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晚会一二三 中国—北京。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 她应该算当之无愧的“名牌”。在世界的电视节目中,连续十几年的拥有近十 亿的观众,收视率没有掉过60%。十几年的明珠,一直放射着璀璨的光芒,有她自 己的质地,也有对四周围光亮的折射,一直是亿万观众注目的瑰宝。一个节目,十 几年不让人家转眼珠,十几年一直是人们评说的中心,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创造这个奇迹的元老——中央电视台的导演黄一鹤已经老了,退休了,他写了 书,培养了学生,稳稳当当坐在了中央电视台著名老导演的位子上;然后随心所欲, 周游全国,愿意拍点什么就拍点什么,为电视事业发着余热余光。他的第一届春节 晚会的助手邓在军导演,拍了自己视坛生涯的电视专题片后,总结了自己丰富的当 电视导演的经验,也栖息视坛,悠哉悠哉,神仙般地享受子孙的天伦之乐去了。前 些日子,听说她又“卷土重来”,着手搞大型的电视专题节目。看来,搞事业的人 空闲不得。倒是新一代的年轻人,第一届春节晚会时还在教室里上课的年轻人,现 时已经成了新的春节晚会的那帮名导演们,依然为春节晚会一年又一年的延续而思 考、焦虑、筹划、奔波,他们是张子扬、赵安、张晓海、袁德旺、刘铁民、陈雨露 ……他们的名字,也早已是家喻户晓了。 春节联欢晚会造就了多少人! 殷秀梅的一首《党啊亲爱的妈妈》直抒胸臆;赵本山一口土得掉渣的东北方言 乐倒神州;黄宏《超生游击队》的续篇在晚会别开生面,宋丹丹演技绝伦的塑造乡 土气息极浓的大妮儿居然使她几乎不能重返话剧的舞台,因为中国人太爱看她演的 憨劲儿了;张明敏、奚秀兰以港台歌星的身份第一次出现在中央电视台的屏幕上, 带来了港台歌星十几年对大陆的进军不止;冯巩、牛群站稳了相声在春节晚会的位 置且后来居上;一曲《思念》的毛阿敏,唱出了她歌坛大姐大的形象……笑星、歌 星、舞星们,几乎是在一夜间,他们的名字、形象在亿万观众心中烙下了深刻的印 象,电波载着他们飞跃半个多地球成了大腕儿。 春节联欢晚会又影响多少人! 1985 年春节晚会演砸了以后,当时担任广播电视部副部长的谢文清同志说: “别提了,初一在大会堂团拜,上至中央领导下至一般干部,各个劈头盖脸地质问 :‘你们搞的什么晚会?’我无地自容。团拜会上一个主要的话题就是昨天糟糕的 晚会。”1987 年的大年初一,我打电话给广电部的部长拜年,艾知生部长兴奋地 告诉我:“我一直在接电话,中央首长对这台节目很满意,你那段《虎口逻想》反 映不错!”我去欧洲巡回演出,从巴黎返北京,路过沙迦,那位接我的在大沙漠上 搞工程的中国朋友唯一的要求是让我走个“后门”,能不能代表他们,在春节晚会 上说一句“给全国人民拜年”的话。 我一辈子都没想到在靠近瑞士的萨尔斯堡城,居然有一个未满六岁的中国孩子 在街上追着我叫:“姜昆,姜昆——”。他是在莫扎特的故乡出生的,从没到过中 国,但是每次春节联欢晚会的录像带他都看。 参加前两届的侯宝林大师、海登法师已经先后作古了。“神童”吕思清已经成 为大棒小伙子,捧着他那“神州第一提琴”绕世界演出呢!我们家的姜珊1984 年 还拉着杜澎先生的手口齿不清地叫着:“爷爷,爷爷,我要吃饺子!”(春节晚会 的猜谜录像)一转眼,1995 年,她已经在悉尼,同在美国的杨澜、费翔,香港的 奚秀兰、张明敏,一起高唱那首响遍全球华人心中的歌《难忘今宵》了。 十四年的春节晚会,我连续参加了十一年,主持了八年。我真累了,尤其是在 1993 年,我写的相声《大船》没有被通过后,我提出不改了,不冲了,我不参加 春节晚会了。黄宏劝我:“师哥,你得坚持住,已经连续十一年了,就你这么一个, 不上太可惜了,拼也得拼下来。”可我实在拼不动了。我在梅地亚宾馆已经奋斗了 两个月了,稿子改了二十回,备份的也两三个,人疲乏到极点,精神上几乎有些崩 溃。我和帮助我创作的梁左反复商量,下决心退出。 1993 年没上,1994 年也不上了,而且萌生了一个想法:不能再干了,毕竟 已经快五十了,人也不能老看你姜昆呀!可是,歇了两年后,老作者阎肃在导演张 晓海的带领下,徒步登上了我住的六楼,是在晚上楼道里没灯的情况下,摸着黑上 来的,而我并没在家。我的老妈妈讲:“春节晚会”已经来了十几次电话了。我沉 思了许久,在爱人李静民的陪同下,又一次来到梅地亚宾馆…… 于是,我组织了我的学生孙晨和作家原建邦,我的搭档戴志诚,终于在1996 年上去演了个《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惹得全国人都叫我“姜球球”。 是欲罢不能,还是一往情深?是难舍难离,还是想再现辉煌? 其实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也可能我经历得太多了。全国人民在屏幕上看到的 春节联欢晚会,可以说是灯红景绿,光彩耀眼,歌舞欢笑,热闹非常的景象。可在 大幕的后面呢?为了全中国人民的欢笑,为了全球华人节日的欢乐,隐着多少导演 的艰辛、眼泪,隐着多少演员的汗水、酸楚。都是为了这台节目,多少人抛头露面, 多少人默默无闻,节目成功了,洒几滴安慰的泪水;节目失败了,一切劳动付诸东 流,就连带着病隐着痛,不要命地工作,此时也不能提了,谁让你失败了呢…… 我自己这样走了十几年,也看着别人这样走了十几年。当我比那些忙碌的人稍 有些空闲的时候,拿起了我的这支拙笔,我想把我见到的记录下来,或者叫追记下 来。我想让所有热爱春节晚会这个节目的人,不要忘记她的创造者、缔造者那一滴 滴汗水,一片片心血…… 成功的一九八三1983 年春节晚会。 主持人:马季、姜昆、刘晓庆、王景愚。 我表演的节目:相声《错走了这一步》;合作者:李文华踌躇满志的黄一鹤他 是拉提琴出身,后来在中国的电视事业刚刚发展的时候,便走入了电视导演的队伍, 由歌舞节目导起,最后成为大型综艺节目的导演。 1983 年以前,中央电视台每年也搞春节晚会,但只是一般性的联欢。我记得 1982 年我和李文华是在北京的新侨饭店参加的。主持人是电影演员达式常和当时 演电影《樱》的女主角而出名的程晓英。那个时候不叫主持人,叫报幕员。 程晓英不认识我,问达式常:“这位是……”,达式常回答:“姜昆,和李文 华说相声的。”“噢,我听过他们的《如此照相》。”我当时挺有名的了,可她居 然说不认识我,我挺不高兴地问:“达老师,这位是……”“程晓英,《樱》的女 主角。”“对不起,这电影我没看过。”我小肚鸡肠地回答。现在想起来真可笑。 那年我和李文华合说的相声《红茶菌与打鸡血》。 我和黄导演的关系一般。我是在搞1983 年春节晚会时才认识黄一鹤的。 初见黄导时,我不认为他是当提琴手出身,倒认为他是搞舞蹈的,因为他老是 把腰挺得板直的,加上有点八字脚。那一年他大概四十五岁上下。 黄导把我召见到中央电视台春节剧组商量节目时,他心里已经基本上有晚会的 雏型了。“我们准备搞成茶座形式的,不在剧场里搞,而且要现场直播,像转播足 球比赛一样,想请你参加创作组一起来组织节目,而且搞主持。”这一年的春节晚 会的创作组有:黄一鹤、杨勇(武警部队的老创作干部)、马季、王景愚和我。