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仇-人在江湖躲不过 两大电视台之间的暗战把我作为了最重要的争夺对象。我成了一个制高点, 谁都想抢占。 香港是个高度发达的商业社会,一切莫不以金钱利益为转移。由于亚姐的选 举直接影响着的亚视的收视率,再加上突然杀出一个搅和得城中风起云涌的宫雪 花,亚视的老对手——无线台便没有理由不重视这次选美——公开的竞争自然必 不可少,暗地里的竞争更在所难免了。 准决赛前,我已是炙手可热。我自己都没有料到,一个人的成名原来那么容 易,人生原来会这么有意思。而另一方面,亚视的高层却从战略的层面来考虑, 我的参选对提高亚视收视率所能带来的促动。 这时,一位有名的专栏作家找到了我。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我和她的私人关 系在此之前不算深交,只是知道她的名声——那种让我也并没有愿望与她深交的 名声。 她的电话里第一句是:“花花,我是某某某。”说完一个停顿,她一定希望 我在这停顿中惊呼一句,呀,怎么是您呀,或者至少表达一下我对她的久仰。不 过我没有反应过来,却在脑海中疑惑,她找我做什么? 接着,她用神神秘秘的口气慢慢说了,她是来牵个线的,如果我退出亚姐的 选举,对手方面可以给我一百万补偿,包括三部电影合约。 那种语气,怎么说呢,就好像我宫雪花得到这样的机会简直是平步青云、天 上掉的馅饼砸到头了,简直就是我出来选美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简直是该把 带来这个消息的她当恩人了。 他们觉得我是可以收买的吗?一百万,就要我背叛已经有的知名度和自信美 丽过人的信念,还有电视台对我的知遇之恩。这是人格问题,我做不出! 然而,还没等我说出个子丑寅卯,她已经急不可待了,她说:“你赶快到我 男朋友的律师楼来签约吧,但是我要事先说明啊,这个一百万里面,我拿百分之 三十的佣金。” 其实,专栏作家不知道的是,相同的建议,我的一位密友在三天前已经跟我 说过,而我已经推辞过一次了。那位密友是商界的太太,恰好与对手某高层认识, 密友知道我为人,更不愿意牵扯进娱乐圈的是非,所以问了一句,知道我不肯, 就不再进一步劝说了。而此位作家听说这个意思以后,自信对娱乐圈尤其是选美 了解颇深,认为自己一定有办法说服我,便把这个“任务”接了下来。 我断然拒绝她的“好意”,决意不拿这个一百万。她马上傲慢地接着说: “花花,你不要傻了,就算你得了冠军又怎么样?以前的亚姐现在有几个真的成 了明星,有几个真的赚到钱?更何况这钱来得正,不用去伺候别人看别人脸色。 你又不是刚出道的小姑娘,难道你指望从此钓来个金龟婿?还是你要去拿本钱拼?! 我跟你说,不要天真了,你认为亚视真的是看重你、对你好?他们不过是在利用 你,他们要的是收视率和广告效益,你的情况你自己清楚,你表现再好,他们也 不会把冠军给你,他们播完了决赛就是利用完你了,利用完你就会去捧一个清纯 玉女。你一定要相信我,你是没有经验,可是在这一行那么多年,我见得多了, 还是拿到手的钱最实际!而且这个钱你拿了,你就可以跟全香港人说,‘我是有 儿子的,我退出’,全香港的人都会觉得你是光明正大的。” 一番话说得我心惊肉跳,娱乐圈台面上的规矩和桌子底下的规矩都冷冰冰地 横在我的面前,但我还是无法给她满意的答复。一来当然是还对比赛存有幻想, 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信心;二来,也是主要的,从小受了传统的家教,总觉得这 样被别人诱导背叛合作者,不符合道德的标准。 “你这个女人,怎么那么傻呀!你忠孝仁义,会有什么结果?再仔细考虑考 虑。”专栏作家不高兴地挂断电话。 更多的人可能对接下来的故事感兴趣。比如我把这个信息告诉了亚视,亚视 知道后惶恐不已,当即决定给我一百万,或者索性拍出二百万,云云。可惜我没 有这样的魄力,我只是觉得,我不能在全香港人面前消失,我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我觉得对方电视台也没有错,没有接受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按理,与专栏作家的这段插曲,属于桌面下的交易,我是不应该这样写在这 里。若是她也从此不提此事,大家形同陌路,我一辈子都会封口。没有接受条件 是我自己的选择,并不是对方的错。 可是此位作家竟然从此之后把我就当作了对头!她在香港颇有名气,这不仅 因她写得一手好文章(也不过如此矣),同时,她还是一位有仇必报,没仇也报 的惹不起的人物,她有一个当律师的男朋友,珠联璧合。 那件事后,她似乎与我结下了不解之仇,攻击我的文章不断见诸报端,有些 明显带有恶意地攻击和侮辱。我宁愿被一个男人有力的拳头一下击倒,但不愿被 一个泼妇扯住头发、抓着衣服、唾沫四溅地当街扭打,所以对她的挑衅一直采取 隐忍的态度。我想她也抓住了我的弱点,我不愿意站出来说明我与她结仇的经过, 这样等于伤害了本来对我有好意的别人,她抓住我不肯公开这段隐情的弱点,污 蔑得越来越过分。 我的很多朋友都很纳闷,说宫雪花你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人物了,为什么不反 击她一下,杀杀她的威风,却让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无端辱骂你?大家一直 不清楚,她为何对我抱有如此的敌意。 选美结束后不久,我收到大陆的一位朋友打来的电话,他的大概意思是香港 是个自由的社会,一个新闻人物的毁誉不一应该是正常的,但是他说他注意到一 位女性专栏作家所写的文章,有些偏离了批评轨道。他直言不讳地指出,某人文 章含有刻意进行人身或人格攻击的意味,他奇怪地问我:“你怎么得罪了这个人 了?”我当然无法向他解释香港娱乐圈的黑白曲直。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来,我又很能理解她,我拒绝了她的“好意”,让她损 失三十万,她没有理由不生气,她没有理由不用她那支笔发泄自己的愤怒。除了 找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身上,我实在想不出她还能用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来发泄她心中不可告人的阴暗愤怒了。这样一想,反而有些释然了。 得罪就得罪了。假如以后另有机会的话,说不定以我落落大方的性格,依然 会让她有机会为我做一次经理人,以补偿她的损失。 就是这些戏剧化的片段,构成了亚视一九九五年创下的收视神话背后不为人 知的故事。这些故事,本已随时间的流逝埋进了记忆的尘土。现在,我又把它们 重挖掘出来,吹散上面的灰尘,依稀记录着时间的标本,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如 果我不说,恐怕永远没有人会知道神话的背后是一桩桩刀光剑影的残酷现实。而 这一切,却由一个弱女子一肩承担。 我无意埋怨任何人,只想告诉大家,每个神话的铸就,是无数人智慧与血肉 交锋摩擦出的火花。在神话里,真正的英雄总在强大势力的镇压下为了某种信仰 甘脑涂地。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