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巡回演唱之旅 在国外巡回演唱,不可避免地会有许多不便之处。旅馆再怎么奢华、美丽,总 不像自己的家,电视机一定摆在自己喜欢的位置,厨房的杯盘也可以信手取来。但 即使你只是像我一样快速地从甲地转到乙地,在世界各地旅行仍然有其美妙之处, 足以弥补所有的不便。 对我来说,第一个好处是人的因素。我真心喜欢和人接触,在各地旅行时,虽 然可以看到不同衣着、特殊风俗与奇特传统的差异,但我也逐渐体会到彼此之间的 相似。我和别人面对面时有这样的感觉,为他们歌唱时也有同样的体验。如果要我 举出真正不同的民族,中国人可能是其中之一。他们不仅是东方人,属于完全相异 的种族,而且生活在共产党政府严厉控制的环境当中。这样的条件使他们的生活方 式和我们迥然不同。可是,当我高唱《我的太阳》时,中国人的反应和我这个意大 利人并没有两样。 有人说音乐是伟大的平等论者,是团结大家的力量。我认为从一开始,我们就 是平等、团结的。只是不同的文化与传统把我们分开,并使差异更趋明显。伟大音 乐的功能刚好相反,能够把我们带到人类共有的特质层面。对我而言,见证人类在 很多重要层面的一致性,是巡回世界演唱的最美好收获。 如果我先在俄勒冈州的波特兰举行演唱会,几天后转到墨西哥市表演,然后又 到秘鲁利马,我曾经历极其相似的观众反应。我可以感受到相同的情感抒发,观众 对日常生活以外体验的渴求并无二致。 我知道有人会说,我谈到的只是娱乐界的现象,看到的也只是习俗、传统与民 族主义等较重要的层面。但事实上,这些东西可能不是那么重要,我从观众身上感 受到他们对音乐与美的热烈情感,可能还更有意义。不论观众的反应是针对什么东 西而发,并使我与之密切相连,这一部分可能才是人类性格上最基本的要素。 我很清楚人的本性不是完全美好,但我的工作领域是音乐,音乐能带给人欢乐, 我看到的大部分也是快乐的一面。幸运的是,音乐中有足够的良善,也有强大的力 量让我不致太过畏惧邪恶,或对人类的未来感到悲观。 看到不同民族的共同面,是我巡回世界演唱的最美好报酬。但除此之外,还有 许许多多值得一提的小乐趣。每去到一个有趣的新地方,我便有机会看到家里见识 不到的美妙新鲜事。 例如,我在利马演唱时,有人带我去意大利富翁恩利可·波利(EnricoPoli) 家里。他拥有不可思议的秘鲁艺术品收藏,多数属于印加文明,但也有些是欧洲人 抵达以前的古老艺术品。他拥有华丽的金饰、花瓶、武器、护甲,以及设计与雕工 都精巧无比的珠宝。和这么多宝藏共处一室,并且可以信手把玩,对我来说是很不 寻常的经验。这些都是博物馆看不到的东西,你一定得来到秘鲁,并有机会进到收 藏者家里,才能见识到这样的奇珍异宝。 我很庆幸能有机会拜访他。 因此读者们可以了解,我在世界各地旅游时,并不只是看马而已。 每次去到新的国家,我的音乐会通常都被大肆宣扬。亚洲与南美国家对欧洲与 美国艺术家总是热烈欢迎,报纸会以很大的篇幅报导我们的来访,电视新闻节目也 播出我们抵达与排演的消息。在这些地方演出,我常常有机会与重要人物会面,并 享有特殊的接待与礼遇。 例如,我在秘鲁的时候,阿尔贝托·藤森(AlbertoFujimori )总统曾邀请我 们到利马的总统府共进午餐,赫伯特·布菜斯林、泰伯与妮可蕾达也都一同前往。 我们享受美食与轻松的谈话,但我有时担心这样的荣誉加在我身上是一种浪费。我 对秘鲁这个国家与他们的政治问题几乎一无所知,我与总统进餐时,内心不断想着, 秘鲁不知道有多少人渴盼能有机会与他们的领袖坐下来谈事情。 秘鲁的演唱会在赛车场上举行,这是泰伯能够找到的最大场地。我最初听到这 项计划时,对泰伯的想象力还真有点提心吊胆。我很怕他会要我站在卡车上唱,然 后卡车载着我绕着跑道四处逛,好让大家能看到我。