让 我参加创作组,我受宠若惊,这年我刚三十三岁,是我走入相声专业的第七个年头。 我和李文华老师在合作完《如此照相》、《诗歌与爱情》、《霸王别姬》以后,正 在爬我们艺术生涯的第二个台阶。 黄一鹤干活有股拼劲儿,尤其对艺术比较执著。他一方面抓我们的创作组,另 一方面组织了一个庞大的顾问班子。他请的老艺术家有:侯宝林、袁世海、郭兰英、 杜澎、谢添。部领导由于我认识的不多,不知道他请的谁,只知道后来当了电视台 副台长的洪民生先生一直对这个节目比较关心。 我们住在燕京饭店,创作、排练。王景愚和马季都搞过“文革”以前的春节联 欢会,他们心中有一个老的模式。黄一鹤和杨勇脑子里有个新的模式,想把这两个 模式往一块儿捏。我年轻、经验不足,但是手头比较快,经常是他们讨论的一句话 让我给逮着了,我把它见诸文字槁。 黄一鹤说:“主持人的主持和节目最好成为一体。它像个链,把节目这些珠子 串起来。”于是,我就把四个主持人作了个“分工”:主持、副主持、主要报幕者、 主要报幕者的助理。四个人相互的滑稽关系有了,主持人的活泼幽默的形态也就固 定下来了。 串联词由马季、王景愚和我分三个部分写,一人一部分。一开始,我们写得特 别热闹,像个相声剧。一念串联词,哪一部分都半个多小时,加一块光串联就两个 钟头了,最后全部到杨勇那儿精简,后边那稿和在屏幕上见到的就差不多少了。 头一次对词,刘晓庆不干了:“那么多词,跟说相声似的,我演不了,让人看 着像什么呀,我主管报幕。”刘晓庆因演《小花》而获得了百花奖,又因拍了《原 野》而让电影界刮目相看,人家说干不了,我们三个只有面面相觑。王景愚是大好 人:“你念不了那个,我帮你念。凡是你不愿意的都给我。”刘晓庆答应了,我们 松了一口气。 黄一鹤提出很多新点子:要搞五个小时,穿越新年钟声,成为最长的一台节目 ;要有很多即兴的节目,就为这个晚会而编制的;要从头到尾贯穿笑声;要突出现 场感,增加电话直接进现场;要让全国的电视观众有参与感,现场设谜语,观众猜 谜,有奖品奖励……。这些点子现在看来司空见惯,但在十五年前,确是颇有新意。 我认为黄一鹤突出的一点是围绕全国的观众来作文章,他的着眼点非常准确,这也 是为什么这个节目一下子就成了全国亿万观众观看春节文艺节目的焦点的原因。 “我要把全国的第一流演员和节目,全集中在我这个晚会里!”黄一鹤说。真 是这样,这场晚会一下子成了文艺界名人的云集地:胡松华、马玉涛、李谷一、蒋 大为、袁世海、凌子风、侯宝林、郭兰英、严顺开、斯琴高娃、侯跃文、石宫宽、 赵炎、李文华。电影界获奖的一个《小花》、一个《骆驼祥子》,演员全招来!魔 术师最有名的是谁?一下子由杂技协会报上来二十几个。一看,大家伙全都不算太 认识。选最年轻的,有色彩的:中国杂技团的秦鸣晓、姚金芬夫妇。一表演:镇了, 就是他们!武术界请全国冠军,体育界请享有盛誉的女排。四个主持人的出场,不 够隆重,请侯宝林大师隆重再推出一下儿! 黄一鹤和我说:“国外都讲名牌,推出金牌主持人。我看过一台香港电视晚会, 主持人是一位小姐,嘴皮子太溜了,我一定要请她来,但是现在不行,我们电视台 还没有名牌节目。如果能创出一个年年都叫得响的金牌节目,我一是请外边的金牌 主持人,一是创中国的金牌主持人!”黄一鹤踌躇满志,我看得出,他目标就是一 个:“搞一台最像样的中央电视台从来没有过的春节联欢晚会。” 没遮没挡的刘晓庆 我和晓庆早就熟识。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川妹子的脾气,口上没遮没挡,心里想 什么就说什么。这种不管不顾的性格有时候让人有好感,有时候让人烦。像刚一对 串联词,她就大叫:“那么多词,跟说相声似的……”大有说相声是下九流的意思, 就让马季老师和我很不爱听。其实,后来我们两聊天,她和我说:“昆儿(文艺界 的朋友们都这么叫我),我是说像相声嘴皮那么溜,我来不了,跟你们一块别显我 太笨,我绝对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这是实话,她就是这么竹简倒豆子似的人, 心很实,你真跟她生了气,也许她还不知道为什么呢! 在这次春节晚会排练的时候,我们好不容易写出的词儿,而且很多地方都是我 们自认的比较精彩的地方,可她就是不说,而且还贬我说“没意思”。 比方在开始的时候,我写的串联词是这样的: 姜:下面我们来介绍一下四个人的分工。 马:我是主持。 刘:马老师,我们是主持人。主持是和尚。 王:马老师剃光了就是一个弥勒佛。 马:对(拍自己的肚子)!大肚子弥勒佛。 姜:我是副主持…… 刘晓庆就是不说“主持是和尚”这一句,说这不是“她的话”。弄得只好王景 愚去说,但“大肚子弥勒佛”的笑料就没有了。我自然耿耿于怀。 晚上排练休息的时候,大家一起聊天。这天,饭店的闭路电视好像放一个日本 的影片叫《火红的乐章》,刘晓庆说这乐章是斯特劳斯作的。我说她胡扯,斯特劳 斯写过多少乐章我不知道,但是我从没听说过他写过“火红的”这种带颜色的乐章。 于是我们就争论,她说我没好好看过这个电影,我说她根本不懂音乐。马季、王景 愚比我们年长得多,看我们两个争,谁也不表态。 也可能他们不知道,但是就我了解,他们两知道了也不会说。这一场争论我没 输,刘晓庆也没赢。 第二天我俩见面,谁也不愿再提这事。我是怕她真去查电影,找着个什么根据。 估计她也是怕我找什么资料,证实我讲得千真万确。见面都不言语,在一起就挺尴 尬的。晓庆憋不住了,但又碍面子,她说:“昆儿,以后你多看电影,多了解了解。” 了解什么?这人说话没宾语。三十出头的我,也是年轻气盛,我拿出去年回击程晓 英的劲头儿:“我经常看,昨天晚上还看你主演的影片呢!”刘晓庆问:“哪部?” 我听得出,她挺兴奋的。因为她一定认为我不了解她,对她在电影界的地位估计不 足,她要听听我对她的演技的评价。我鬼灵精,偏选了一个我认为最不能体现她的 水平的那部《瞧这一家子》为例。“就是你演的那个……售货员……那讨厌劲儿你 演得挺好的。”我的嘴一点都不留情。“……”刘晓庆大概是气了半天没发作。 “《原野》你看了没有?”我知道这部片子很轰动,而且由于有“床上戏”的嫌疑 在国内被停演,待剪裁好再看之说。但我故意气她:“《原野》不是小说吗,哪有 这个电影?”晓庆被我的“无知”所激怒:“昆儿,我明天买一副拷贝送给你,让 你了解了解电影,懂懂什么叫电影!”说完拂袖而去。我小人得志地乐了许久。 不过晓庆对艺术的追求精神,真是值得赞扬。有一年的春节晚会除了担任串联 任务外,她还唱一首歌《太阳出来喜洋洋》。为了拍这个片子,她选了十几套服装。 那些年头,我仅有一件前克衫和毛背心,她能有那么多的衣服真让我眼馋。黄一鹤 为她拍那片子也真费心。我敢说,那是我们中国第一首MTV ,镜头非常讲究,就是 今天看来,那首歌拍得也有很多新鲜的东西。 我就是从她和我的讨论中才知道了我当时根本不知道的一些知识:舞台上颜色 一定要大色块儿;人身上的服装不能超出三个颜色;上身和下身服装中间要有过渡 ……全是刘晓庆告诉我的。 在直播那天晚上,还有一点让我震惊。 刘晓庆在念一封电报以后加了一句串联本上根本没有的词儿:“此时此刻,我 最想念我的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一定坐在电视机前看节目,明天我就要赶回去和你 们一起过年,在这里我给你们二老拜年了。”