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神庙前的遗憾(1)
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我们正坐在酒神狄奥尼索斯神庙的剧场里,忽然一个
男孩的嘹亮歌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那种哀婉、超俗的音色是男孩的童声所特有的。
突然,又响起另一个男孩的歌声,接着又是一个,他们唱的是希腊的一些古老歌曲。
我们席地而坐,敛神静听,不觉心旷神怡。雷蒙德说:“这一定是古希腊合唱队里
男孩子的童声。”
第二天晚上,这样的合唱又出现了。我们给出了许多德拉马克,于是在第三天
晚上,合唱队的人数增加了。渐渐地,几乎雅典所有的男孩子们都聚集在月光下的
狄奥尼索斯神庙的剧场里为我们歌唱。
那时,我们对希腊教堂里的拜占庭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参观了希腊大教堂,
并欣赏了唱诗班主唱那美妙、哀婉的歌声,参观了位于雅典城外的培养年轻牧师的
希腊神学院。他们带我们看了他们珍藏的中世纪以前的古老手稿。与许多著名的希
腊学专家的观点一样,我们那时就认为,被现在的希腊教堂所传承下来的对阿波罗、
阿芙洛狄特以及其他所有异教诸神的颂歌,其实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于是,我们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些希腊男孩组织起来,再现古希腊
合唱队的原貌。我们每天晚上都在酒神剧场举行歌唱竞赛,谁能唱出最古老的希腊
歌曲谁就能得到奖赏。我们还聘请了一位拜占庭音乐教师来帮忙。我们从中选出了
十名全雅典声音最美的男孩,组成了一支合唱队。一位年轻的神学院学生——他也
是古希腊学的一个研究者——和我们一起为合唱队排练“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的
《乞援者》。这些合唱曲优美动听,简直闻所未闻。有一首合唱曲我记得特别清楚,
描写的是一群少女围在宙斯圣坛四周寻求保护,以阻止乱伦的堂兄弟跨海过来侮辱
她们。
就这样,研究雅典卫城,建造科帕诺斯的圣殿,为埃斯库罗斯合唱曲配舞,我
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除了偶尔去游览远处的几个村庄,我们什么都不需要。
我们阅读了《埃略西斯①的神秘教仪式》,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这些神
秘的事情无法表达,只有能亲眼看到这些神秘事情的人才能受到保佑,他死后的命
运将与他人迥然不同”。
我们准备去参观埃略西斯。它离雅典有十三英里半远。我们赤脚穿着便鞋,沿
着一条白色的尘土飞扬的路徒步而行。这条路沿着海边古老的柏拉图树林延伸。为
了取悦众神,我们一路上以跳舞代替步行。我们经过了达佛涅的一个小村庄和一个
叫哈吉亚·特里亚斯的教堂。经过一块山间开阔地后,我们看到了大海和萨拉米斯
岛。我们就地休息了片刻,重新回顾了历史上著名的萨拉米斯海战的情景。当时,
希腊人顽强迎战并击溃了国王薛西斯统率的波斯大军。
据说,当年薛西斯坐在埃加略斯山上的一把银腿椅子里观看了这场战役。公元
前四八○年,希腊人组成了一支有三百只船的舰队,打败了强大的波斯军队,赢得
了独立。当时大约有六百名波斯精兵驻扎在一座小岛上,想截断希腊舰队的退路,
击毁他们的船只,把他们赶到岸上去。可是阿里斯泰德斯已经从流放地被召了回来,
他识破了薛西斯要击毁希腊舰队的图谋,因而战胜了波斯人。
一只希腊战舰奋勇当先,
腓尼基船头撞上了敌舰前面的雕像。