泰伯的品味没那么糟,但有时 候他会过于兴奋而忘形,我必须提醒他悬崖勒马。 我在泰伯安排的巡回演唱中,通常都有私人喷射机可搭,我必须承认这真是最 美妙的旅行方式。一起旅行的小组通常包括我的秘书妮可蕾达与鲁达斯企业中的若 干人员。1995 年的南美之行中,担任指挥的好友雷欧尼·马吉耶拉与优秀的年轻 女高音辛西亚·劳伦斯(Cynthia Lawrence)也加入我们的阵营。辛西亚来自柯罗 拉多,目前住在明尼苏达,她是费城声乐比赛的优胜者之一,已在美国与欧洲建立 成功的演唱事业。 我们的旅行团体还包括我的保镖兼司机马丁,以及负责生活起居事务的托玛斯, 托玛斯必须确定旅馆在房间内准备了我需要的矿泉水、新鲜水果以及我喜欢自己烹 调的食品。这是我能够保持节食的唯一方式,如果我必须吃饭店供应的食物,我就 完了。托玛斯必须确定的基本项目包括:阿波里欧(arborio )米、巴马干酪、奶 油、水果、矿泉水,有时还包括若干鸡肉。 每次抵达新的城市,泰伯的手下谢比·葛利兹(Shelby Go- erlitz )与易安· 麦拉林(Ian McLarin )都会先行到当地确定音乐会筹备的情形。 他们在音乐会举行之前很久,就透过电话或亲自前往交涉,但音乐会之前几天, 他们还是会提前到当地确认一切是否照计划进行。我抵达的时候,准备工作都已圆 满完成,演唱之外,完全没有我需要担心的东西。 1995 年的南美巡回演唱当中,观众的反应自始至终都热情无比,有时甚至到 了让我无法离开旅馆的地步。有一回,我厌倦了老是像囚犯一样无法自由行动,便 和马丁密商,准备溜出旅馆,私下去逛街。 我们没有把计划告诉如影随形的特警,因为当地政府坚持,只要我一出门,特 警就得随侍在侧。我很感谢他们的好意,但安全人员本身有时也是个困扰。例如, 当地民众只要在街上看到他们,就知道有趣的人物一定在后面,大家便都跟着围过 来,你立刻陷入重重的包围中动弹不得。安全人员的本意是保护你避开群众,但结 果却往往适得其反。 我不想每次出门都惹来大批人马围观,但南美之旅的情形正是如此。我下榻各 地旅馆时,穿制服的护卫通常都在大厅守候,只要我一踏出电梯,他们立刻采取安 全行动。 我很想和正常人一样上街闲逛,我们于是进行密商。为了避免警卫的跟随,马 丁、妮可蕾达和我离开房间后,利用防火梯溜到楼下。我们成功地避开警卫来到街 上,并享受了几分钟的自由。但也不过是几分钟的光景,计划就宣告失败。我们才 走进一家商店不久,连东西都还没有买,警卫就跟着蜂涌而至。 我不知道是谁走漏消息,但他们立刻就找到商店来,而且很生气我竟然没有通 知就径行外出。他们行色匆匆地涌进商店时,民众很自然尾随而至,门外还有几百 个好事者围观。我只好像个罪犯一样,向穿制服的警卫投降,两手空空地回旅馆。 我在其他国家虽也会吸引人们注意,但他们只是好奇,想知道这个男高音到底 有什么不一样。也许他们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位男高音,只是好奇地想知道别人究 竟是为何好奇。南美洲的情形截然不同,当地民众的反应热烈到不能称之为好奇, 他们的情感根本已经濒临疯狂。 最后,我甚至觉得这样的热情或许不是什么好事,应该开始为自己的安危担忧。 在智利的时候,有一天我们去看赛马,从汽车走向座位时,群众非常兴奋、激动, 不断向我挤过来。当时的情势极为恶劣,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到害怕。我听 说在秩序失控的摇滚音乐会与足球赛里,曾有观众被踩死的情形,我害怕同样的事 情发生在我身上。以往,我并不在乎群众挤到街头看我所造成的不便或延搁,因为 我感谢他们的爱戴。