在中央电视台,借着直播的机会说自 己家的事,这不是“假公济私”吗? 这在我、马季、王景愚来讲,绝对是“胆大妄为”的事。甭说做,我们连想都 不敢想。可是晓庆说完了以后,我们又都佩服她。 连马季老师都和我说:“你瞧瞧人家!” 敲钟 第一年的春节晚会,还没有现在那么受重视。请来参谋把关的顶多是电视台的 副台长、文艺部的主任(科级)。好容易请了一次部级的高级领导听听我们的设想, 他说:“怎么能让姜昆这种人主持?说相声还行,主持太贫了。”把个黄一鹤吓一 跳。因此,以后审查节目能不叫他们,尽量少惊动。 第一次正经汇报节目时我记得最大的领导是侯宝林和袁世海。 他们真是特别认真地听了我们的串联词和节目构思。我记得袁先生拍着大腿说 :“不错,挺新鲜的,不过别太长了。12 点钟以前就行了,不然耽误睡觉。”侯 先生不同意:“老百姓三十晚上熬一宿过12 点没关系。到12 点敲钟这点子不错, 这叫中西合壁,西方12 点全打钟。打钟讲究是在钟鼓楼。 那个钟是全北京市都能听得到的钟,一般的话十个人敲,一个人喊号,喊十下 撞一声,一声能响30 秒。”侯老讲起典故来头头是道,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那么 多。 后来我问侯先生,他说:“这是我从小学艺的地方,我当然清楚。我从小在鼓 楼后市场那儿的石记茶馆看戏摊儿唱戏。第一次我给《捉放宿店》打大锣,一下没 错,全是平时听出来的。东四、西单、鼓楼前,故宫、北海、颐和园,五行十八作, 哪有咱说相声的不知道的?”我从心里佩服我的师爷。 可是联系打钟的时候,北京文物局坚决不允许,说“文革”以后,钟鼓楼需要 维修,现在资金没有,任何人不许上去。钟更不能敲,以免为以后的修复增加困难。 除了钟鼓楼以外,北京还有能敲的钟吗? 王景愚老师提议去教堂,黄一鹤给否了,宗教色彩太浓不适合国情。马季老师 说:“教堂里有,庙里也应该有。”我们又开始找,广济寺、雍和宫、白塔寺全查 了。“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按图索骥,我们终于找到了北京郊外 潭柘寺,那里有一座钟。 地方找到,马上联系,石景山园林局的同志非常热情,欢迎我们前去。 剧组马上决定“拍摄除夕敲钟”,我们四个主持人,马上准备。 十冬腊月,北京非常寒冷。我们晚上8 点钟出发,不到40 分钟就来到了潭柘 寺。默默的甬道,静静的山林,潭柘古刹端然地坐落在燕山山脉的一处山凹中。寂 寂的寺院,溶在黑黑的夜幕里,只有大地做依衬,只有星空来伴陪。尽管我们一行 有二十多个人,但在这座古刹群中,依然显得人影孤单。 我们一下面包车,面对森然静寂和寒冷,每个人都不禁打了几个寒战。这儿比 40 分钟以前的温度又低了许多。山风凛冽,景色阴森,我们把棉大衣紧紧地裹在 身上,全身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 春节晚会要求的场面是: 除夕。时针指向了差一分12 点。新年就要到了。马季、姜昆、刘晓庆、王景 愚身着节日盛装在中国式的古老的大钟前,四个人用力推敲钟的大棒,一下、两下、 三下、四下、五下……十下!新年到了!沸腾的人群,神州大地,亿万人民在喜迎 新年…… 哪儿呢?眼前这份儿阴森,这份儿寒冷,这份儿孤独,这气氛出得来吗? 漆黑的夜中,园林局和潭拓寺的工作人员手中的手电筒为这里的气氛增添了一 点点生气。在手电筒的指挥下,我们剧组的工作人员在拉电缆线。一看这么粗的线, 园林局的负责人吓坏了:“这可拉不得,我们这寺里的电量有限,电压也不够,您 这么粗的线冒一个火星儿,我们这儿可谁也负不起责任。”电线无论如何是不让拉。 是呀,几百年的古寺,木头干极了,稍有纵漏谁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呀! 倒是工作人员细致,马上有人拿出了两个两联的手提碘钨灯。景愚问我: “这行吗?”我哪儿知道行不行呀,再者说行不行也就是它了。有了灯,敲钟 又成了问题。大寺里光有个大钟,没有敲钟的槌儿。有人拿来扫帚把儿,有人拿来 铁锹把儿。打了两下儿,跟敲石头似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人家这钟几十年都没 敲过,哪儿找槌儿去? 旁边闻讯而来看热闹的人倒是越来越多。有人嘴勤,有人腿勤。一个小伙子找 了一个碗口粗的大木头桩子来:“用这个,敲这钟得有分量,没分量哪儿响呀!” 这木头真是有分量,足有三十公斤,我们四个人抱起来依里歪斜。 “主持人把大衣脱了,试拍。”这可就8 点了,导演自然着急。 可我们四个人站还站不稳呢! 马季说:“导演我们先得练会儿,这动作不一致不行,我往前,她往后,非砸 我脚不可。”“就我劲儿小,砸的是我。”刘晓庆在旁边补充道,围观的群众哄然 大笑。 导演应允,我们练习。差不多了,开拍。 一遍、两遍、三遍、四遍…… 古刹钟声赶走了山林的寂静,丛林中栖息的乌鸦被吓得飞来飞去。钟声似乎也 赶走了寒冷,让孤独的冬夜有了几分热气。我们四个人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一个个 脑瓜上冒热气儿。当导演喊停以后我们才发现,我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有十几个木刺, 晓庆带着手套还扎了好几个呢!这么粗、这么沉的木桩在我们手中撞来撞去,没法 不扎刺儿。可我们几个人竟都一点儿没有发觉。 一个累,一个困,敲完钟全感觉出来了。 手电筒在我们的脸上照来照去,围观的群众仍是对我们兴趣依然,我们披上大 衣,迅速地向园林局及潭柘寺的工作人员道谢,疲惫不堪地带着两只生痛的手钻进 面包车,已经是次日凌晨2 点30 分了。 春节晚会上,我们几个人兴致勃勃地敲钟的镜头,展现在亿万观众面前。 我们嘻笑、雀跃,群众欢腾,钟声宏亮,响彻环宇……您能把那寒冷的夜与狼 狈相同眼前经过电视工作编导们精心编制的场面联系起来吗? 说服王景愚《吃鸡》当舞台上展现出精彩纷呈的场面时,只有我们才知道那每 一分每一秒的反复和折腾。而也只是在节目最终上舞台完成时,导演们才算知道自 己雕琢的这个器件,究竟是什么样子。黄一鹤把春节联欢晚会定为“一定要现场” 直播个样式,则更加显示了我上面说的这种魅力。用黄导的话说:“不到除夕晚上 这一天,不到年三十晚上12 点,谁也不知道这节目是什么样儿,像是足球比赛一 样,不到终场裁判吹响哨子,谁也不能万无一失地说出最后的结局。”当然,更能 证明这句话的是演砸了的1985 年的春节晚会,那是后话,按下暂且不表。 第一年春节晚会,还不像现在众目睽睽的被上上下下的人盯着,但比较难的是 大家自己心里也没谱儿。尤其是刚刚从禁铜中走出的中国的导演和演员们,每一个 人自己的头脑里也有个“标准”,由于尺度掌握得不一样,也让导演黄一鹤、邓在 军、张淑芬操了不少的心。 开始编节目时,王景愚死活不上后来千家万户叫好的哑剧小品《吃鸡》。 这个节目用大幅度夸张的手法描写一个人吃鸡的过程。这个鸡没煮烂,鸡筋比 橡皮筋还结实,还有弹力。