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意想不到的台湾 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每个人都不希望发生意外的事情,如:飞机、火车误点, 或发生事故,等等。但每个旅行者又都盼着会遇到一些意料不到的事情:意外的奇 遇,意外的收获,意外的刺激和兴奋。如果一切都在预料和计划之中,从一出发就 知道归来的全部细节,像按照剧本在演出一个早就设计好了的故事,那外出的兴味 将会大打折扣。 台湾算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吗?除去幼儿,不知道有台湾存在的中国人,大 概微乎其微。我从上小学开始,同学们就根据我的姓给我起外号,听到这些外号很 容易想起台湾,因为台湾也有姓蒋的且“蒋”出了名气的人。 知道有台湾,跟熟悉台湾不一样。对大多数中国大陆上的人来说,台湾基本上 还存在于地理和历史的教科书中,或新闻媒介的宣传中,缺乏具体的感性的了解。 似乎熟悉,又非常陌生,给台湾增加了一层神秘色彩——去这样一个地方就无法预 测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雄市文艺协会向我们大陆作家发出赴台邀请是1994 年10 月初的事情,计 划在当年11 月底成行,有近两个月的时间办理入台手续,应该足够了。 连台湾的同行都把去台湾看得简单了。它不是出国,却难于任何一次出国。 台湾负责签证的部门,给我头上加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官衔儿,根据这个他们任 命的头衔儿便拒绝我入台。情报不准确,却敢于堂而皇之地拿出来使用,让我意想 不到。高雄的朋友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去解释,行期也就一拖再拖,由11 月底推到 1995 年2 月,2 月推3 月,3 月推6 月,到终于成行的时候,高雄文艺协会为我 们每个人填各种各样的申请表、登记表近百张——我无法想象为什么需要填这么多 表?把我的前半生填的所有的表加在一起,也未必有100 张。是谁说世界进入了电 脑时代?中国海峡两岸的交流似乎还得靠墨水沟通。据说这已经是相当大的进步了, 1994 年初有个10 人左右的作家团访台,填表8000 余张。 我为了进出关验证方便,把机票和港台地区通行证的复印件以及台湾地区旅行 证的复印件等订在一起,变成了厚厚的一本。这本奇特的纸页参差不齐的书,是海 峡两岸的作家经过8 个多月的努力才获准“公开发行”的,我将凭着它进入台湾, 做为期10 天的访问旅行。 其实,台湾离大陆比想象的要近得多,飞机从香港起飞,一个小时后就降落在 高雄机场。倘若不是绕道香港,从厦门直飞高雄或台北,也就是一起一落间的事情。 办入台手续的时候觉得台湾很遥远,赴台难,“难于上青天”。 在没有飞机的年代,想上青天是不可想象的,如今坐着飞机上青天不过眨眼的 工夫。赴台方便,犹如上青天。我好像还没有准备好,双脚已站在台湾岛上了。 不知为什么,高雄让我想起了马来西亚的马六甲市。一派热带风情,蓝蓝的海 湾,高高的椰树,大道两旁是妩媚的棕榈,凡有空场就停满汽车,五颜六色,像一 个堆满色块的染料盘。由于刚从香港来,觉得从高雄机场通向市区的大道格外宽阔, 空气湿润而清新。不想我对高雄的第一印象很快被纠正,车进市区,常常被塞住, 满街满巷都是车,一半是汽车,一半是摩托车,如云如雾。绿灯一亮,大街上便腾 起风暴,滚过雷电,万车争先,令人眼晕。 据传台湾的人均汽车拥有量居世界第一。气温高达34℃,有些年轻的摩托车手 却戴着花格口罩,过滤污染严重的空气。 有人说现代经济要靠汽车拉着跑。我对中国大陆上的汽车的印象是:两极分化。 一类是又土又脏又难看的低级车,另一类是豪华轿车。走在大街上一目了然,差别 明显,贫富悬殊。在台湾大街上看不到我所说的低级车,也难得见到豪华车(也许 是不显?),大多是中档车,有台湾自己制造的,也有进口的,外行很难分辨出它 们及它们的主人们的身份和级别。 也许一个社会的稳定和强大,也要取决于中产阶级是否庞大和富足。 从外表看,高雄的摩天大楼不多,城市建筑也不拥挤,西有寿山,内有爱河, 植被茂盛,街道清洁,跟中国南方比较发达的中等城市差不多。从一下飞机,就没 有太多的异域他乡的隔膜感,台湾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们叫国语),语 言没有障碍,就容易交流,容易沟通情感。当我一个人上大街,逛商店,看景点, 或者走进当地人的家,比在广东、福建还要方便。 台湾的“国语意识”真是有远见,实际是一种文化意识、中国意识,使台湾这 个一岛之地,有了比它的地理条件大得多的包容性和发射力。 很快我们和高雄文艺协会的作家们熟识了,又结交了一些当地企业界和文化界 的朋友,在交谈和说笑当中,在一吃一喝的时候,我常常产生身还在大陆的错觉。 诗人潘雷说:“台湾是大陆的缩影”——这也是我来台湾前所没有想到的。 10 天后我们要离开台湾的时候,两岸男男女女的作家们,哭得眼睛红红的, 告别变得困难了——这样的场面也是我以前出访所难以见到的。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