而且,我也乐于见到人们对音乐、运动与艺术的饥渴,这些领 域都能由少数人的的杰出表现激发他人的热情。 一般而言,即使被庞大的群众包围,我也不会害怕。我知道他们是表达他们的 爱,不会伤害我。因此,南美政府认为必要的安全与护卫措施让我感到很不自在。 1995 年巡回演唱时,有一次我们坐车行经某个城市的市区,城市的名字且姑隐其 名。当时安全警卫坐在前导车上,每个人都携带小型自动步枪。由于南美有些国家 的政治相当不安定,恐怖活动很盛行,我可以了解这样的武装有其必要。问题是我 憎恨枪枝,对枪枝也心怀畏惧,因为枪枝是丑陋的东西,能在瞬间夺走一条美丽的 生命。我知道身边警卫的枪枝是要保护我,我还是不喜欢有可怕的武器环绕四周。 有一回,我们驱车前往排演的路上,前导的警卫车突然紧急煞车,我们的车子 也跟着紧急煞车,车上每个人都摔得七荤八素。安全人员带着枪跳出车外。我不知 道他们为何紧张,他们环绕我的座车四周,枪朝着每个方向,甚至对着我。我不知 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我认为他们有些反应过度。这样的景象十分吓人,我摇下窗户 阻止他们,要他们冷静下来。 他们不喜欢我干预他们的工作,我也不喜欢有人把上膛的枪对准我的脸。马丁 下车和他们沟通,他们才回到车上。马丁告诉他们不要再把枪对准我,他们说会尽 量避免,但也抱怨我们不了解他们国家的情况,上级命令他们必须尽全力保护我的 生命安全。但我还是弄不懂他们在提防什么,或许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跳出车 外演练一番也说不定。 枪枝以外,电梯也令我精神紧张,特别是老旧的电梯,因为我很害怕卡在电梯 里。前一次在南美巡回演出时,有一回我们到一栋老旧的建筑进行排演,我们进了 一座早该送进博物馆的货物升降机。升降机起动后,上升速度变得愈来愈慢。我对 马丁说:“电梯不动了,我们必须想办法。”他说:“不,卢奇亚诺,电梯还在动, 只是走得很慢。”然而,升降机在楼与楼之间停了下来。我开始高声呼救,但电梯 竟然又慢慢地动起来,并把我们载到要去的楼层。我们走出电梯时,所有安全人员 都荷枪实弹地站在门外。他们听到我高声呼救,以为我们遭受攻击。我赶紧离开恐 怖的升降机,但立刻又面对另一让我胆寒的东西:上膛的枪枝。这让我学到一个教 训:一项恐惧会招惹来另一项恐惧,但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要电梯走得太慢,我就 开始喊叫。 巡回演唱之旅中,有许多问题是我自己造成的。最糟糕的一次发生在智利,当 时我对庞大的观众说,我很高兴来到秘鲁。成千上万的智利观众爆发出巨大的呼号, 但谢天谢地,这只是他们爆笑的声音。他们知道我在南美洲快速绕了一圈,有时候 也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所幸,这类的错误并未发生得太频繁。 身在风情迥异的外国,必须凡事谨慎。谁也没有把握某种形式的蒙特苏马(Montezuma) 报复——皮扎罗(Pizarro )的报复或印加人的报复,不会发生在食物或饮水中。 虽然我们已尽可能小心,还是难免会惹上些麻烦。巡回演唱接近尾声时,我们来到 波哥大。这个城市海拔很高,我想至少有一千六百公尺,我发现自己呼吸困难,还 得劳驾他们为我送来氧气筒。所幸,我在演唱会上并不需要这个东西。 驱车穿越陌生城市时,有时会遇到一些美好的事情。我们在墨西哥市的时候, 他们提供一部庞大的奔驰轿车让马丁开。我们经过一个贫民区,我看到路旁有位小 男孩在卖面包。他看起来非常小,顶多只有五六岁,却已在外头卖东西,让我觉得 很感动,但也许我也有点饿。我要马丁停车,并给我一些当地的货币。