船上伸出一只只挠钩,
缠住敌人,展开了近身搏斗。
波斯人起初顽强抵抗,
但庞大的队伍却成了失败的原因;
狭窄的海湾让他们无法施展,
慌乱中自身挤作一团。
铜造的船头相互碰撞,
自己撞碎了自己的船桨。
希腊人快而不乱,成竹在胸,
从四面八方灵活进攻。
海面上到处是翻倒的船舰,
还有士兵们的一具具尸骸。
一路上我们真是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只在一个基督教小教堂前停留了一回。教
堂里有一个希腊牧师一直看着我们走路的样子,感到很有趣,坚持让我们看看教堂,
并请我们尝一尝他的酒。我们在埃略西斯待了两天,观看了一些神秘的宗教仪式。
第三天,我们回到了雅典,但我们不再只是我们一家人,而是多了一群新加入的影
子伙伴:埃斯库罗斯、欧里庇得斯、索福克勒斯和阿里斯托芬等古希腊剧作家和诗
人。
我们已不想到远处游历了。我们已经到了我们的圣地麦加,因为对我们来说,
希腊就是至高无上的。我承认,我后来背离了对智慧的雅典娜的纯洁的崇拜,我最
后一次到雅典时,吸引我的已不再是对她的崇拜了,而是达佛涅一所小教堂里耶稣
受难像的面部表情。可在那时,我们正处在生命的早晨,雅典卫城对我们来说是一
切欢乐和灵感发源地。我们年轻气盛,恃才傲物,热衷于挑战,还不能理解什么是
怜悯之情。
每天清晨,我们都迎着晨曦爬上雅典卫城的城门,去探究这座圣山的每一个辉
煌的历史时期。我们还带着书,想考证每一块石头的历史。为了核实某些标记和特
殊物品的出处和含义,我们学习了一些著名考古学家的很多理论。
雷蒙德也有了自己独到的发现。他和伊丽莎白一起考察雅典卫城,想用一些时
间寻找到在修建卫城前山羊上山吃草时在岩石上留下的古老的足迹。他们还真找到
了一些脚印,因为雅典卫城最初就是一伙牧羊人为了使羊群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安全
地点而修建的。雷蒙德和伊丽莎白成功地画出了羊群经常行走的线路图,这至少发
生在修建卫城之前的一千年。
在那位年轻的神学院学生的帮助下,我们从两百来名衣衫不整的雅典男孩中选
拔出了十名嗓音非常优美的儿童,并在他的帮助下开始教这些孩子合唱。我们发现,
在希腊教堂的宗教礼仪中,左右舞动时所唱的赞美诗的和声简直美妙绝伦,这印证
了我们的观点,即:这些赞美诗本来是献给上帝、雷神和保护神宙斯的;它们也曾
被早期的基督徒用来当成献给耶和华的赞美诗。在雅典图书馆里,我们找到了一些
关于古希腊音乐的书籍,都记载有这样的音阶和音程。有了这些发现,我们都激动
不已。经过了两千年的沧海桑田,我们终于发掘出了这些失传的珍宝,重新奉献在
世人面前。
我们当时住在一家英国宾馆里。宾馆很慷慨地让我随意使用其中的一个大厅,
我可以每天在那里工作。我一连几个小时给《乞援者》的合唱曲编配舞蹈动作,这
都受益于希腊教堂音乐节奏的启发。我们当时对这些理论极为信服,以至于对其中
使用的一些滑稽可笑的宗教表现手法都没有觉察。
就像平时一样,那时的雅典也处于急剧的变革之中。这一次,矛盾产生在王室
和大学生之间,争论的焦点是,在戏剧演出中究竟该用古希腊语还是现代希腊语。
成群结队的大学生上街游行,举着旗帜,坚决主张使用古希腊语。从科帕诺斯返回
雅典那一天,我们的车子让学生们给围住了,他们对我们穿着古希腊图尼克大声喝
彩,并邀请我们加入他们的游行队伍。为了古希腊,我们欣然同意了。在这次游行
中,学生们决定在市立剧院举行一场演出。那十个希腊男孩子和那位拜占庭神学院
的学生都穿上了衣袖飘拂、色彩艳丽的图尼克,用古希腊语唱着埃斯库罗斯的合唱
曲,而我则翩然起舞。这使大学生们如痴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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