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历史就是人生——关于《寻父大流水》断想 春节前夕,朋友送我一株盆栽小桔树。树身不高,但枝桠繁茂,造型坚挺,叶 子墨绿而浓密,金黄色的果实累累坠满枝头,灿然耀眼,送出阵阵清香,使整个房 间熠熠生辉,生机盎然。有客来访总是先看见它,欣赏它,议论它。令我惊讶的是 许多人说的第一句话竟是: “嘿,真棒!是假的吧?”北方的严冬没有绿色,更不会有鲜活的果实。猛见 这青枝绿叶,托着金灿灿挂着水珠的桔子,太美,太鲜,太真,就生出怀疑。以为 真的不会这么好,好得像假的一样。 真的太好变成了假。 假的太好可以乱真。 到了真假难辨的境界,真假也就无所谓了。重要的是一种氛围,一种生命力, 一种丰富的动感,一种光辉。美得强大而具征服性,连同枝叶和果实,当他们完成 了这氛围的营造任务之后也消失在这强烈的美的艺术氛围里。 同样,也有很多人问我《寻父大流水》的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只能反问:你信不信?真的就怀疑,假的就相信?还是我说真的你就相信, 我说假的你就怀疑? 它是真的又有假的。它是假的又有真的。 出国是什么? 是中彩?是中举?是押宝?是投资?是各种幸运的综合体现? 也许比这些还重要。也许只是历史的或命运的一种捉弄。 于是我找到了鲁杨·麦德的故事。他是美国人,彻里彻外更像中国人。 人最大的悲哀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寻父实际是寻找自己。 其实,坐不改姓,行不更名,对自己的祖宗八代知道得非常清楚的人,就一准 知道自己是谁吗? 鲁杨·麦德超越了他的故事本身。 “人类是不会相容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50 多年了——人们轻而易 举地就能作出这样的结论。其实未必,从人的意义上来说,第二次世界大战并未结 束。 广岛刚出生的畸形儿可以证明这一条。 近年还又抓获了一名希特勒的重要的刽子手,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鲁杨·麦德至今仍然独自承受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灾难。战争阴影仍然笼罩着 他,几乎涵盖了他的一生。 战争之所以可怕,它不仅让许多人死于炮火之中,还让许多人毁于精神崩溃。 鲁杨·麦德的妻子是疯那?痴那?抑或不疯也不痴,很正常。 本来嘛,何为正常?她的生活里贯穿对现实的困惑和对历史的困惑。战争和人 类不相容能说正常吗?社会疯狂能有正常的入吗?也许在她眼里别人才是疯子,她 的疯恰是正常。 费希尔说:“世上没有绝对常态的人。”梦是正常的神经病。做梦就是让每个 人每天夜晚都能安静地安全地发疯。何况她做的是一连串的恶梦。 文学不应该舍弃人性的使命和精神的使命。 当代文学也无法回避现代社会和现代人的新内容。“大流水”的故事不过是一 抹历史的投光,显出现代人的某种迷惘、孤独,甚至扭曲和绝望。 历史之光并不照亮过去,而是照亮现在。抓住历史就能学到许多东西。 历史就是人生。 在战争中获胜的集团,得到了赔偿,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在战争中受难的鲁杨· 麦德却得不到赔偿,这就是崇尚人权的时代所谓对人的尊重——在发达的现代商品 社会人成了最不值钱的商通过战争灾难——其实是战争遗留下来的灾难,体现人物 的精神痛苦。 文学喜欢在苦难中升华,深刻崇拜苦难。 采用“大流水”的方式又有可能冲淡“苦难意识”。 我正是不想要这样那样的“意识”。叙述,交待,像流水账一样枯躁,也许还 有点账目不清。忠实得有点呆板,不讨人喜欢却牢靠。 历史丰富鲜活的灵魂会告诉人的一切。 人性的美善和痼疾无不藏在人物的命运里。 “大流水”正是这样流动……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