小男孩走近 汽车时,我把车窗摇下,伸手拿钱出去,并准备接过面包。小孩看到我的时候,脸 上出现惊讶的表情,然后慢慢地说:“帕瓦诺蒂!”在坐得满坑满谷的球场上听到 观众叫嚷着你的名字,或是应邀出席总统的午宴,都是很美妙的事。但这个满脸脏 污的小男孩,那么穷苦、瘦小,竟然也认得出我是谁,这让我觉得比一切都更有意 义、更光荣。 我喜欢在不同国家旅行购物,先决条件是心情要好。但就算我心情好的时候, 也无法和普通人一样购物。购物的冲动常常不知不觉地被激起,我往往也很珍惜一 时冲动下购买的东西。有一回,我在巴黎机场看到一条非常中意的爱马仕围巾。虽 然价格贵得不可思议,我还是毅然买下,好几年来都每天披着。我那时候的秘书乔 华娜·卡瓦里耶利知道我十分喜爱这条围巾,每晚都帮我洗围巾,我每天早上也迫 不及待想看到漂亮的围巾洁净如故地等着我。 我还记得另一次相当典型的特殊购物经验。我当时在纽约为美国运通公司拍广 告,拍摄地点是我从未去过的商店“艾伯克隆比与费奇”(Abercrombie & Fitch)。 这家商店靠近华尔街的下曼哈顿区,商店的经理与摄影人员要我们傍晚顾客离去后 再去。但我那时候在大都会演唱,我们直到午夜才前往,那时候不仅店里空无一人, 连附近的街道也罕有人迹。 我走进这家不可思议的商店,一眼就看到很多想买的东西,如漂亮的运动衣与 其他精美的物品等。在这个时刻,收银机当然早已关闭,但商店的经理丝毫不介意, 还特别为我打开。我买了很多东西,我猜想一定把在旁等候的摄影人员惹得快发疯。 我并不常购物,真的购物时,通常都发生在这类不寻常的场合。 我坐车的时候,常常会看到我要的东西。我不知道为何如此,除非我坐车看窗 外的时候,从来不曾想到其他事情,要不然就是我难得有机会不关在旅馆房间或音 乐厅,所以一有时间接触正常的世界,就想买下其中的一小片带走。 有一次,我坐车前往伦敦机场赶飞机。车子经过城郊的时候,我一眼望见某家 商店的橱窗似乎挂着出奇美丽的布料。我要车子停下来,自己上前看得仔细一些。 没错,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布料。我走进店里,买了足够为我做两件长袍的布料。我 还是及时赶上飞机,心满意足地离开英格兰。 我并不是经常这么幸运。当我想要某样特别的东西时,我会一直谨记在心。我 在伦敦买过一双短统靴,不但好看而且舒适,比我以前有过的鞋子都好。我一年到 头都穿这双鞋子,才一年就几乎面目全非,我很想多买几双。 我不记得靴子到底是在哪里买的,所以我有机会回到伦敦和萨瑟兰为Decca 唱 片灌录《艾纳尼》的时候,就到处找靴子。我走遍我记得去过的所有鞋店,仍然毫 无所获,让我大为沮丧。 有一天我们不录音的时候,我应邀到乡下拜访一位朋友。他们派轿车与司机来 接我,我和秘书坐在这部本特利(Bentley )大车的后座。轿车路过某个小镇,城 镇中心有家修鞋店。我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橱窗上有双我千方百计苦苦找寻的 靴子。 我要司机停车,乔华娜说我疯了,我怎么知道那就是我要的靴子?我说我非常 确定,她答说:“可是,卢奇亚诺,这是家修鞋店,那双靴子也许是非卖品。” “那他们又何必把靴子摆在橱窗上?”我问她。 她说她不知道,但她坚持这个地方不会卖鞋子。我知道我很顽固,但我周遭的 人通常也是如此。 我下车走向修鞋店。我的确没有看走眼,正是我要的靴子,连型号似乎都恰好 合适。我非常兴奋,却发现店门居然深锁。这有点令人难以置信,因为这天是星期 四的上午,我虽然是唱歌剧的男高音,我还知道所有商店星期四应该都开门营业。 乔华娜指着一块写着“周四休息”的牌子,要我放弃算了。 她这项要求未免太过分。