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蛋失败,落到第五志愿 1977年秋天,我升入初三。那时我家的新房已经盖好,我也恢复了正常的上学 生活。 我并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北京,一项新颁布的法令会改变无数中国年轻人的 命运。当年10月,在邓小平的亲自主持下,国家教育部决定恢复中断了12年之久的 高考。那一年的高考因为时间仓促,出现了中国历史上史无前例的冬季百万人大赶 考的奇观,据说印刷高考试卷的纸张都是邓小平特批先调用印《毛泽东选集》第五 卷的专用纸。我哥哥作为应届高中毕业生也参加了考试。 12月的一天,我去常州七中上课,突然发现和我打招呼的人猛地多了起来。 “你哥哥考上大学了!浙江大学!”每个人说的都是一样的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 羡慕、钦佩,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嫉妒的表情。“这就是考上浙江大学的唐政的弟弟。” 还有人竟然用这种方式介绍我。 晚上回到家里,哥哥的班主任老师带着浙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来了。我哥哥一 直是那种特别爱学习的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班长,还写得一手好字,任谁看来都 是一个好学生。之前常州市的全市高考预考他就考了全校第一名,等到正式高考时 他更是我们学校唯一考上大学的人,何况还是浙大这样的重点大学,怎能不成为人 们羡慕关注的焦点?家里坐满了哥哥学校的同学,门口簇拥着四围的街坊邻居。父 亲母亲更是一直在笑,在忙,在体会从天而降的幸福。所有人都在谈论考上大学和 古时候中状元的相似之处,哥哥将前程似锦了,我家将飞黄腾达了。 目睹这一切,我心中暗想,我也一定要考上大学。这是我舍此无他的人生目标。 没有书包,我索性空手上课堂,下课后在学校里做完作业再回家。以前的功课 虽说落下了不少,不过很快就补上来。每次考试,特别是数理化,也常是班上的一 二名。那时社会上已有重理轻文的风气,到80年代更是流行“学好数理化,走遍世 界都不怕”。没想到,我后来的经历竟然成了这句流行语的最佳注脚。 1978年9 月,我如愿从常州七中考入江苏省知名的常州中学念高中。入学第一 天的早晨,骑车来到学校的我难抑兴奋之情,感觉这里的一草一木无不是我梦中所 想。因为这是常州最好的中学,这里有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同学。这一年常州中学 一共招收两个班共100 名学生。和我同一批进入常中的同学,来自全市不同的中学, 奇Qisuu.com书全凭严格的考试赢得入学机会,被称为百里挑一的“骄子”。我知 道自己一旦进到这里,离大学的门槛就又近了一步。 那天上午,老师安排班级的干部分配,我被选为物理课代表。因为入学考试时, 满分为50分的物理我考了49.5分的全班最高分。对于这样一个小小的头衔,我毫不 在乎,我再也不会像三年前那样对当不上班长耿耿于怀了。当童工的阴影也已暂时 散去。我暗自对自己说:我到这里来是要考大学的,一定好好努力。我给自己定下 两个目标:第一,在班上学习成绩位列前茅;第二,两年后考上重点大学。这两个 目标,第一个果然不久实现了,第二个却失之毫厘。 随着国家逐步取消“上山下乡”制度,放宽“知识青年”的回城限制,从1980 年开始,高考的竞争更加激烈。无论城市学生还是农村学生,高考是所有人的出路 —若干年后,人们称之为“知识改变命运”。那时高校没有扩招,录取率很低,基 本没有民办高校,千万双考生的眼睛都盯着全国有限的大学资源和招生名额。被形 容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时代到来了。 但我却因为两年来的苦读而变得信心满满。离1980年高考的“黑色七月”还有 3 个月时,我的心情变得莫名轻松起来。该读的书都读了,该做的题也做了,剩下 的就看临场发挥了。我想,依我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该不会有问题吧。 一天下午,我一个人去常州市文化宫看了场正在热映的日本电影《追捕》。两 年来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娱乐的时间几乎没有。连前段时间最流行的印度片《流浪 者》也没有去看。不过里面那首插曲我还是会唱的,全国人民都在唱,不会也会了。 看罢《追捕》出来,我决定把它定为我看过的电影中最好的一部。场景、对白、音 乐,我都太喜欢了。当然,还有中野良子扮演的可爱的真由美。我无法不喜欢她的 纯情、高贵与温柔,甚至连同她的任性。这就是我未来伴侣的最高标准。想到未来, 我的念头又回到高考上。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去中国最大的城市念大学,要么上海, 要么北京。将来还要在那里工作和生活,和一个真由美般的姑娘一起。这样的人生, 才有意思…… 谁料想,我的人生美梦却在3 个月后遭遇重大打击。 我高考的语文卷竟然只得了59分。问题出在作文上。那篇作文的题目叫《画蛋 》,要求在阅读一篇短文后写一篇读后感。短文大意说的是欧洲文艺复兴时代,年 少的达·芬奇跟一位名画家学画,老师却叫他每日反复画鸡蛋,以训练他的细 与 耐心。读后感自然该写成议论文,我却鬼使神差地写成了记叙文。 更倒霉的还在后面。虽然语文遭遇滑铁卢,但其他科目大都考得不错,我的高 考总分其实已经达到了我的第一志愿—复旦大学的招生录取线。但偏偏就是这一年, 当时的复旦大学校长、著名数学家苏步青,为纠正重理轻文的风气推出了一条新规 定,高考语文不及格的人不能录取。就这样,画蛋没画好的我,只能与心仪已久的 复旦失之交臂,一直掉到第五志愿—北京邮电学院(现已改名为北京邮电大学)。 当年的邮电学院,可不像后来那么炙手可热。一般人对邮电的了解还仅限于邮 政通信、固定电话之类。那一年,为了增加全国各大邮电学院物理课的师资,北京 邮电学院新设了应用物理专业,我就被调配到了这个我几乎一无所知的专业。根据 定向分配的原则,我未来职业的最大可能就是分配回江苏,去南京邮电学院的物理 学教研室当老师。这和我之前的人生设计相去何止千里!更可笑的是,在常州话里 邮电和油田的发音相同,拿到录取通知书后,经常被周围人问起是否将来要分到大 庆油田。这让本就心中不满的我更是不悦之至。 达·芬奇加苏步青,我的命运就被如此奇妙的组合安排去了一条意想之外的轨 道。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