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重见父母 杨成武的女儿杨俊生,在医院里连续高烧六七天,时而缓醒,时而昏迷,烧到 半夜,时而胡话,时而高叫,医院已用上了最好的药,病情依然如故。主治医生告 诉姚伦:此种病很少见,查不出病因,病人的身体状况太糟,抵抗力差……医生皱 着眉头,显出有些无奈。一天上午,昏睡了三十多个小时的杨俊生醒了过来,显得 特别清醒。忽然张开口,对姚伦说:“局长,别再忙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狱里 有好几次了。这回恐怕撑到头了,我有数。”话里包含的平静和成熟,令姚伦惊讶。 她继续说:“只是父亲的案子,不平我心不死……在农场荒野变得对一切都麻 木、没感觉的日子里,我觉得自己之所以还活着,就为了看到这场浩劫的结束,看 到所有像我们全家人这样受到无辜迫害的人的平反昭雪。” “现在,我的命,已交给这个案子了……一辈子!”姚伦觉得鼻子酸酸的,眼 睛模糊了。 “局长,如果我出不了这个门,不要告诉我父母。在这个世界上,多给他们留 点希望……什么时候彻底平反昭雪了,那天再告诉他们,我死也瞑目……”俊生合 上了眼,局长低下了头。 在院长办公室,姚伦瞪着血红的眼睛,冲着还不知何故的院长咆哮:“算我求 你了!你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治好她的病!你知道她是谁……”深知杨成武冤案的 院长惊住了!二话不说,径直奔向那间病房……杨俊生与死神擦肩而过。“九九八 十一难”,俊生还没有走到头。俊生身体康复后,根据她的要求并经上级批准,姚 伦陪护俊生秘密赴石家庄获鹿县。在那里,俊生以“丁一”的名字,与大妹东荣、 小妹杨杨共同生活在一起,精神也好了许多。一天,俊生有点不好意思地向姚伦提 了个要求:“局长,你给组织上说说,批准我去看看姐姐,好不好?我很想她。” 老革命被难住了。当晚,两个妹妹已入梦乡,俊生被叫到隔壁房间,坐在姚伦的对 面。局长今晚特别严肃。杨俊生预感不祥。“杨俊生同志,我受组织委托,不得不 告诉你一件事:杨毅生同志,你的姐姐,于去年9 月在滑县农场劳动时就去世了。” 俊生瞪大了眼,还没反应过来。姚伦重复了一遍:“我是受组织委托来告诉你。杨 毅生同志的遗体埋在滑县农场旁边。”俊生呆了,坐如木雕。“组织上嘱咐我在合 适的时候告诉你。其他亲属以后安排。”俊生一动不动。“俊生,你是全体弟妹的 老大。你必须挺得住。而且,要正确看待这件事。”俊生还是没动,两眼无泪,空 如洞穴。姚伦走出房门,不想再多说了……这场大革命所造成的桩桩悲剧,能说透 吗?他丝毫不担心杨俊生的坚强,她需要的是独自一人,对这一打击,慢慢咀嚼… …第三天下午,俊生又坐到姚伦面前,略带倦容,两眼红肿却炯炯有神:“局长, 我必须知道一个情况:我姐姐杨毅生是怎么死的?”今天我找你,有两层意思: “一是,我姐姐杨毅生不可能自杀!以后若形势允许,希望组织上对这一问题一查 到底,据实作出结论。若形势不允许,我自己查!一直到水落石出。第二层意思, 我代表父母和全家,向党组织和您,对我们的关心和及时转告,致以衷心感谢。” 说完,她站起来,向姚伦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时,她真想抱住这位老革命,大哭一 场……她已经哭不出来了———泪,已流干。 1973年的春节即将来临,处处喜气洋洋。“呜———”一列火车正往山西飞驰。 一节软卧车厢,被五六个高大的保卫人员严密保护着,保护着杨成武的七个孩子。 他们赴山西侯马,与久别的父母重逢。车上的杨俊生,既激动又难受,这不是一般 意义上的亲人相聚,而是两年来生死离别的结束,是五年多来全家九死一生后的大 团圆。杨俊生看着车上生气勃勃的弟弟妹妹在欢笑歌唱,心中一阵酸楚:少了一个 ……永远不会回来的一个。这次临行前,姚伦向俊生交代:此去重逢,你姐姐的事 暂不告诉你父母。组织上已决定,由组织出面,择机相告。俊生很高兴,预感父亲 被平反昭雪的日子已越来越近了。在父母居住的房门口,七个孩子同时扑向爸爸妈 妈……杨成武夫妇老泪纵横,张开了颤栗的双臂,不知抱哪一个才好,没等说话, 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