我一直在找这双靴于,如今好不容易如此接近,只差 几寸就可以摸到。如果就此离去,我一定再也见不到。这听起来可能有些孩子气, 但我实在被其他鞋子折磨怕了。 我从门缝窥视漆黑的修鞋店,觉得后方似乎有道灯光。我确定里面有人,便敲 门敲了一阵子。最后,总算有人来开门,他只开了一小缝,然后告诉我们今天不营 业。我解释说我来自遥远的意大利,此去很久时间不会再回来。 我告诉他,橱窗上展示的靴子我已找了好几星期,这双靴子是否准备出售? 他说没错,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只有一双,而且就是我要的尺寸。 但更令人惊讶的事还在后头。他说他不能卖给我,因为这天是星期四。 我愿意出两倍的价格,他丝毫不为所动,我们不论如何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他 照样拒绝。难道这世界上有哪个宗教是在星期四做礼拜不成?我们完全无计可施。 到最后,我还是弄到这双靴子。但读者如果以为我是靠在街上唱歌打动他,那 就想歪了。我一向坚决追求我要的东西,但我对歌唱的态度非常严肃,绝不至滥用 到这样的地步。我的方法十分简单,驱车离开之前,我们抄下地址,乔华娜回旅馆 后就写了一封信给这位仁兄,信里并附上支票,他再把靴子邮寄到意大利给我。 我现在虽然赚了不少钱,但仍然保有贫苦时期的许多习性。例如,我憎恶浪费 东西。多年来,我坚持离开某地到另一个地方之前,必须把没有吃的东西打包带走, 这点一直让我的秘书很受不了。如果我们是像1995 年南美之行一样,快速从甲地 换到乙地,我对这件事并不会太坚持,但如果我在某个地方停留几周,我常常在冰 箱塞满比我们实际需要多一倍的食物。等到我们离开的时候,自然就会有很多东西 吃不完,而我总是舍不得丢弃。 有好几次,这样的作法曾为我带来麻烦。有一回,我们结束泰伯安排的欧洲演 唱行程,准备回纽约。我们搭的是私人喷射机,但纽约机场的海关人员太过忙碌, 无暇招呼私人飞机,我们必须转到北卡罗莱纳通关。纽约的海关人员经常看到我, 他们知道我不是歹徒,但北卡罗莱纳的海关却不是那么有把握。 我们在机场等着重新起飞,准备结束全部旅程时,我一直弄不懂妮可蕾达与另 一位助手拉莉莎为什么耽搁这么久。她们被带到另一个房间接受海关盘问,我则留 在机上设法睡觉,但心里还是期待能早些回到纽约,躺在真正的床上。但海关对胶 带封住的两个纸箱很好奇,他们问我的两位助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拉莉莎是治疗我膝盖的按摩师,她说里面装的是她的按摩器材。海关人员要她 打开箱子,结果发现里面装满了吃的东西。检查人员看到我们从欧洲带来的这些水 果与蔬菜,几乎要发狂。我们并不知道法律禁止乘客从欧洲带任何蔬果来美国,而 我们足足有两大箱这类的东西。他们对我们带的火腿、香肠等肉类食物更是不高兴。 海关人员非常生气,有位关员抓起一颗梨子说:“年轻的小姐,你可知道单是 这个东西我就可以罚你一百美元。”他的意思是每颗梨子一百美元,而我们足足有 两打之多。 妮可蕾达被吓坏了,赶紧说食物不是她们的,拉莉莎也插一脚说这些东西让她 感到莫名其妙,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来的。她还试着帮海关人员解开谜团,说食物 可能是鲁达斯属下的人所有,也有可能是鲁达斯自己的东西。 这两位聪明的小姐对我十分忠诚,泰伯固然有他的组织,我也有我的人马。 妮可蕾达与拉莉莎的策略并未奏效,海关还是把我们的食物没收。我们的作法 其实已经触犯法律,我们现在知道,海关没有罚我们钱已经是十分宽厚。不过,在 放我的助手离去之前,海关给她们好好上了一课,让她们知道,任意带食物人境有 可能把病菌或疾病带进美国。