四十五岁的王景愚,正是艺术青春风华正茂的好时光, 《吃鸡》演得活灵活现,在舞台上一个人拳打脚踢,吃鸡吃得“天翻地覆慨而慷”。 这个节目在“文化大革命”以前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搞的春节大联欢节目中曾 演出过。“文革”十年,这个节目被批了十年,认为王景愚在“攻击社会主义”, 是用“一只煮不烂、作不熟、吃不动的鸡”,讽刺“社会现实”,挑动“群众对社 会生活的不满”,达到“让共产党下台”的目的。牵强附会,胡乱上纲,也让王景 愚受了十几年的惊吓。 也许是吓出毛病来了。王老师总是在任何小场合的情况下表演得淋漓尽致后, 忙解释上一句:“这节目上春节晚会不行,无主题,容易让人说‘庸俗’、‘胡闹 ’。”然后就拒绝往整个春节晚会节目里编排。 我劝王老师:“我那《如此照相》都说了,开始还怕人打右派呢,不也没事吗?” 王景愚说:“你那《如此照相》突出政治,寻找社会的大主题。我这《吃鸡》突出 什么,突出吃字儿?”他不同意还逗乐。 这提醒了我们,这晚会突出什么?吃晚饭的时候,我们一边用餐一边找了几个 人讨论这个题。马季老师出人意料地说:“咱们要胆子大的话,就突出一个字儿‘ 乐’。十几年了。老百姓没怎么乐,为什么粉碎“四人帮”以后相声那么受欢迎, 就是大家伙需要乐。咱们春节晚会的节目,也别讲太多的政治化的词儿、也不要这 方面的节目,让大家笑好了,节过好了,节目就成功了!”在当时,说这几句话挺 了不起的。 编导让集思广益,我们也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定了晚会的调子是“欢乐,向上”。 把王景愚的《吃鸡》编了一个小情节:我演累了,跑到一边偷吃给王景愚准备好的 一只鸡。马季找不着我:“姜昆,该报节目了,王景愚表演《吃鸡》。”王景愚匆 匆跑来,拿一个空盘子:“马季,我鸡没了,没道具我怎么演呀?”马季也急了, 帮助找鸡,发现我这儿正偷吃鸡呢,气不打一处来:“姜昆,你干什么呢,你怎么 把王景愚演戏的鸡给偷吃了,人家怎么演,你……”我一听大吃一惊,忙辩解: “马老师,我太饿了,都两个小时了,也不……那什么……”我将一块鸡肉,塞进 了马老师的手里,马老师把鸡肉藏在背后赶紧批评王景愚:“景愚,你也是,没有 鸡就不能演了吗?老演员了,无实物表演嘛!”王景愚无可奈何作准备去了。马季 沾沾自喜,把藏在背后的鸡肉拿出来,刚要往嘴里放,一看不对:“姜昆,你给我 这是什么部位?”原来我一着急,把鸡屁股臀尖那块塞他手里了,观众哗然大笑, 《吃鸡》表演开始有了前因后果,我问王景愚:“这是剧中的一部分,你演不演, 你不演整台戏就进行不下去了。”其实,王景愚已经乐不可支了,信心十足地演了 《吃鸡》。 导演们的“匠心” 1983 年的李谷一,正是红极一时的“大腕儿”。中国的第一部反特影片《黑 三角》的主题歌是她唱的,“边疆的泉水清又纯……”成为那个时代的音乐代表。 早在这以前,她唱的“洁白的羽毛寄深情”,也伴着中国体育健儿的矫健的身影传 遍千家万户了。 而也就是在这时,她唱的一首《乡恋》出问题了。 这是一首为表现三峡风光的电视片配的歌曲。词写得感情很深: 你的身影,你的歌声, 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昨天虽已消逝,分别难相逢, 怎能忘记你的一片深情。 我的情爱,我的美梦, 永远留在,你的怀中。 明天就要来临,却难得和你相逢, 只有风儿,送去我的深情。 大概也就是因为感情过深,加上作曲家、中国广播艺术团的张丕基为它作了一 个非常动听感人至深的曲子,再加上李谷一满注深情的演唱,更加上当时的群众对 这支歌一往情深,所有的“情”都加在一块了,就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有人说, 这歌词写得“不明不白”,“不知恋乡还是恋人,情、爱、梦、怀、影、声、逢, 分不出是哪个世纪的感情。”有人说:“曲子缠绵、忧怅,缠绕着不健康的情绪, 隐约含着毒素。”这些人多怪,听曲子能听出化学成分来。《北京晚报》为这个歌, 还展开了讨论。反对这个歌的文章旗帜鲜明,言辞激烈,刀光剑影,掷地有声。喜 欢这个歌儿的文章,遮掩、躲闪,甚至有气无力地哀求:“我们中国人不该有一两 首弦律优美的歌儿让我听听、唱唱吗?”您听,一两首而已。可就这也招来一顿批 :“什么叫弦律优美,你们美的标准是什么?”一时唇枪舌剑,好不热闹。 中央电视台大概也是为了怕招事,对这首歌我倒没听说过有什么明确的提法儿, 但是一时间,广播、电视、舞台上没了《乡恋》的踪影。李谷一没什么,张丕基的 日子明显的不太好过。 对这个节目上不上春节晚会,我们反复酝酿。虽然大家都很赞赏这个节目,但 是决定这个节目不向上级报,因为按当时的政治氛围,一报准枪毙。 杨勇提出,晚会有群众现场电话点播节目,如果有人点怎么办?因为我们在编 排晚会节目过程中,对各个演员在观众中的欢迎程度作了个摸底调查。点李谷一唱 《乡恋》歌曲的占80%还强。点了唱不唱?上面让不让唱?演员准不准备唱? 为这个,我们专门开了会,意见好几种。 “别招事,不管点不点,坚决不能唱。本来节目挺好的,一马勺坏一锅不合算。” 明哲保身,但求无过,这是一种。 “管那么多干什么?群众欢迎,唱了再说。群众点了领导不让唱,是领导的责 任,咱们不让唱,是咱们责任。”把球踢给上边儿,自个儿不得罪人,这是另一种。 “咱们审查时候不拿出来,现场播出的时候加一首,热热闹闹的谁也不注意,大家 伙一鼓掌,领导也就过去了。”这种逞能式的自欺欺人的做法,谁也不敢,纯粹是 馊主意。越到这种时候,黄一鹤是一直一根一根地抽烟。听,听……都讲的差不多 了,他开始琢磨。平常一向非常偏执的黄一鹤,对待这个歌突然出了个折衷的主意。 “歌儿我们准备着,秘而不宣。三十晚上看群众点播,超过60%的点播率,我 们把它写成条子,跟当时在场的领导商量一下,视当时的情绪,如果能播马上播出, 不能播就PASS,一首歌没什么了不起。”话是这么说,但听得出来,他和我们一样, 对这首歌注进了希望。搞艺术的人,对艺术性高的作品极其偏爱,我们都理解。我 们照方抓药,对相声也作了这样的安排。有人反映相声太多,冲击了别的节目。于 是剧组规定只许演一段大的,不许翻场。黄一鹤在底下偷偷安排:“看现场,如果 火爆,每个人再加一个小段儿!相声跟那《乡恋》不一样,没原则问题。”听得出 来对那首歌儿,他还是提着几分心。 三十晚上。 晚会火爆极了,效果好得超出想象。相声每人恨不得加两段、三段。笑声、掌 声、欢呼声好像从来都没断过。手鼓痛了,嘴笑累了,郭兰英等许多老艺术家在茶 座上直抹眼泪。 李谷一一上台,又掀起了一个高潮。我看杨勇在电话机旁早把纸条准备好了。 他和现场导演在窃窃私语,他弯着身子走过观众席,把条子交给几位在现场的广电 部和电视台的领导;领导们一起在低头商议;杨勇紧张地观看电视台领导脸上的神 情,领导们写了个什么字在条子上,招手让杨勇过去;杨勇拿起条子一看,马上抢 过摄像师脑袋上的耳机向指挥台上的黄导报告,杨勇匆匆地向我们主持人跑来: “李谷一,《乡恋》,唱!”晓庆、我、景愚、马季四个人一起咧开了嘴:“太棒 了!”“你的深情,你的笑容……”电波在一瞬间把美丽动听的歌声送进神州大地 的千家万户,送进人们的耳里、心里。