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野菊花(1)
受所读书籍的影响,我计划离开旧金山到国外看看。我想跟随某个大剧团出去。
于是,有一天我便去拜见一个巡回演出剧团的经理(当时这家剧团正在旧金山进行
为期一周的演出),请求允许我给他表演一下舞蹈。试跳是在上午进行的,在一个
又大又黑的空荡荡的舞台上,母亲为我伴奏。我穿着一种叫“图尼克”的希腊风格
的白色紧身衣,和着门德尔松《无词歌》的曲调跳了一段舞蹈。曲子终了时,经理
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扭头对母亲说:“这种舞蹈不适合在剧院跳,倒是在教堂里更
合适些。你还是带着小姑娘回家吧”
我很失望,可并不气馁,开始想别的办法出国。我召集全家人开了一个会,用
一个小时的时间向大家说明我再也不能在旧金山呆下去的种种理由。母亲有点不理
解,可无论到什么地方她都愿意跟着我,于是我们俩决定先动身,就买了两张到芝
加哥的旅游优惠车票。姐姐和两个哥哥都留在了旧金山,我们计划在芝加哥站住脚
后再来接他们。
到达芝加哥时,正是炎热的七月份,我们的随身之物有一只小箱子、祖母留下
的一些旧式珠宝外加二十五美元。我希望立刻就有人请我演出,这样一切事情就都
好办了。但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样顺利。带着那件希腊式的白色小图尼克紧身衣,
我见了一个又一个的经理,并为他们表演我的舞蹈。可他们的看法与最初的那位经
理一样,都说:“你跳得确实很好看,但却不适合舞台演出。”
就这样过了几个星期,我们的钱眼看就要花光了,典当祖母的珠宝也换不到几
个钱。不可避免的事终于发生了:我们身无分文,付不起房租,行李被扣,无处安
身,只得流落街头。当时我的外衣衣领上有一条高级的真丝花边,就在我们被赶出
来的那一天,在炎炎烈日下我沿街走了好几个小时想卖掉它,直到下午很晚的时候
才出手,我记得当时卖了十美元。那是一条非常漂亮的爱尔兰花边,换来的钱够我
们再租一间房子了。另外还剩下一点钱,我出了个主意,买了一箱西红柿,以后整
整一个星期我们都吃西红柿,没有面包和盐。可怜的妈妈身体虚弱得都快不能坐了。
起初,每天一早我便出门,想办法去见剧团的经理;最后,我只好决定能找到什么
工作就干什么,于是便去了一家职业介绍所。
“你会干什么呢”柜台上的一个女子问。
“什么都会。”我说。
“哼,我看你好像什么都不会”
实在没办法了,有一天我只好去一家共济会空中花园剧院找那里的经理帮忙。
我在小提琴演奏的门德尔松《春之歌》的旋律中翩然起舞。经理叼着一根很粗的雪
茄,帽子压住一只眼睛,漫不经心地看完了我的表演。
“哎,你长得很漂亮,”他说,“气质也不错。如果你肯改改跳法,不跳这些,
来点带劲儿的,我想我可以雇你。”想到家里剩下的最后那点儿西红柿,还有饿得
发昏的可怜的妈妈,我便问道:“你说的‘带劲儿的’是指什么?”
“嗯,”他说,“不是你现在跳的这样。是穿着带荷叶边的短裙子,还得撩起
大腿。你可以先跳一段希腊舞,然后换上带荷叶边的裙子,然后撩起大腿,这样就
能吸引人了。”
可是到哪儿找带荷叶边的裙子呢我知道跟他借钱或要预付薪金是不可能的,
于是只好说明天我会把荷叶裙和道具带来,就走了出去。那天可真是热,是芝加哥
常见的天气。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又累又饿,几乎要晕过去。这时我突然看
见马歇尔·菲尔德百货商店的一家分店就在眼前,于是就走进去求见经理。我被领
进办公室,看见桌子后边坐着一个年轻人,看上去挺和善。我跟他解释说明天我得
用一套带荷叶边的裙子,他能不能赊给我一套,我演出赚钱后会马上付清。我不知
道他为什么会同意我的请求,反正他就这么同意了。几年后我又遇到他时,他已成
了一位百万富翁,他就是戈登·塞尔弗里奇先生。我赊了做裙子用的白的、红的衬
布和荷叶花边。我带着布料回到家里时,发现妈妈都快不行了。但是她听了我的叙
述马上坐了起来,硬撑着给我赶制衣服。她干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的黎明总算
缝完了最后一个裙褶。我带着这件服装再去找空中花园剧院的经理。这时,管弦乐
团已准备好给我的舞蹈伴奏了。
“你用什么音乐”他问。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便随口说道:“《华盛顿邮车》吧。”这首曲子在当时
非常流行。音乐开始了,我尽最大努力跳了一些“带劲儿”的动作,边跳边即兴发
挥。经理非常高兴,从嘴里拿出雪茄说:
“很好!你明天晚上就可以来演出,我要把这作为特别节目来宣布。”
他给我周薪五十美元,而且预付了一周。我用假名在这家空中花园进行表演,
非常成功。可这件事让我感到很恶心,所以一星期后他提出和我续约甚至让我参加
巡回演出时,我拒绝了。那些钱虽然使我们免于饿死,但是让我违背自己的理想只
是迎合观众的口味,这可让我实在受不了。做这种事情,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
次。
我觉得那个夏天是我一生最痛苦的时期之一,从那以后,每当我再到芝加哥,
一看见大街我就有种因饥饿而要呕吐的感觉。但是,在这次可怕的经历中,我那坚
强的母亲从来没有提起回家的事。
一天,有人给了我一张安波尔的名片,介绍我去见她。她是芝加哥一家大报的
助理编辑。我去见了她。她是个瘦高个儿,大约有五十五岁,一头红发。我向她谈
了对舞蹈艺术的一些想法,她很专心地听我讲,并请我和妈妈去“波希米亚人”俱
乐部,说在那儿我们会遇到文学家和艺术家。那天傍晚我们就去了那家俱乐部。俱
乐部在一栋大楼的顶层,其实是几间没有装饰的空房间,里面有几张桌子和椅子,
都是些我从未见过的人,一个个都显得与众不同。安波尔正站在他们中间,用男子
一样的粗大嗓门吼道:
“豪放的波希米亚人,大家一起来吧!豪放的波希米亚人,大家一起来吧!”
她每吼一次,那些人就举起手里的大啤酒杯用欢呼声和歌声作答。就在这起伏
不绝的声音中,我开始跳起了充满宗教情调的舞蹈。那些“波希米亚人”一时间有
些不知所措。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认为我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并邀请我每晚都来参
加他们的聚会。
这些“波希米亚人”形形色色,成分很复杂,有诗人、画家和演员,来自各个
民族。看起来他们只有一点共同之处:身无分文。我觉得这里的许多“波希米亚人”
就像我们母女一样,如果没有俱乐部里的免费三明治和啤酒就根本吃不上饭,这些
免费食物大多是由安波尔赠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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