我确实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性,也很担心自己可能在 无意间把新的植物病虫害带进我深爱的国家。我在这方面所知不多,我看到一个梨 子时,就只是梨子,别无他物。 会让海关找你麻烦的并非只有新鲜食物。我经常在身边带着其他地方买不到的 东西,特别是离开美国的候。因为美国有很多好东西要隔好几年的时间才会在其他 国家出现,咖啡用的粉状奶精便是其中之一。我觉得奶精十分方便,于是买了很多 倒进一个罐子里,因为旅行时携带起来比较方便与安全。 海关人员找到这瓶白粉时,心里想到的是什么东西,大概不需我多说。 他认为逮到的是曼纽尔·诺列加(ManueINoriega )以来的最大毒枭。这位检 查员想必是位新手,因为他尝过我的奶精后,仍然坚持这是古柯因,让我真有点啼 笑皆非。也许他根本不知道古柯因尝起来是什么味道。但不论如何,他非常兴奋, 搞得大家人仰马翻,我很费了一番功夫才让他相信我并不走私违禁品。毕竟,苹果 与梨子是一回事,古柯因又是另一回事。 巡回各地演唱时,不可避免地总会出现一些意外或状况。例如, 1993 年的亚 洲巡回演唱开始时,我就遇过一次最恶劣的状况,有好几天连续失眠。 我平常很会睡,睡眠时间比一般人都长,这回却无法入眠。横越太平洋的长途 飞行,当然只会使问题更形严重。此外,我觉得我可能得了流行感冒。1968年我在 大都会歌剧院初次登台时,几乎被亚洲流行感冒整倒。如今若带着美国流行感冒来 到亚洲,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们飞越太平洋来到亚洲后,先在岑里岛停留休息几天。即使在这个美丽的岛 屿上无所事事,我的情况还是愈来愈严重,无法获得正常睡眠。由于演唱会逐渐迫 近,我开始有些恐慌。 泰伯和我一样很关心自己的健康,身边随时都带着一些药丸。他对我借充分休 息保养声音的方式,也很感兴趣。他看到我一直失眠,便提议我吃些他带在身边的 安眠药,他表示这些药丸很特殊,也很有效。我忍不住吃了几颗,结果是一团糟, 不仅昏睡了三天,醒来后还很难保持清醒。 有一晚,我们必须出席一场特别为我安排的岑里岛舞蹈表演,很多重要人物都 在现场观赏。我在众人面前不断打瞌睡,这是很丢脸的事,但我根本控制不了。妮 可蕾达有时会把我捏醒,但她自己专注于舞者表演,忘了我的存在时,我便又继续 睡。 隔天,我们参加一场欢迎野宴,又发生同样的情形。我们在美丽的异国花朵、 巨大的餐盘与熊熊的火炬围绕下用餐,气氛极其美妙。我坐在岛上一位重量级人物 旁边,这位绅士跟我说话时,我不断地打瞌睡。妮可蕾达坐在我的对面,她看到我 打瞌睡,却爱莫能助,因为她不想惊动别人,也不愿打断这位要人的谈话。这位可 怜的先生不晓得他几乎是跟一具尸体在说话。 我知道自己当着他的面睡觉,也不断挣扎着要保持清醒,我知道这样做很失礼, 却无法可想。我唯一想做的事,是回旅馆睡大觉,但因为我们只有一部车可用,如 果我回旅馆,所有人都得跟着回去,那未免太扫兴,也太没有礼貌了。我的情况一 团糟,相信主人也对我很不高兴。 巡回演唱会开始后,我已经能唱,但在旅程的最初部分,我的身体状况并不好。 我得的不是真正的流行感冒,可是我无法保持清醒,一直觉得不对劲。就像服了一 颗效力特长的安眠药,怎么也无法摆脱昏睡的尾劲。我们在马来西亚的东道主很同 情我的问题,他们大力向我推荐一位华人医生。事实证明他的确非常优秀,不论是 医术或为人都很出色。他让我服了一些东西,我觉得情况改善很多,晚餐时也不会 再打瞌睡。 逗留马来西亚的时候,我在两场演唱会之间有几天的空闲。一位很有钱的富翁 邀请我去印度洋上一个岛屿度假,这个岛属于他所有,岛上除了饭店外别无他物, 所以也没有医生。