在门外。本来他在外边受了精神和皮肉之苦,回到家再受到 最亲近的、跟他关系最密切的人的排斥以至歧视;或推之门外,不许进家门。那么 他或她,还有活路吗? 夫妻间的情爱,没有比默契与沟通更珍贵的了。 上世纪50年代,我与王蒙分离的时候,包括我在太原和后来王蒙在劳动期间, 我们互相写了多少书信呀。可惜,“文化大革命”当中,我们把这些信都焚毁了, 如果现在还保留着的话,我相信它们是最动人的诗篇。 看法不二 家里订的刊物各式各样,有时我会比王蒙看得还多。从中发现一 篇有意思的小说,就会向王蒙推荐。而我们的看法往往很一致。 前几年,青年作家余华写的《十八岁我要远行》,就是我先发现的。王蒙看后 认为很有新意,高兴地为这篇小说写了评论。 1978年,通过《从森林里来的孩子》这篇小说,我们发现了张洁独特的文学才 华,王蒙高度赞扬这篇新作。说她的体验和语言非常巧妙。王蒙还特别向我推荐张 抗抗的散文《牡丹的拒绝》,说写得真绝,题目尤其好。 我们都很喜欢读铁凝的作品,对她早期的《哦,香雪!》,王蒙有过很高的评 价,后来拍成电影,我们还特意去看。王蒙说,包括他自己,已经写不出这样美好 而纯真的小说了。我们感觉老了。从铁凝身上,我们看到了一去不复返的往日时光。 王蒙最欣赏的,是铁凝两个不太引人注目的短篇,都写善良人、善良心,但铁 凝写得那么真,那么朴实,那么亲切,那么可爱。一个故事的概要大致是这样:主 人公出席好友的婚礼,好友在忙乱中,只顾了招待大人物,没给她这个介绍人喜糖。 在回来的路上,她自己买了一包糖,分给大家,说这是她的好友给大家带来的。另 一个故事是:一个农村姑娘在县城照了一张相,结果照相馆把照片寄错了。这位姑 娘就把这张寄错的照片镶在镜框内。街坊四邻、小姑、大姨来她家做客时,看到照 片,都问,这是谁呀?她说,这是俺姐。 -------- 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