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小德张巧言劝君王 庆亲王奕劻本来是想让小德张给他拉套,所以用大话恐吓小德张,但不料想, 自己不但没唬住小德张,反让小德张给唬住了。 奕勤心想,可不是吗?小德张无论做什么事,都打着隆裕太后的旗号,既便出 了娄子,也有隆裕太后顶着,只要小德张不私自出京,摄政王是奈何不了他的。 可是自己就不同了,无论什么事,都得自己出面,俗话说得好,智者千虑,必 有一失,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这回自己让东方子良去行刺摄政王载沣,就是一个 极大的失算,仅凭这一条,摄政王载沣就可以问自己一个十恶不赦之罪。 奕劻想到这里,脊梁骨里就嗖嗖地朝外冒凉风。 奕劻到底是只老狐狸,不枉在政治场合中角逐多年,尽管心虚,可是神色上一 点也表现不出来,不过他对小德张不那么施加压力了,而是改了一种手段,他哈哈 一笑说道: “张总管,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变戏法的瞒不了筛锣的,咱们俩是一根 绳上拴俩蚂蚱,跑不了你,蹦不了我,我这次是来求太后,让她迫使摄政王速召袁 世凯的。 “不然的话,万一有变,袁世凯就永远无法出山了,这还是小事,可是咱们没 一个掌兵权的人做靠山,那可真危险得很哪!” 小德张见奕劻不再跟自己兜圈子了,便也照直说道: “太后是不准备见你的,是我说如有大事,我便请庆亲王爷进宫,太后才同意 的,你进去之后,一定把事态说得重重的,太后一设主意,自然就听你的了。” 奕劻点头,当下小德张领着庆亲王奕劻来到慈宁宫外,说道: “王爷您先等等,我进去禀奏太后。” 奕劻停住身形,小德张来到宫内,见了隆裕太后说道: “太后,可不得了啦,庆亲王说,革命党要杀往京城来了,他特意入宫禀奏。” “有这等大事,摄政王为何不来禀奏呢?”隆裕太后迟疑地说。 “正因为摄政王不肯向太后禀奏,庆亲王为了国家大计,才冒死而见太后,这 事关系到宗庙社稷安危的大事,太后不可不见。” 隆裕太后本来是个没主见的人,如今见小德张说得事态如此严重,不由也心慌 了,便说道: “那就让他进来吧!” “嗻!”小德张应道。 “太后有旨,宣庆亲王奕劻晋见哪!” “奴才遵旨!” 奕劻应了一声,从宫门外进来,说道: “奴才奕劻拜见太后。”说罢跪了下去。 “起来吧!” “谢太后。” “给庆亲王看座。” “嗻!”小德张搬来一张紫檀矮凳。 “谢太后。”奕劻谢恩之后,侧身坐了。赐座这在清朝来说,是最大的荣幸, 就是当年恭亲王奕欣,给慈禧立过那么多、那么大的功劳,慈禧也很少踢过他座, 只有慈安还是经常赐座。 当下隆裕太后问道: “你进宫有什么大事?” 奕劻忙站起来奏道: “启奏太后,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 “奴才闻知革命党已调集大兵,准备不久动兵北上,向北京进攻。当年长毛派 林凤祥,从南京打到了天津,多亏了僧格林沁和胜保,把长毛打了口去。 “可是现在朝中已无能征惯战之人,荫昌进攻武昌,连战皆败。广州将军凤山, 又被革命党人炸死,除此二人之外,朝中还有哪个人会领兵?哪个人会打仗?没人 抵挡,那革命党想进北京,还不是脚面深的水平越吗? “真的革命党杀到北京来,大清的江山社稷那就算完了。” 隆裕太后听奕劻这么一说,不由愁容满面,说道: “古时有迁都避乱之说,我们迁都如何?” “太后,迁都多是为了躲避外寇的入侵,所以当年咸丰皇帝驾幸承德离宫,庚 子之乱时,慈禧太后与德宗皇帝驾幸西安。 “可是现在不行了,陕西也闹起了革命党,西安是不能去的了,承德到北京才 几百里,革命党有三五天就到了,再一说那儿也无险可守,东北故都离日本人、俄 国人又近,是不能去的,南京也不行,哪儿都不能去,迁都是不行的。” 隆裕太后一听,哪儿都不能去,不由得两泪交流,半晌说不出话来。 奕劻一见,心中暗喜,暗道,有五分了。于是又说道: “听说这革命党,就像当年造反的瞎闯王李自成一样,净吃人肉,尤其是对满 人,不分男女老幼,捉了去就像杀猪宰羊一样,用水洗洗就宰了。” 这下子隆裕太后哭得更厉害了。 小德张在一边一看,心说,你光哭不行啊!老庆的计划还没实现呢? 于是,他也装作发愁的样子,说道: “庆王爷,难道你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你也是金枝玉叶、四朝的老臣哪! 应该与国家同休戚、共命运哪!” 小德张这一句话,提醒了隆裕太后,她拧了一把鼻涕,擦了一擦眼泪,也随着 说道: “是啊!你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这个……”奕劻装出很为难的样子。 “什么这个那个的,有话你就说嘛,现在都到了什么时候了?有事自有太后给 你做主。”小德张又在一旁提醒道。 “是呀!有办法你就说吗,有我替你做主。”隆裕也随着说道。 “办法倒是有,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怕行不通。”奕劻又砸实了一下。 “有太后给你做主,还有什么行不通的?” “是呀!有我给你做主,只管说来。” 隆裕这时的话,几乎是小德张教一句,她学一句。 “太后既然做主,奴才就大胆讲了,当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请袁世凯出山。” 隆裕太后以为奕劻有什么绝妙的高明救国之策,闹了半天,说来说去,还是请 袁世凯出山那句老话,不由得也就泄了气,说道: “不是已经降过两次谕了吗?袁世凯他不肯出山,也是枉然。” 小德张一看,这事要砸锅,他急忙向奕劻一使眼色,要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就是小德张不给奕劻鼓劲,奕劻也是要争的,当初对慈禧他还敢争,何况 这隆裕,于是又说道: “太后,古人有云:礼不周则贤不至,当年燕昭王筑黄金台,而群贤毕至。刘 备刘玄德南阳三请卧龙,诸葛孔明方才出了茅芦,终于定了鼎足三分之势。 “我们如今对袁世凯,只去了两封电报,一个人也没有去,这也太有点瞧不起 人啦,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若派一名大臣去请,不怕袁世凯不出山。” “那样,你就去告诉摄政王,让他派人去请袁世凯好了。” “太后,奴才曾将此意向摄政王说出过,只是摄政王因先帝之事,终是耿耿于 怀,前者蒙太后降谕,他才勉强服从,发出了一纸电文了事,以致袁世凯仍不肯离 开项城,革命党才得以日益猖獗。” 小德张在一旁接口说道: “太后,这可到了紧急关头,非同儿戏,如若依了庆亲王之言,则大清的江山 社稷,就会坚如磐石,稍一台手,把大好时机错过,那事情可就大了。什么叫大好 时机呢?就是趁革命党的羽翼未丰,还好扑灭,将来等到羽翼既成,或者说是养痈 为患,那时便悔之晚矣。 “奴才说句不怕太后动怒的话,真的要把大清的江山失在您的手里,您可是爱 新觉罗的千古罪人,死后连皇陵也人不了不说,还要被后代子孙唾骂于你。” 奕劻和小德张这一唱一和,一打一拉,还真把个隆裕太后说得动了心,可是她 依然拿不定主意,说道: “如若失了大清的江山,爱新觉罗的子孙后代,一定会唾骂于我,可是他摄政 王载沣,就不怕挨骂?” 奕劻对隆裕这个三锥子扎不出血水来的人,感到十分生气,暗暗骂她是不中用 的东西,可是表面上他不敢说什么,只好使眼色给小德张,让小德张来说。 小德张当然明白奕劻的意思,于是说道: “太后,不是奴才多嘴,这一点您老人家又看错了,为什么这么说呢?他摄政 王不过是代管的意思,皇上小,有些事由他代管,皇上大了一亲政,他就又是他的 王爷了。 “太后您可不同,皇上小的时候,您是太后,将来皇上大了,您还是太后,这 个位置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还有一说,慈禧太皇太后临终之前,所下的遗诏中,就明确地说:‘若有重 要之事,必须禀询皇太后旨……’这遗诏的意思,就是有关国家命运的大事,必须 由您做主。 “现在可就到了您说话时候啦,您若是还不说话,后人不骂您骂谁?” 小德张这话说得太明白啦,隆裕完全听懂了,她也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于是 说道: “我不能成为爱新觉罗的千古罪人,让后代子孙们骂我,兰德,你去摄政王府, 去传我的口谕,让摄政王速派人去请袁世凯,剿灭革命党。” 奕劻向小德张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去。 小德张明白奕劻的意思,便说道: “太后,不是奴才不肯奉旨,这事儿关系太大啦,奴才去了以后,徒劳往返是 小事,可是贻误了军机是大事,以奴才之见,莫若把摄政王召来,由太后面谕。摄 政王就不能不听啦。” 隆裕太后一是见小德张不肯去,再是觉得小德张说的也有道理,便点头道: “也好,便宣摄政王入宫,你去传谕。” “嗻!奴才遵旨。” 奕劻也借机跪安道: “太后如没有什么别的谕示,奴才也就告退。” “好,你也去吧!” 奕劻和小德张一起离开了慈宁宫,二人相视一笑,分别而去。 且说小德张来到摄政王府,传隆裕太后的口谕,要摄政王立即入宫。 摄政王接谕已毕。一面命人备轿,一面向小德张问道: “张总管,太后命本邸即刻进宫,你可知道为了何事?” 