这点让我有些担心,因为我尚未完全摆脱安眠药与疾病的影响。 我害怕再次生病,我请我的华人医生同行,他欣然同意。 我们抵达最靠近岛屿的一个机场时,第一个问题出现了。主人安排一部直升机 要载大家去他的私人岛屿,可是我非常害怕搭乘直升机,我对直升机的恐惧甚至超 过电梯,因为电梯至少还有电缆拉着。事实上,我从不搭直升机,我还向帮我安排 行程的鲁达斯属下交待过:不搭直升机。 我不认为这项要求不近情理。必须经常搭飞机已经够不幸,所以我绝对要和直 升机划清界线。我读过太多直升机失事的报导,而且我也不喜欢直升机起飞的方式。 先是停在地面上,然后垂直拔起,飞机接着停在半空中几分钟,仿佛在考虑是否要 回到地面似的,最后才飞往你要的方向,这时我早已瘫成一团了。这也是我绝不会 想当总统的原因,因为总统必须经常搭直升机旅行。 度假的地方相当美妙,虽然看起来单纯、有乡村风味,但也相当奢华。 度假中心座落的私人岛屿非常美丽、原始,到处都是浓密的丛林、罕见的鸟儿 与花草,据说岛上还有一只老虎。医生告诉我们,中国有句老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这句话和生态有些关系,因为一座山的食物只够养一只老虎。 可是我有些担心,山上的老虎需要伴时,还可以下到山谷找伴,但岛上的老虎 该怎么办呢?它一定非常寂寞,心情也不太好。妮可蕾达坚持我们去散步时,我心 里想的正是一只心情不佳的老虎。从旅馆出来,有几条路通往丛林,每个人都说, 只要我们不走远,不会有安全顾虑,而我们根本也不敢走远。 主人让我们这一群人住在远离主建筑的相连小屋里,四周都被丛林围绕。房间 非常舒适,里面有挂着蚊帐的大床。我和朋友享用过美味的晚餐后,便回房间睡觉。 温暖的空气中传来美妙的花香,我想应该是茉莉花的香味。 有时候,强烈的花香会给我的嗓子制造问题。例如,我对某种百合的反应很不 好,玫瑰花对我也有影响。花的香味不对,会破坏我唱歌的能力,我必须十分小心。 不过,我知道美好的茉莉花香对我无害。我躺在床上静听外面丛林的鸟叫虫鸣, 还有些四足动物发出的声响。我并不担心外面发出怪声的某种四足动物会闯进房间 来,花的问题已够我烦恼,我可不想再为动物伤脑筋。我躺在床上,四周环绕着丰 富、美丽的大自然,直升机飞行的恐惧与老虎的威胁都已抛在脑后。我觉得已和大 自然安详共存,所以很快就进入梦乡。 我大约六点时醒过来。我通常会熟睡很久,特别是吃过鲁达斯的安眠药之后, 可是我很渴,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醒过来。房间内有小冰箱运转的声音,我 打开床边的灯,到厨房找矿泉水喝。 恐怖的是我竟然在冰箱旁边看到一条蛇。这条蛇不是太大,但也不算小,大概 有两尺长,它沿着地板缓缓爬行,所以我确定是条活的蛇。 我对蛇的恐惧还超过直升机与老虎,当时己陷入恐慌状态,没有吓出心脏病已 算运气不错。蛇没有向我爬过来,我慢慢地溜开,轻轻地抓起电话拨号,深恐会惊 动它。柜台上接电话的工作人员说话带有英国腔,他愉快地说: “我能帮忙吗?帕瓦诺蒂先生。”我说:“你一定得赶快来,我的房间内有条 蛇。”我的语气可不怎么愉悦。 “什么颜色的?”他的语调已变得不那么愉悦。 “黄黑相间。”我知道在类似的紧急情况时,不管问题有多严重,旅馆工作人 员都必须尽量让宾客保持冷静,所以我也准备陪他故作镇静地谈这条蛇,倒是他的 答话让我大出所料。 “我的天哪!”他喊着,“这是最坏的一种,有剧毒,不要动,我会派人马上 过去!”我打电话告诉妮可蕾达发生什么事,但叫她不要过来,因为蛇可能会咬她。 她说我太夸张了,我把柜台人员说的话加油添醋一番后告诉她说:“这条蛇非常毒, 它只要看你一眼,你就活不了。”