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在舞蹈(4)
我简直无法描述我在这个管弦乐队伴奏下表演舞蹈时的喜悦之情。它就在我的
面前——丹罗希举起了指挥棒——一看到指挥棒挥动,我内心深处即猛然涌起所有
乐器联合奏出来的交响和弦。强有力的回响震撼着我的全身,而我则成了一个集中
表现的工具,来展示布伦希尔德被西格弗里德唤醒时的欢乐,和伊索尔达在死亡中
追求完美的灵魂的愉悦。我的舞姿激越澎湃,就像风中的帆,推动我一直向前。我
感到身体内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它在音乐的指挥下,流遍了我的全身,试图寻找一
个迸发的出口。这种力量有时非常猛烈,震撼着我的心,让我感到心将爆裂,末日
将要来临;有时它又变得很阴沉,令我突然感到悲从中来,我昂首举臂,面向苍天,
却呼天天不应。我常常独自沉思,称我是舞蹈家是个多么大的错误啊,我不是舞蹈
家,我是传递乐队感人至深的表现力的磁心。我心灵深处发射出炽热的射线,把我
与发出生命颤音的激荡的乐队融合在了一起。
乐队里有一位长笛手,他表演的《俄耳甫斯》里欢乐精灵们的那段独奏,简直
像仙乐一般动听,我常站在台上一动不动地静听,泪水夺眶而出。由于我太痴迷于
艺术,所以每当倾听他的演奏或者小提琴悠扬的声音,倾听那位杰出的指挥家鼓舞
整个乐队演奏出的响彻云霄的协奏,我常会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巴伐利亚的路易斯在拜罗伊特常常独自一人坐着聆听交响乐队的演奏。如果他
在这个乐队的伴奏下跳舞,他一定会感受到很大的快乐。
我和丹罗希之间有很微妙的默契,他的每一个手势,都会马上在我身上激发出
与之呼应的颤动。每当他在渐强乐句上提高音量,我的内心也会激情高涨,把每个
音符都会转换成更加猛烈的舞步,整个身心都与他一起和谐地跳动。
有时,我俯视舞台下面,会看见俯身在乐谱上的丹罗希巨大的额头。这时,我
就会觉得我的舞蹈确实像雅典娜的诞生,全副武装地从宙斯的头颅中诞生。
这次在美国的巡回演出很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只是对家的牵挂还不
时地困扰着我。当表演贝多芬的第七交响曲时,我的眼前便出现这样的情景:我周
围是我的学生们的身影,她们已经长大,和我一同演绎这部交响曲。所以,这还不
是完美的欢乐,而是寄希望于未来的更大的欢乐。也许生活中本来就没有完美的欢
乐,而只有希望。伊索尔达情歌的最后一个音符似乎是完美的,但那意味着死亡的
来临。
在华盛顿,我也遭遇了一场狂风暴雨,有几位部长对我的舞蹈提出了严厉的批
评。
后来有一次日场演出,罗斯福总统出人意外地亲临剧场,来看我的表演。看来
他对我的表演很满意,每一个节目结束后他都带头鼓掌。后来他在给朋友的一封信
中这样写道:
不知道这些部长们在伊莎多拉的舞蹈里能找到什么有害的东西在我看来,她
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跳着舞穿过沐浴在晨曦中的花园,去采摘自己想象中的美
丽的花朵。
报纸登载了罗斯福总统的这段话,使那些卫道士羞愧不已,从而大大地帮助了
我们的巡回演出。事实上,整个巡回演出都非常愉快和顺利。再也找不出比沃尔特·
丹罗希更善良的指挥和更可爱的伙伴了。他身上有典型的大艺术家的气质。休息的
时候,他可以坐下来好好地美餐一顿,然后弹上几个小时的钢琴,从来不知疲倦;
而且,他总是和蔼可亲,让人感到非常轻松愉快。
回到纽约后,我听银行说我的户头上已经有了一大笔存款,这让我非常满意。
如果不是总挂念着孩子和我的学校的生活,我宁愿永远都不离开美国。一天早晨,
在码头上,我同为我送行的朋友们——玛丽、比利·罗伯茨以及我的诗人和画家们,
一一告别,然后返回了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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