李谷一那动容的演唱,在每一个音符中都浸 入了厚厚的情感,字字珠矶,沁人心脾,像春风化雨润大地,让人们慢慢地品尝那 甜甜的滋味。 中国人民多享受呀!我相信,此时电视操纵台上的导演们一定比观众们更多一 份温馨的享受,因为只有他们才能细细地咀嚼出他们匠心安排的另一番与众不同的 滋味。 中国的电视事业,诞生了一个名牌节目——春节联欢晚会。 电视晚会推出了一个新的形式——茶座式。 主持晚会有了新的风格——主持人串联式。 1983 年春节晚会打响了,是意料之中的成功,一切预料的效果都在晚会的表 演中达到了编导设计的最佳水准;也是意料之外的成功,没想到成功得那么大,影 响得那么宽广,几乎是几亿人同看一台戏,几亿人同挑大拇指。 节目还都是那些节目,演员还是中国这些演员,但用一根金线穿起来的珍珠比 盘子里散落的珠子有型多了,漂亮多了。 美国有一位淘金者,当他来到干旱酷热的金矿山里听另一个淘金者说: “谁要是给我一口水,我情愿送他一块金币。”于是他开发了在淘金者面前卖 水的生意,他发财了,得益于不同于一般的设计自己。 敢于出新,敢于付出。我们一共在燕京饭店的一间间小屋里奋战了两个月,三 十晚上奋战到夜里2 点钟,如愿以偿,我们都感到欣慰。 当然,成功是成功,但是就是过了几个月后,我们还是没有预料到这台晚会会 在今后的十几年里,那么红火,那么重要,一直伴随着中国人民,和他们最主要的 节日——春节。 艰难的一九八四 1984 年春节晚会。 主持人:赵忠祥、卢静、姜黎黎、马季、姜昆、陈思思、黄阿原。 我表演的节目:相声《好啊好》;合作者:李文华。 出新的构想“大家伙全盯着这台晚会,1984 年比1983 年晚会难。”总导演 黄一鹤一开始就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把自己摆在一个挨打的地位。他对了。 广播电视部的部长吴冷西同志对这个剧组异常关心。他是我们党老一代优秀的 新闻工作者和领导者,以他常年作新闻工作的政治敏锐,1983 年晚会的影响使他 知道春节晚会的分量,从剧组一成立他就给了晚会关怀。一关怀,大家都感觉到身 上担子更重。 黄一鹤找来了上届的合作者杨勇,请来了老艺术家杜澎,我请来了我的中学时 的好友,后来写电影《大决战》而出名的八一电影制片厂的编剧李平分,加上马季、 王景愚,我们八个人组成了1984 年春节晚会的创作组。 今年晚会怎么搞? 春节晚会得有点子,有了点子确定主题,再围绕主题想更好的点子。 在晚会的点子还没有成型以前,我们先确定主持人。 这一年的元旦前后,有一条大新闻。从台湾跑来一位叫黄阿原的小伙子,据说 是台湾著名的节目主持人,在电台主持过一个发爱心的慈善节目,得过台湾的金钟 奖。他不满台湾现状回归祖国,假道日本来到北京,一时报道不少,黄阿原也成了 风云人物。 邓小平同志“一国两制”的思想深入人心,香港酝酿回归,从而宝岛的艺员们 盯住大陆市场,寻机进入,通过各种渠道进入大陆的歌曲录音带到处流通,老百姓 也非常喜欢。港台无疑是个重点。 根据社会的大形势,也可以说根据老百姓的兴趣所在,导演组提出要围绕春节 是中华民族的节日这一精神,在港台方面做一点文章。 编导组准备考核一下黄阿原,请他到剧组来一趟。我们几个通过谈话的方式进 行了解。中央电视台一召唤,阿原赶紧带着他女儿来到我们剧组的所在地——体育 宾馆。他很年轻,听说春节晚会在准备节目他很兴奋。他说,在台湾有个“金银猜” 的节目是他发明的,很有观众,是现场观众参与,当场发大奖。比如发一辆奔驰车, 当场给钥匙,一个真的一个假的,你挑上真的,开车回家,你挑上假的,对不起, 给你一个玩具狗熊,让你懊丧不己,回家一个人抱狗熊哭去。 在当时,阿原给我们讲了这些以后,对我们启发非常大。我国刚刚开放,电视 工作者的视野很窄,不客气的讲基本处于闭塞状态。所以,在我们听了一些新鲜的 东西以后,一下子能触发一些灵感。 这次见面定下来两条,一是主持人可以定下黄阿原一个,再一个是要搞现场猜 谜,不同于去年是用邮递的方法来进行,让观众有参与感。我们高兴地定下这两条 后,认为是高招儿。可没想到引来了麻烦、反复,困扰了剧组整整一个多月,我在 后面会叙述这事。 有了台湾的主持人,自然会提出香港也得出个主持人的问题。选谁呢? 香港大牌有汪明荃,有何守信。但老百姓不熟悉,不认识,那年月大陆的观众 连周润发都不知道。邓丽君究竟是台湾的还是香港的,是大陆小伙姑娘经常打赌争 论不休的问题。 编导组提出了标准,找中国老百姓认识的,起码一说就知道的。两年前,香港 影片《三笑》在中国大陆风靡一时,秋香的形象家喻户晓。找陈思思! 所有的人眼睛都一亮。敢紧找香港联系,新华社文体部帮忙,没几日就接到回 音,陈思思答应了。大家真是欢喜,庆幸了许久。忽一日,一位了解香港情况的朋 友告诉我们:“你们请陈思思,她多大了?怕是五十多岁了!”所有的人都一惊: 糟糕!秋香是漂亮,但那是哪个年代的?怕是三十年前的吧? 剧组上下,一阵慌乱。有人埋怨:应该把情况都弄清了再联系,请神容易送神 难,万一不成,再往回送,影响多不好。一时,居然所有的人都没了主意。 这个问题解决,别提多容易了。陈思思小姐一到,我们大家如释重负: 虽然她有了一把年纪,但由于保养得好,依然风姿绰约,姿韵犹在,而且非常 稳重,在台上有分量。导演长出一口气,平常叽叽哇哇说话的也就闭上嘴忙别的去 了。 港台的主持人一定下来,就是大陆这边的了。首先这是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 心须有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赵忠祥,在去年只是报节目的时候出现一个画面,准 确地讲他没有参加第一年的春节晚会。这是个历史的大遗憾,如果第一年有他,那 他就是中国春节晚会上最重要的一位全合人了。今年,上级领导那么重视,他当主 持人应该是当然的!卢静脱颖而出,在中央电视台的老播音员面前,她有耳目一新 的感觉,此二人定下。仿照去年四个人的形式,电影明星姜黎黎替下刘晓庆,加上 马季和我,一下子主持人由四人增至七人! 杜澎先生和黄阿原研究现场如何猜谜,我和马季负责相声和类似去年王景愚《 吃鸡》那样的喜剧小品;总导演黄一鹤组织港台能否有节目参加。 李平分真是这方面的材料。他从黄阿原带着女儿来到剧组得到启发,向黄一鹤 建议一定要有个“动情点”:“港台艺人参加是今年晚会的一个特点,每逢佳节倍 思亲又是中国人的习惯。利用这点,让阿原给孩子打电话,用孩子的嘴说出想念台 湾的爷爷奶奶,用简单的话,激起所有炎黄子孙的思亲之情!”李平分如是说。 黄一鹤拍手叫绝。以后的春节晚会总强调“动情”,源头就是从这开始的。 “小品”新样式的诞生 搞戏剧的人,没有不知道小品的,但跟我们现在在电视和舞台上演的小品完全 是两回事。前者是训练戏剧演员的表演技巧所采用的一种表演方式,即有一个主题, 有简单的人物关系,表演者要即兴编词,按照人物的思维逻辑来发展剧情,形成冲 突,达到表现戏剧效果的目的。它也是考验演员表演技能的一种方式。一般戏剧考 试的条例中“表演一至两个小品”就是指这而言。而后者则是现在风风火火地活跃 在艺坛的,以陈佩斯、朱时茂、赵本山、黄宏、宋丹丹、杨蕾、郭达、蔡明、巩汉 林为代表的,以夸张的喜剧风格出现的舞台小品。