几个饭店人员带着蛇棍赶来,他们在房间内到处 搜寻,但却找不到蛇的踪迹。他们说蛇大概已经爬出去了,我坚持要他们在厕所、 床下、鞋子、浴室等一切可能藏匿蛇的地方再仔细找找。最后,我才相信蛇已经离 开,可是心里还是紧张兮兮。 饭店人员感到非常抱歉,他们说蛇很少跑进房间来,特别是这种有剧毒的蛇。 我相信他们说的话是事实,否则旅馆一定不会有太多人来来往往。 我再次打电话给妮可蕾达,要她来帮我防蛇。她认为我太过荒谬,但我要她帮 助我拿毛巾堵住所有的门,关紧窗户,并封住所有可能让蛇溜进房间的空隙。然后, 我再回床上睡回笼觉。这回,我对周遭美丽大自然的热爱已减少几分。 逗留岛上的剩余时间中,一直过得很愉快,但我从未真正停止担心那条黄黑相 间的毒蛇。每回我在地上看到黄色或黑色的东西,我就会想到“蛇又来了!”进入 我的小屋之前,我必须走过一条分隔建筑的走廓。走廊的中央部分是露天的,每次 回房间的时候,我都不愿经过露天的部分,因为我怕蛇会躲在上面等着扑下来。妮 可蕾达说我实在愚蠢得可以。我说:“如果你觉得我愚蠢,那你最好走前面。否则, 万一我的想法正确怎么办。”1995 年的南美巡回演唱中,我们有时会找不到好的 旅馆与餐厅。我确定他们有极佳的旅馆与餐厅,但有几次我们的运气不太好。最糟 的一次是我们的最后一站,这是智利的一个城市,但不是圣地亚哥。当地的食物糟 透了,不仅不好吃,还让每个人都生病。我们离开智利向北飞到迈阿密开演唱会时, 私人喷射机上挤满了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橡皮艇上浩劫余生的生还者。 我们终于抵达佛罗里达,准备出席1995 年元月22 日的海滩音乐会,我的朋 友茱迪·杜拉克前来迈阿密机场接我。她住在迈阿密,并与泰伯合作主办这场演唱 会,她带我们到她安排的地方住宿。住宿的地方位于渔夫岛(Fisher lsland ), 是比斯肯湾(Biscayne)上一个非常高级的度假岛,离迈阿密海滩很近,但有海洋 隔开,必须搭船才到得了。这道水域常有大船进出迈阿密港,无法建桥。可是岛上 一直有人要进进出出,所以每十五分钟就有渡轮载着人车渡海。 我们搭渡轮横过海峡,再从渡轮上驱车驶进美丽幻境。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热 带梦境,到处是美丽、宽阔的草地与棕榈树,还有高尔夫球场及一个湖泊,背景则 是海洋。建筑与建筑之间隔得很远,都是以很有品味的西班牙格调建成。我说这个 地方很美,比尔·莱特一定就在这个岛上过冬。贺伯特说我猜错了,比尔住在一百 里外的基·韦斯特(Kev West)岛。 渔夫岛并不是真正的饭店区,而是由许多豪华的独立公寓与别墅组成。 有些公寓与别墅甚至可以按天租,所以很像是旅馆。法兰克·威德(FrankWeed) 经理提供十五间套房给我们的团体。我的别墅非常壮丽,这是一栋面海的低矮建筑, 玻璃门外有个宽阔的阳台。我可以从阳台走上草地散步,辽阔的海洋就在前方不远 处。 我的起居室很大,可以看到美妙的棕榈树与海洋景致。房间内有两台钢琴,一 部是供演奏用的山叶平台钢琴,另一部是观赏用的直立式古钢琴。房间内有鲜花、 水果篮、油画,一切看起都是那么光鲜。厨房里有最现代化的家电设备,看起来似 乎从未使用过。橱柜里有各式的锅盘,可以让我煮最爱的煨饭。 我对这里的美丽景观与妥善安排都十分满意,此处的环境和我们在南美的遭遇, 恰好形成强烈的对比。我打开冰箱时,发现朱迪已经在里面塞满水果、乳酪等等我 需要的东西。我乐坏了。朱迪与其他人还在客厅等我对迈阿密住处的反应,我张开 双臂走进客厅,同时放声高歌:“上帝保佑美国……”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