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的芬芳(2)
在《汤豪瑟》第一次公开演出时,我穿着透明的图尼克舞衣跳舞,使我身体的
各个部分都显露无遗,置身于芭蕾舞演员粉红色的紧身衫之间,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最后就连可怜的瓦格纳夫人也失去了勇气,派她的一个女儿给我送来了一件白色的
无袖女衫,让我套在薄披纱里面(薄披纱是我的戏装)。但我毫不动摇,坚持按自
己的方式穿戏服和跳舞,不然就干脆不跳。
“你们等着吧,用不了几年,你们就会看到所有的酒神祭女和鲜花般的少女都
会像我这样穿着打扮的。”我的这一预言后来果真应验了。
可是在当时,我那双美丽的大腿却引起了激烈的争论:我裸露光滑亮丽的皮肤
是否合乎道德,我是否应该穿上一身肉色的紧身丝质衣服。我多次竭力辩白,认为
穿着肉色的紧身衣服粗俗而又猥亵,而当赤裸的人体充满高尚的思想时,又是多么
美丽与纯洁
就这样,我被大家当成了一个十足的异教徒,同那些不懂艺术的俗人进行了顽
强的斗争。但是,我这个异教徒即将被从崇拜圣弗朗西斯中所产生的狂热的爱征服,
按照银号角的仪式,宣布举起圣杯。
在这个奇怪的神话世界里,夏天正慢慢地消逝。索德要离开这里去做巡回讲学,
而我也为自己安排了一次德国全境的巡回演出。我离开了拜罗伊特,但我的血液里
却带走了一种烈性的毒素。我已经听到了海妖的召唤。思恋的痛苦、无尽的悔恨、
辛酸的牺牲、爱呼唤死的主题,所有这一切,都淹没了我心中对陶立克式圆柱及苏
格拉底推理智慧的清晰印象。
我巡回演出的第一站是海德堡。在那里,我旁听了索德对学生的演讲。他用时
而温和、时而激昂的声音对学生畅谈艺术。突然在他的演讲中提到了我的名字,并
告诉那些学生说,一个美国人给欧洲带来了一种新的美的形式。他的称赞使我感到
幸福而自豪,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天晚上,我给大学生们表演了舞蹈。后
来,他们排成长长的队伍上街游行,我与索德并肩站在了宾馆的台阶上,共同分享
胜利的喜悦。海德堡的青年人像我一样崇拜他。每个商店的橱窗里都挂着他的照片,
每个商店里都堆满了关于我的那本书《未来之舞》。我们两人的名字总是连在一起。
索德夫人接待了我。她是个非常和善的女人,但在我看,她与索德的高尚境界
根本无法匹配。她过于讲究实际了,不是索德心目中的伴侣。事实上也是如此,到
了晚年,索德终于离她而去,与小提琴家皮耶德·帕波一起住在加德西的一栋别墅
里。索德夫人的眼睛一只是褐色的,而另一只则是灰色的,这使她看起来老是一副
心不在焉的表情。在后来的一场很著名的案件中,竟然发生了关于她身世的争论,
她究竟是理查德·瓦格纳的女儿还是德国宰相冯·布劳恩的女儿。不管怎样,她对
我还是很好的,就算她心存嫉妒,但也没表现出来。
无论哪一个女人,如果因索德而吃醋的话,只会使自己陷入犹如遭受中国式酷
刑一样的痛苦深渊,因为不管是女人还是男孩,每个人都崇拜他。每一次聚会,他
都会成为大家的中心。研究一下嫉妒都包含一些什么内容,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情。
虽然我同索德一起度过了许多个夜晚,我们却从来没有发生过性关系。但是他
的一言一行,都会使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处于一种极度的亢奋状态。一次不经意的
触摸,或者随意地看一眼,都会给我带来极大的快感,让我内心产生浓浓的爱意,
那感觉就好像品味梦中的快乐一样。我感到这种状态太不正常,不能老这样发展下
去,因为到后来我竟然毫无食欲,而且还常常感到莫名其妙的晕眩,我的舞蹈也变
得越来越空洞、软弱。这次的巡回演出我没带家人,身边只有一名女仆。最后,事
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只要夜里我老是听到海因里希·索德喊我的名字,那么第二
天我肯定会收到他的来信。人们开始为我的日渐消瘦而担心,并且对我憔悴的面容
说三道四。我已经到了吃不下、睡不着的地步,经常整夜整夜地合不上眼。我感到
自己的身体里面好像有成千上万个魔鬼,便常常用柔软发烫的双手揉搓全身,企图
找到一个摆脱这种痛苦的途径,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我的眼前常常出现索德的双眼,
耳边常常回响起他的声音。在这样痛苦难耐的夜晚,我常常在极度的绝望中起床,
在凌晨两点钟乘坐火车跨越大半个德国,目的只是为了靠近他待上一个小时,然后
我单独返回继续进行巡回演出,忍受更巨大的内心痛苦。他在拜罗伊特用智慧激起
的我心中的精神狂热,现在正逐渐变成一种无法遏制的强烈的肉体欲望。
我的经纪人给了我一份去俄国演出的合同,才终于使这种危险状态有了一个结
局。从柏林到圣彼得堡只有两天的路程,但自从跨越德俄边境的那一刻起,却好像
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极目所见是一望无际的林海雪原,白色的原野泛着彻
骨寒心的白色光泽,好像使我过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海因里希!海因里希他现在又返回了海德堡,正在给漂亮的男学生们讲述米
开朗琪罗的《夜》和美丽的《圣母像》。而我却正离他越来越远,进入了一片辽阔
而凄冷的白色世界,偶尔能看到几个零星的贫穷村庄和从木头房子里发出的微弱的
灯光,使茫茫雪原显得不那么死寂。我仍然能听见他的声音,可是已很微弱了。终
于,维纳斯山可望而不可及的阵痛、孔德利的号哭和安福塔斯痛苦的呼喊,都冰封
进一个晶亮的冰球。
那天晚上,我在卧铺车厢里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赤身裸体地跳出了车窗,
跳进了冰雪世界里,缠裹,然后冰封起来。对这个梦,不知弗洛伊德博士该如何解
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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