准确地讲,这应该叫喜剧小品, 但大家约定俗成,全都叫小品,也就这么地了。 1984 年以前,中国的电视屏幕上还没有出现过小品。1983 年春节晚会王景 愚表演的《吃鸡》和严顺开表演的《弹钢琴》属于哑剧小品,即只靠形体的动作, 没有语言的喜剧小品。 这里插一个话题。1983 年严顺开表演的《弹钢琴》,也是个非常不错的节目。 如果不遇上倒霉事,这个小品的火爆程度应该不亚于《吃鸡》。严顺开扮演一个钢 琴演奏家。他绅士派头十足地走到一个虚构的钢琴面前。他用手指试了几个音,然 后进入状态进行演奏。演着,演着,忽然弹不响了,怎么用手弹它都没有声音。演 奏家拍了一下胸脯,琴马上就响了,演奏家继续演奏。过了一会儿,琴又不响了, 演奏家又得拍一下胸脯……连续好几次,观众感觉到演奏家的胸脯里边有个什么机 关。一会儿,拍也不响了。严顺开从怀里掏出一个录音带来,把磁带抽了出来,咬 断,用口水沾上,放进怀里一拍,又响了。观众恍然大悟,他怀里揣了个录音机! 结果是录音机乱响,弹钢琴的严顺开弄得疲惫个堪狼狈地倒在舞台上……。 预演时,这个小品效果好极了,严顺开演得惟妙惟肖,表情非常滑稽,编导组 也非常看好这个节目。倒霉的是在正式播出那天,开始时音响师没有把钢琴的声音 放出来。电视观众看见只是严顺开在弹钢琴,但是钢琴没有声音,过了好一会声音 才出来。可这从一开始,关系就错了,观众已经知道他弹的钢琴好像是个不出声音 的钢琴,所以后来不出声音大家也不奇怪,拿出录音带大家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还笑什么,整个节目像温吞水一样。以后大家居然对这个节目一点印象都没有。 严顺开真是不顺,也许落个终生的遗憾,许多人有很多关于严顺开命运的分析,这 是闲话,我就不多费口舌了。 搞1984 年的春节晚会,我们在社会上摸到一个信息。当时,八一电影制片厂 的演员陈佩斯、朱时茂在底下联欢的时候,演一个喜剧小品,让人笑破肚皮。黄一 鹤赶紧问我能不能把他们找来。当时,我和陈佩斯不太熟悉,朱时茂是我的老朋友。 1979 年长春电影制片厂拍一部《忠诚的战士》电影,朱时茂演影片主人公贺龙的 弟弟,我演贺龙的警卫员,片子流产了,我和朱时茂交了好朋友。 老茂接到我的电话,马上和佩斯一起赶到剧组。这一年的春节晚会,剧组集合 在北京天坛东侧的体育宾馆。编导组的人员在体育馆的大饭厅里,一起观看了陈佩 斯、朱时茂表演的小品《考演员》。全是他们电影演员的生活,朱时茂是导演、考 官,陈佩斯是那个挨折腾蹩脚的演员。陈佩斯当时头还没有完全秃,稀疏的头发上 顶着一个毛线帽子,表演的滑稽劲儿让编导组和在一旁看热闹的演员乐不可支。我 是他们的好朋友,极力想推荐他们上春节晚会。他们刚一演完我就说:“去年景愚 演的是哑剧小品,今年咱们再添一个说话的,这本身就是出新。”我讲完后谁都没 有说话。编导组里我岁数最小,人微言轻,谁也没理我这碴儿。其实,我知道大家 伙想什么,无非是《考演员》这样一个节目,一个演员像傻子似的听不懂导演的话, 究竟说明了什么主题,演员的滑稽表演是不是有些过火,“耍活宝”? 在我们中国,滑稽和喜剧包括幽默,一直不能和正剧、悲剧相提并论。 一个只能是有着活跃、轻松生活气氛的作用,而另一个则能“深刻反映社会重 大题材”,这两种表现方式从来不能同日而语。领导以及编导们在处理“笑”这个 问题上也从来不能掉以轻心。 问到屋里一讨论。果然不出所料,相当一部分人认为这个小品“比较低俗”, 没有“生活根据”,两个演员“表演过火”。讲老实话,我们编导组要通不过的话, 领导那儿就更通不过了。 李平分偷偷地把我叫到一旁,他说:“这个节目得改,他们说得太粗,没有去 年景愚那个《吃鸡》细致。”我说:“当然景愚那个好,那是十几年千锤百炼的节 目。”平分说:“倒霉在什么地方得清楚,他们两人没准词儿,一遍一个样,全是 趟路子,即兴的。”我一听,是这个理儿。我又把杜澎老叫出来,他德高望重,跟 我关系又好,我跟他说得保这个节目,不能在咱这儿就“枪毙”。杜澎老想了一想 说:“那咱们给他们排排吧,不知道他们愿意不愿意。”凭我和老茂的关系,我完 全能替他们作主,我说,“他们肯定愿意。您提建议,您来给排。”回到编导组, 杜澎老提出来由他和我一起给陈、朱导演这个节目,等导好了以后再看。这个建议 获得了一致通过。 我跟二位演员一说,陈佩斯不干了,不是我们导他不干,是给他固定词儿他不 干。“昆儿哥,这脑子记不住词儿,一想词儿就不知道怎么演了,你就叫我由着性 儿说,没准还能出许多彩呢!”我好说歹说把佩斯说服了。佩斯、老茂也真有灵气 儿,为了突出重点,来了个斩头去尾,把“考演员”当中最精彩的一段“吃面条” 提出来,并来个充实提高。目标明确以后,我开始给他们两人排练,用我们相声的 行话是“规置”,就是修理、整理的意思。 老茂舞台形象好,但掌握语言的功夫差。我从根儿上教,连相声的“三翻四抖”、 “吃了吐”的演出技巧都是一遍一遍地示范。我整完了,杜澎老接着排。一看我排 的,杜老说:“这哪儿行啊!整个一个相声剧。”于是,又往回“着补”。总之一 溜十三遭,拳打脚踢,把个陈佩斯、朱时茂折腾得够呛! 节目终于固定了,台词准了,表演也准了。 审查这个节目时,还是有位总编室的负责人提了不同的意见:“这种节目还得 推敲一下,不要流于纯逗笑,走入纯娱乐的倾向中,我们春节晚会分量就轻了。” 他提完了,许多人应和。有人说重新给陈佩斯编一个类似马季同志当“宇宙牌香烟” 推销员那样的节目。黄一鹤导演非常着急,真要决定下来,我们这半个多月为这个 节目费的劲全白搭了,可就前功尽弃了。他给马季、杜澎我们几个使眼色,可我们 在这个场合哪能插嘴呀。正在危急时刻,当时任广播电视部副部长的谢文清同志说 话了:“这个节目也可以提炼个主题,就是对那些不懂装懂、不学无术的人一个讽 刺。这个小品别太闹就行,导演注意掌握一下分寸!”几乎是一半以上剧组的人, “嘘——”长出一口气。这个场合,谢文清副部长官最大,他这样一说就算一锤子 定音,陈佩斯、朱时茂的小品保住了! 这一年陈佩斯、朱时茂的小品的成功,就不用多费笔墨了,关键是他们二人开 了一代先河。中国的电视屏幕上从此有了“小品”这个艺术形式,而且发展得愈发 不可收拾,几乎占领了电视综艺节目的统治地位。他们二人形成了黄金拍档,又由 他们引来了诸多笑星们集聚的一个小品坚实的阵营,连评剧艺术家赵丽荣,相声表 演艺术家侯跃文、石富宽,话剧表演艺术家韩善叙,电影演员岳红等都脐身小品演 员的队伍之中。 有时我常常拍着脑门问自己:姜昆,十五年前干这事儿的时候,你想到今天了 吗?佩斯、老茂你们想到了吗? 一步三波的黄阿原 阿原一遍又一遍地叙说他的“点子”。 现在想起来,他无非是在商业社会待的时间久,看的娱乐性节目多,在当时, 他就是重复在台湾都是老汤老水的花招,也让我们这些人感到新鲜。 他是真用心,也真上心。一周一周的不回家,关在体育宾馆里一呆,跟我们每 天吃盒饭,弄得他的太太和小孩每星期六都得到宾馆来看他。阿原一到北京,中央 电视台就请他搞春节联欢晚会,他自然也是神气十足。可是他的孩子并不神气,那 么小,而且穿戴全是台湾、日本带来的那几套衣服,阿原好像热情高也不太在意孩 子。