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与生育(2)
克雷格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天才之一。他就像雪莱一样,浑身上下闪耀
着火光和闪电。他的思想影响了当时整个世界的戏剧舞台。是的,他从没有积极地
参加过舞台上的实践活动,总是远离舞台在一旁梦想,但他的梦想启迪了当今舞台
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如果没有他,我们就永远不会有莱因哈特、雅克·科波、斯坦
尼斯拉夫斯基;如果没有他,我们会仍然停留在旧的现实主义的布景中,每一片叶
子依然在树上闪闪发光,所有的房门还都能开来关去。
克雷格是位出色的伙伴。他是我所认识的那种为数极少的人中的一个,他们从
早到晚整天都处在亢奋状态。从早晨喝第一杯咖啡开始,他的想象力就燃烧起来,
开始发出智慧的火花。与他在大街上的一次普普通通的散步,感觉就像在尼罗河畔
陪伴着古埃及底比斯的博学的大祭司。
也许是因为他的高度近视,走着走着他会突然停下来,拿出铅笔和一叠纸,望
着吓人的现代德国建筑——一座很新的所谓“新艺术实践”公寓,解释它是多么的
美丽;然后就饱蘸激情地为它画速写。画出来的速写却像是埃及的邓德拉赫神庙。
在路上遇到一棵树、一只鸟或一个孩子,他都会为此而激动万分。与他呆在一
起,你一刻也不会寂寞。他有时处于极度欢喜的折磨中,有时则走向另一个极端,
完全沉浸在随之而来的另一种情绪中,整个心情的天空突然黑暗下来,恐惧充满了
整个天空,好像连生命的气息都被抽空,只有无尽的痛苦充溢其中。
不幸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阴郁的心情却越来越常见了。为什么主要
是因为每当他说“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时,我总是温柔地回答:“啊,是的,
你的工作,太好了!你是个天才,可是你知道,我也有我的学校呀。”然后他就会
一拳砸在桌子上:“是的,可是我还是要我的工作!”我接着说:“你的工作当然
很重要。你的工作是绘制布景,但最重要的是活生生的人呀,因为一切都是从人的
心灵放射出来的。首先是我的学校,在完美中行走的光辉灿烂的活生生的人,其次
才是你的工作,为这个人绘制的完美的布景。”
这样的争论往往在雷鸣般的吼叫声中开始,以令人压抑的沉默结束。然后,我
身上的女人本性会突然醒来,温柔地问他:“噢,亲爱的,我惹你生气了吗”他
回答说:“生气噢,没有!所有的女人都是该死的讨厌鬼!你就是一个干扰我的
工作的讨厌鬼。我的工作!我的工作!”
于是,他就会冲出门外,使劲地摔门而去。这摔门的巨响使我如梦方醒,意识
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总是一直等他回来,在他回来前,我就会在提心吊胆和悲伤
不安中哭一整夜。这就是我们的悲剧。这种情景常常反复出现,使我们的生活越来
越不和谐,最后终至难以忍受。
我激起这位天才身上伟大的爱情,这是我的命运;我努力使自己的事业和与他
的爱情和谐发展,两全其美,结果吃尽了苦头,这也是我的命运。在经过了几个星
期疯狂的、充满激情的爱情生活后,克雷格的天才和我的艺术灵感之间开始了空前
激烈的战斗。
“为什么你不把手头的工作停下来呢”他常常说,“为什么你老是想走上舞
台胡乱地挥舞胳膊为什么你不呆在家里给我削削铅笔呢”
虽然克雷格比任何人都更欣赏我的艺术,但是他的自尊心,他那作为艺术家的
妒忌心,使他永远都不会把女人看作是真正的艺术家。
姐姐伊丽莎白已经为格吕内瓦尔德学校组建了一个学校董事会,委员是由柏林
市的名流和贵族妇女组成的。当她们听到克雷格的事后,给我写了一封长信,以严
肃的口吻批评我说,作为资产阶级社会的成员,我这一校之长的道德行为和观念如
此之差,她们不想再做学校的董事了。
她们推举大银行家门德尔松的太太来把这封信交给我。当她带着那封吓人的信
来到我这儿时,她有点怯生生地望着我,突然放声大哭,然后把信扔在了地上,把
我抱进怀里哭道:“请不要以为我在这封讨厌的信上签了名。至于其他的女士,那
也毫无办法,她们将不再担任学校的董事了。只是她们还是挺信任你的姐姐伊丽莎
白的。”
现在伊丽莎白也有自己的想法,可她没有公开说出来。现在,我终于看清这些
贵妇的原则是:只要你不声张,什么事情都好办这些女人一下子激起了我的义愤,
我利用爱乐协会的大厅对舞蹈作了一场专门的演讲,专讲舞蹈是追求自由的艺术。
最后,我谈到了妇女问题,说只要女人愿意,她们就有恋爱和生孩子的权利。
当然,人们会说:“孩子怎么办”但是,我可以说出许多非婚出生的杰出人
物的名字。这并不影响他们获得声誉和财富。撇开这点先不管,我自己想:如果一
个女人认为一个男人如此卑鄙无耻,以至于一旦发生争吵,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
她又怎么能与这样的男人结婚呢如果她认定他是个这样的人,那她为什么要嫁给
他呢我认为,忠诚和互相信任是婚姻的首要条件。不管怎样,我认为作为一个自
食其力的女人,如果我作出体力和健康上的重大牺牲而生了孩子,但是到头来,这
个男人却依据法律说这个孩子属于他,而一年中只允许我探望孩子三次,要是这样,
我干脆就不生这个孩子。
美国有一位很聪明的作家,他的情妇问他:“如果我们不结婚就生了孩子,我
们的孩子对我们将怎样看”这位作家回答说:“如果你我的孩子是这种孩子,我
们就不在乎他对我们有什么看法。”
任何一位有头脑的女人,如果她读了婚约,并决定缔结婚姻的话,那么她就应
该承担起全部的后果。
这一演讲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有一半的观众赞同我的观点,而另一半则连声嘘
我下台,并且把手头能找到的东西都扔上了舞台。最后反对的一半离开了大厅,我
与支持的一半留了下来。我们就妇女的权利和不公正的待遇,兴致勃勃地进行了有
趣的讨论,这个讨论可比今天的妇女运动激进得多。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