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激情(1)
如果我们能看到一部反映自己经历的影片的话,我们一定会对其中的场面感到
惊奇:“我怎么会是这样!”当然,我还记得我们一家四人流浪街头的情形,正像
狄更斯小说里的人物那样,但现在我很难相信那是真的。我们年轻人当时经历了一
系列的灾难还仍然乐观向上,这可以理解;但我那可怜的母亲此前已经遭受过无数
的磨难,人已老了,当时她却跟我们一样,面对困难,等闲视之,现在回想起来,
总觉得难以置信。
徘徊在伦敦街头,我们身无分文,没有朋友帮助,也没有找到过夜的地方。我
们试了两三家旅馆,但因为我们没有行李,他们都坚持要我们预付押金。我们又试
了两三家提供寄宿的房屋,可所有的女房东都表现出同样的铁石心肠。最后,我们
只好在格林公园的长椅子上将就,然而不一会儿来了一个警察,恶狠狠地让我们赶
快滚开。
就这样过了整整三天三夜。我们只能以廉价的小面包为生,即便如此,我们仍
然去大英博物馆打发时光,可见我们的生命力是多么顽强。记得当时我在读德国作
家约翰·温克尔曼的《雅典之旅》的英译本,完全忘记了我们的艰难处境。我哭了,
但不是为我们的不幸遭遇,而是为温克尔曼在经过伟大的探险活动归来后不幸身亡
而哭泣。
第四天黎明时分,我下定决心,要采取行动了。我让母亲、雷蒙德和伊丽莎白
一声不吭地跟在我后面,我们大模大样地走进伦敦一家最豪华的酒店,告诉那个半
睡半醒的夜班侍者,我们刚下火车,行李随后就从利物浦运来,要他先给我们安排
房间,并把早饭给我们送到房间里,要有咖啡、荞麦蛋糕和别的美国式的美味佳肴。
那天我们都在舒适的床上睡了一整天,还不时地给楼下的侍者打电话,责问他
我们的行李为什么还没到。
“如果不换衣服,我们根本无法外出。”我说。那天晚上,我们就在自己房间
里吃了饭。
第二天一早,估计再装下去就要漏馅儿了,于是我们又大模大样地走出了酒店,
跟进来时一样,只是没有惊动夜班侍者
来到大街上,我们感到精神大振,又有精力面对这个世界了。那天早晨,我们
溜达到切尔西,在一个老教堂的墓地中坐下来。这时,我看到地上有张报纸,就拾
了起来,目光落在一篇文章上,说某太太在格罗夫纳广场买了一座房子,要在那里
大宴宾客。在纽约时,我曾在这位太太家跳过舞,于是我灵机一动。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对他们说。
午饭前,我独自一人赶到格罗夫纳广场,找到了那位太太的房子。她正好在家,
很热情地接待了我。我告诉她,我目前正在伦敦很多人家的客厅里跳舞。
“太好了,星期五晚上我要举办一个宴会,”她说,“饭后你能给跳几段吗”
我当然同意了,并委婉地暗示她,若要我按时来,必须预付一笔钱。她很通情
达理,马上就开了一张十英镑的支票。我拿着支票直奔切尔西墓地,到那儿时发现
雷蒙德正在发表演说,大谈柏拉图的灵魂观。
“星期五晚上我要到格罗夫纳广场某夫人的家里表演跳舞,王太子威尔士亲王
可能到场。我们发财了”我给他们看了支票。
雷蒙德说:“我们得用这笔钱找个排练房,并预付一个月的租金,再也不能忍
受那些卑俗的房东太太的侮辱了。”
我们在切尔西的国王路附近租到了一小间房子,那天晚上我们就睡在了那里。
没有床铺,我们只好睡在地板上,可感到又可以像艺术家那样生活了。大家都赞成
雷蒙德的主张,再也不能住寄宿客栈那种粗俗的地方了。
预付完排练房的房租,还余下点钱,我们就买了些罐头食品以备不时之需。我
又在自由商店里买了几码薄纱,披着薄纱出现在星期五晚上那位太太的宴会上。我
先跳了内文的《纳吉苏斯》,在这个节目中我是一个纤弱的少年,因为我那时特别
瘦,正好扮演主人公迷恋水中影子的形象。接着,我又跳了内文的《奥菲利娅》。
这时我听见人们小声说:“这孩子怎么表达得这么悲惨”晚会结束时,我跳了门
德尔松的《春之歌》。
母亲给我伴奏,伊丽莎白为我朗诵了几首安德鲁·兰翻译的古希腊诗人戴奥克
利图斯的诗,雷蒙德简单地阐述了舞蹈及其对未来的人类可能产生的心理影响。后
面的这个观点有点超出了这些衣食无忧的听众的理解能力,不过也很成功,女主人
很高兴。
这是一个典型的英国上流社会的聚会,没有人对我跳舞时赤脚穿浅帮便鞋、着
透明纱衣有什么评论,但好多年后我这一身简单的穿着却使德国人议论纷纷。英国
是个极其有教养的民族,甚至没有一个人评论我装束别具一格,当然,也没有人谈
论我的舞蹈独树一帜的特点。大家都说“太美了”、“好极了”、“非常感谢”及
其他诸如此类的话,仅此而已。
但从那次晚会起,我就开始收到许多邀请,让我到一些名人家里去跳舞。前一
天我可能还在皇亲贵族家或者劳瑟太太的花园表演,可第二天却连饭都吃不上。因
为有时我可以拿到酬金,可更多的时候他们连一个便士都不给我。女主人们总是说
:“你会在某某公爵夫人某某伯爵夫人面前跳舞。很多的名人显贵都看你跳舞,你
的名字会在伦敦大红大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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