我的爱人好脾气,心肠也软,看大冬天两个孩子连棉袄、棉裤都没有,冻得哆 哆嗦嗦的样子,眼泪就下来了,心疼地带着两个孩子跑回我们家里,为孩子量尺寸, 做了棉裤,阿原一家感动得不得了。 黄阿原知道春节晚会的分量。他提出能不能用邓颖超妈妈接见的录像作衬景, 由他在春节晚会上来讲述回国的过程。黄一鹤说:“这不行,这想法以后给你弄专 题再说,先得考虑您能不能当主持人问题。”黄一鹤直言不讳,阿原一惊。 黄导演讲的是实话。由于起用黄阿原,黄一鹤顶了不少压力。开始的时候,人 们觉得阿原回归祖国属于热血青年一类,大家都对他不错。可是一听说主持春节晚 会,一些舆论就喧闹起来。相当一部分人对启用黄阿原不以为然,理由无非是中央 电视台这么大的一个节目,台湾来了一个人就主持,显得我们太没见过世面了。也 有人说黄阿原连普通话都说不清楚,凭什么主持春节晚会。黄一鹤这个人是比较有 魄力的,专门干人家不敢于的事。1984 年的构思,他把宝押在了“大陆港台一家 亲”这样一个主题上。港台演员一起上,这就不是纯艺术性了,多少带点政治色彩, 搞好了就出新,搞不好捅大漏子! 阿原回归祖国,不能说一点儿疑虑都没有,在待人处世方面非常的谨慎,一个 年轻人做到这样够可以的了。由于年轻,他也相当的敏感,黄阿原问我: “姜大哥,是不让我主持吗?”这一年给黄一鹤当助手的是刚刚在电视台帮助 工作的袁德旺。他曾经跟我透露过,说部里的一位主要领导询问过,为什么要用台 湾的主持人这样一事,黄一鹤正在想办法向部里作导演阐述。 我告诉黄阿原:“回到祖国,想干点儿事,总有这样那样的人说话。台湾就没 有吗?领导询问,这是领导的责任。这不关你的事,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阿 原稳定了,大概也想通了,既来之,则安之。他提出他主持要用台湾话向全国人民, 向台湾同胞、港澳同胞拜年。黄一鹤说,“中央电视台讲闽南话,我们是头一回。” 一天,吃午饭的时候,李平分告诉我说阿原要回去,说等定下他来,他再来。我知 道,阿原一定又听着什么谎信儿了。一了解,果不其然,有人告诉他,说台里正调 查他在台湾骗了一大笔慈善款到大陆的事。我们中国专门有这么一帮人,唯恐天下 不乱。人家干正事,他们敲边鼓。我和大伙讲过,你要想把一个人搞臭,你就先把 他选成中国最杰出的人,不用你忙,准有人自觉自愿地帮你把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的。我忙去找阿原。一进他的房间,见他正收拾行李呢。我说:“上边没定的事你 别先给决定了,你这么一来帮倒忙,倒不好了。”他说:“我老不回家在这儿干, 给导演也添压力,他两边都不好做人。”我想了一下说:“也是,你干得太多,贡 献太大,把你拿下来会觉得太对不起你。少干点,出这样的事可能别人能平衡一点。 这样,大家休息,你也休息,大家来,你也来,跟大家伙一样就行。”说服了黄阿 原,还得带着他继续排练,为调动他的情绪,我又费了不少的口舌。 有一次,我们正排练的时候,听说中央电视台的负责人王枫同志到剧组听汇报, 我叫出袁德旺说:“我们几个主持人排练好了,我们请王枫同志看一下我们串排, 给我们提提意见。”德旺说:“我不是台里边的人,我不好说。”我说:“你递个 条儿给杜澎,社老的面子大。”袁德旺答应了。不一会儿,他跑出来:“王枫同志 说可以看一看。”我们赶忙准备,陈思思还专门拿出小镜子往脸上掸了掸粉,不过 我看得出黄阿原挺紧张的。 王枫等领导同志兴致勃勃地观看了汇报,他挺高兴的,连声说:“不错,不错! 和节目配起来更好!”我一听赶紧趁热打铁:“王枫同志,阿原听说不让台湾人主 持,有些思想顾虑……? ”“谁说的?”王枫打断我的话,“好好排,都挺好的, 都合成好了,比现在更好。”王枫匆匆地回答,又匆匆地走了。阿原挺高兴的,可 是我倒犯了点嘀咕:我听得出,王枫同志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又过了两天,传来部里的正式信息,让我们郑重考虑起用台湾和香港主持人的 问题。黄一鹤找编导组开会。十几个人挤在一个标准间里,床上坐不下,我和李平 分、袁德旺这样的年轻人全坐在地上。大冬天,可窗户必须得开开,因为抽烟的人 太多。屋里烟雾腾腾,个个眉头紧锁。黄一鹤依然是一根一根地抽烟。 部里领导也不明确,是用,是不用,说一句话就行。说不用我们就死心了,可 也没人说这话。这心,老让导演提着。是上?是下?这是个大问题。 “大陆港台一家亲”这宝押不押?集思广议,你一言我一语,这个会一直开到 第二天凌晨5 点钟。最后决定按导演所构恩的意图,加紧策划节目,突出主题,主 持和节目成型后,请领导定夺。光是一个简单的形式讨论不出什么汇报内容,领导 也听不出什么。有骨头有肉,领导也好考虑。相信领导在充分理解我们的构思后, 会支持我们。 围绕这个主题,以李平分为首的执笔人构思了串联上的两个情节,加紧渲染 “动情”点。一是让黄阿原的女儿在节目进行中打电话进来,想念台湾的爷爷奶奶 ;一是结尾时候一个女孩给陈思思献花问:“阿姨你还走吗?要走的话,你明年还 来吗?”让阿原和陈思思在泪眼汪汪中听孩子们的问话。 另外,我们专门请来了台湾回归过来的李大维、黄植诚,让他们登台演唱,一 人一首歌曲,表达对家乡台湾人民的思念。 港台不能偏一。反复磋商,请来了奚秀兰、张明敏两名香港歌星,一个唱台湾 的“阿里山姑娘”,一个唱“我的中国心”。 前面铺,后面垫,中间两次高潮。“大陆港台一家亲”的主题明显突出。 港台的几位嘉宾也真争气,李大维、黄植诚的演唱不让专业,声情并茂,朴实 中见真情,被人评价说“用心”唱歌。奚秀兰和张明敏更是一展风采。尤其是张明 敏崭新的中山装,可爱的学生脸,加上落落大方的台风,一时是风靡华夏神州。连 张明敏自己都没想到大陆居然是他登峰造极的宝地,一夜间的演唱胜过他十来年在 香港小岛的奋斗。 阿原也来劲了,积极地策划了春节晚会“金银猜”现场猜谜。其实很简单,就 是在春节晚会的“录像谜”的基础上加一个现场猜金色还是银色的娱乐节目。阿原 在这个节目上是个老手,所以手到擒来。在台上他挑逗情绪,能折腾得不亦乐乎, 节目也非常火爆。黄一鹤也来个悬的,孤注一掷,把审查日期安排在离除夕还有两 个星期的日子。我们又提起心来,这么短的时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部领导同志审查节目了。这一天大家都非常用心,每个人都精心化妆,反复背 词。节目一个一个,进行得非常顺利。部领导把节目和串联合起来一看,有了感性 的认识,看到我们的主题非常突出,也非常高兴,同意港台演员共主持晚会。但对 金银猜,一些领导依然保留意见。还是有人说“阿原太突出”,建议取消。 累得头昏脑胀的导演和编导组的成员又连夜开会。有人提议怎么样再下点工夫 弄好“金银猜”;有的人说不如换个别的,省得找事。黄一鹤说了一句出人意料的 话:“时间不多折腾不起了,‘金银猜’淡化,现场气氛浓了就行,姜昆多说点儿, 抢点戏。告诉阿原少说点,能不说就不说,贯彻领导意图。”我们一听也是,还十 几天了,折腾不起了。 海灯法师 《少林寺》电影一放,少林功夫风靡世界。一年一度的春节晚会自然少不了少 林功夫方面的内容。这一年,我们请来了以“一指禅”和“站桩功”闻名遐选的少 林寺主持海灯大法师。 我多少次从报道中欣赏过海灯大法师的事迹。