小德张鬼得很,他知道自己说不知道,摄政王也不信,再一说,现在不给摄政 王透个信儿,顺溜顺溜思想,真的摄政王坚持不派人去请袁世凯,隆裕太后还真拿 他没有办法,那么他和奕劻的一切打算就算落空啦,于是带笑说道: “王爷,就是您不问,奴才还想向您禀报哪!太后召王爷进宫,也没有什么了 不起的大事,还不是为了起用袁世凯之事。” “啊!又是为了起用袁世凯,难道是庆亲王在太后那儿告了我不成?” 小德张一看,心说,果不其然,一说起用袁世凯,摄政王就面带不悦之色,如 若进了宫,太后又不善词令,非弄僵了不可,于是又带笑问道: “王爷,您的意思呢?” “我的主意还没拿定,不过庆亲王这样逼人不行!” 小德张何等精明,从摄政王的口气里,他听出来了,不是完全不用袁世凯,而 是恼怒奕劻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这事就好说多了,于是又带笑说道: “王爷,奴才有句不知道进退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有话但讲无妨。” “根据我朝皇家的家法、祖制规定,太监是不准参政、议政的,奴才如今想说 的,便是国家大事,可是我要说了,王爷一怒,轻则把我永远监禁,重则让刑慎司 乱杖打死,我还是不说的好,不过为了大清的江山,主子的厚恩,为了王爷,又不 忍不说。” “你说吧!我不追究也就是了。” “多谢王爷开恩,奴才斗胆就要说了,奴才认为王爷不想用袁世凯是为了大清 的江山,庆王爷想用袁世凯,也是为了大清的江山,只是两位王爷的看法不一致, 但奴才认为统一起来,并不难。” 摄政王道: “话是这么说,可用与不用,怎么会统一起来呢?” “王爷,奴才以为,他袁世凯做官再大,也是大清国的官,俗话说得好,水大 漫不过船桅去,他袁世凯还能漫得过您老人家去? “奴才以为不如把袁世凯请出来,他若真的能把革命党打下去,大清的江山就 算巩固了,那岂不是国家之大幸? “至于怕袁世凯的兵权大大,我认为王爷不必为此担心,袁世凯的兵权再大, 他还能超过当年的曾文正公曾国藩的兵权去?当年曾国藩手下湘勇数十万,在灭了 长毛之后,慈禧太后把他封了个侯爵,让他把湘勇解散,本人调任了直隶总督,大 清的江山,不就因为曾国藩卖力气,而转危为安了吗? “假如袁世凯他剿灭不了革命党,打了败仗,王爷你想怎么办他,那还不是一 句话吗?这就用不着奴才说了,粗浅之见,请王爷三思。” 摄政王之所以不想用袁世凯,一是为了光绪的原因;再则便是他怕袁世凯手握 重兵之后不听调遣,如今听小德张这么一说,心下豁然开朗,心想,是呀!我为什 么还不如个太监呢?他做的是大清的官,不让他做他就做不成了。想到这里,不觉 就点了点头,可是他还没开口,小德张又说了: “王爷,还有一条哪!” “你说来我听听。” “王爷,您大概也想过了,革命党现在虽然气势汹汹,但羽毛未丰,易于扑灭。 倘若发展得势力大了,就不好对付啦。不是书上有那么一句话吗?‘若使滋蔓,蔓 难除也’。假如革命党打到了北京,大清的江山不保。王爷,您是摄政王,慈禧太 皇太后对您又有托孤之重任。 “真要是大清的江山,丢在王爷您的手里,往上您对不起列祖列宗,往下对不 起后代子孙,王爷您的骂名可就留下啦,千万不能贻误良机呀!奴才冒死直言,请 王爷明察。” 小德张最后这几句话,还真把摄政王载沣给说动了心啦,连连点头说道: “不错,不错,至理明言,至理明言哪!我派人去请袁世凯也就是了。” 小德张见已把摄政王说服了,心里无比高兴,但却躬身赔笑道: “王爷过奖了。奴才适才之言,只不过为了大清的江山着想,为了王爷的将来 着想,如若把革命党消灭了,大清的江山千秋万代地传下去,王爷你的功劳就要永 远载人史册,万古流芳啊!” 别看摄政王载沣也算政界中的老手了,也算识多见广,可是也被小德张这一顿 马屁,拍得有点晕头转向地昏昏然了,于是说道: “张总管,你先回去吧!本邸办完了手下这件事,随后就到。” 反正摄政王已经答应派人去请袁世凯了,他进宫早一会儿晚一会儿都无所谓啦。 当下小德张答应道: “嗻!奴才这就回宫禀奏太后,说王爷随后就来。” 小德张说罢退了出去,等离开摄政王府,便派了一个心腹之人,去至庆亲王府, 告知奕劻,说摄政王已同意派人去请袁世凯了。 小德张回到宫内,告知隆裕太后,说是经过自己的劝说,摄政王已经同意派人 去请袁世凯了。少时,摄政王进得官来,太后就不要说别的了,以免引起摄政王的 反感,另外生出枝节来。 隆裕太后本来就不喜欢说话,如今听小德张说,他已劝说得摄政王同意派人去 请袁世凯了,便放下了心上的那块石头。当下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小德张说的话。 欲知摄政王进宫见了隆裕太后,事态有无变化,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