在我的印象中,身怀绝技的大法 师一定是行侠仗义的武士,一身豪气,像武侠小说描写的那样,生得熊臂蜂腰,面 如冠玉,剑眉星目,满脸英挺夕气…… 所以,当我听到“海灯法师到”的消息,马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宾馆的门口, 准备一睹大师的风采。当从一辆伏尔加轿车走下海灯大法帅的时候,我别提有多失 望了。眼前的这位大法师瘦小枯干,估计也就四十公斤左右,穿了一身浅灰色的道 服,一双白布袜子,一双洒鞋。他由他左右两个五大三粗的弟子搀扶着,一个叫范 英莲,另一个我已记不得他的名字了。和两个彪形大汉一比较,更显得海灯法师的 瘦弱。法师稀疏的胡须,消瘦的两腮,面色如土。小细胳膊,小细腿,蹒跚的步伐, 老态龙钟的神气,给人一种叶残枝枯的感觉。可是,当我听说海灯法师已经是年近 古稀了,才觉得应该考虑年龄的因素。 我们几个上去寒暄,海灯法师抬起无神的眼,毫无表情的“嗯,嗯”了两声, 旁边有人解释:“法师坐了一宿火车,累了!”我们一听有道理,忙前呼后拥地把 海灯法师送进给他准备好的房间。海灯法师就像刚进城的乡下人一样,看看这位, 看看那位,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按照他的年龄,有这样的神态其实倒也没什么大 惊小怪的,只是现实离我们想象的太远。 我和餐厅混得特别熟,见法师疲惫的样子,忙通知他们快准备点儿吃的。 一征求法师的意见,法师说不去食堂了。我又让他们赶紧煮两碗面条来。两碗 面条儿端进屋,热气腾腾,香气喷喷。一位随行人员对我说:“法师从不吃饭,不 用了。“什么?我大吃一惊。人怎么从不吃饭?靠什么活着?我正诧异着,只见法 师看着面条,用手一指,用浓重的四川方言说:“放在那儿。”放在那儿的意思就 是吃,或者是晾凉了再吃,那位随从又说:“这面条上面有青菜叶儿,青菜法师是 吃的。”我不知道这位随从何许人也,也不知道他是故弄玄虚,还是不大了解,反 正带着疑团我们离开了法师的房间。 我那时候年轻,好奇心特别强。第二天早上我早早起来,去拜访海灯法师,也 去看看那碗面条儿。海灯法师坐在床上,靠着被子垛盘腿坐着,桌子上放着那只盛 面条儿的空碗,那位随从也在旁边。我不怀好意地望望那位随从,心里说:“阁下, 菜叶儿法师吃了,面条呢?你吃了?”嘴上却问候法师:“法师,您睡好了吗?这 床舒服吗?”那位随从又在旁边搭碴:“法师从来不睡觉,就是打坐闭眼睛休息。” 好嘛,这位又来了。后来一打听,赶情他还是县城里的一位干部,专门为海灯法师 搞文字资料的。 在这以后的半个多月中,海灯法师拍摄了“站桩功”、“二指禅”。我是在后 来海灯法师圆寂后,新闻界打起了笔墨官司,才知道海灯法师的二指禅时的倒立, 上面是用绳把腿吊着拍的。不过说老实话,就我在旁边看,法师从来不进被窝睡觉 这倒是事实,他从来都是靠着被子垛,或是靠着墙壁打坐式的睡觉。吃饭也就只是 青菜一类,很少见他吃谷物。也许这是出家人的一种修行?我不得而知。 法师的两位徒弟,倒是名不虚传,一人一身硬功夫,尤其是范英莲。第一次在 我们的演播室排练,倒地摔了几个跟头,就把我们铺地的钢玻璃给砸碎了。我给他 主持,他让我用足了劲朝他胸口、肚子上打,我没客气,使足了劲,抡圆了拳头, 向着他的筋肉就打去了。再稍微用一点力,我的手就骨折了,痛得我直叫唤。我们 交了好朋友。 都说出家人淡泊名利。我说句不恭的话,该宣传的时候,就是法师一级的也绝 不放过机会。在这方面海灯法师还是有现代意识的。 就是在春节晚会实况播出之前,范英莲大师兄叫我,说海灯法师找我。 我赶快跑过去:“法师有何贵干?”海灯乐着说:“我作了一首诗,我想在春 节晚会上给大家念一下,但是我这四川话人家听不懂,所以麻烦小师傅你来念一下, 大家都认识你,话也听得清,麻烦了!”海灯法师非常客气,我估计也是两位徒弟 教他的。我说,剧组有规定,谁说什么,谁干什么,严格按照分工,不是我一人说 了算。我给您请示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义不容辞。 我跟赵忠祥老师一说,他说,已经说好了这首诗是杜澎老为他念,怎么又要你 念,谁的主意?赵忠祥颇有威严,素有中央电视台代表之称,把我吓了一跳。我又 忙问杜老,杜老在茶座上,他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又告诉海灯法师说,这都定 好了杜老念,不能改,请你们原谅。 春节晚会上,杜老振振有词地替海灯法师念他的即席诗一首: 刹界今宵喜欲狂, 江山如画胜天堂。 聚兴百倍东风力, 酷始一元岁月长。 老幼心情皆自得, 林泉草木进禅香。 欲今四化齐加进, 意尽干戈化麻桑。 杜老念完了,大家热烈鼓掌,海灯法师频频致谢。 当我知道此诗是由杜老改写时,我“扑哧”一下乐了。 成功后的泪花准备1984 年的晚会,我们都特别累。黄一鹤累得嗓子说不出话 来,牙肿了又消,消了又肿。我累得觉得两个肩膀扛不起脑袋,一天到晚生疼。尤 其是有港台的节目参加,分量又那么重,究竟能起什么样的影响,大家都揪一份心。 编导们也是,反复了好几遍,今天让上,明天不让上,说少了不够劲儿,说多了怕 喧宾夺主,导演们一天到晚提心吊胆。接近直播的二十天内,大家睡觉一天没有超 过五个小时的,一直为这事操心,好些正事都紧张得顾不得。 我都累晕了。二十天以前,李谷一录湖南花鼓戏,说缺个男声伴唱,黄一鹤说 :“姜昆,你试试,词儿也不多,给唱两句,省得找人。”我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那时候我年轻,脑子也快,进录音棚没20 分钟,录好了,我也就把这事放在一边 了。 两次串拍的时候,李谷一因为在大会堂有演出,到她的节目就空过了,我忙得 晕头转向,也没想起来还有湖南花鼓戏这么一回事。 三十晚上的直播,开始前李谷一问我:“姜老弟,咱们俩得排排动作。”我丈 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排什么动作!”“刘海砍樵。”“刘海砍樵?”“哎呀,我 的小老弟,你装什么糊涂,咱们录的花鼓戏,那二人对唱,得有舞蹈的动作!”天 老爷,您这不是要命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这真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呀!我一下 子汗就出来了。我赶紧跑去问黄一鹤导演:“这出还上吗?”“干嘛不上,我还等 着这个节目出彩儿呢!”我急坏了,赶紧找谷一大姐排动作,也没道具呀,我在灯 光师那儿找了根木头棍,找了块红布扎了一个红球拴在棍子的一头儿,充当扁担。 二十多天没想这回事,词儿都忘了,赶紧用笔把词儿写在手背上。仗着我过去还有 过扭秧歌的舞蹈基础,三下五除二我就给胡弄下来。谷一大姐一再叮嘱:“词忘了 不要紧,别乱跑,你要把我带沟里边儿,我和你没完!”正式播出的时候,我还真 争气,一步没错儿,一点儿纰漏没有。而且,应了那句俗话:你不知道哪块云彩有 雨。这一年的“刘海砍樵”歪打正着,让我给唱了个脍炙人口,现场气氛好极了。 李谷一大姐乐坏了,她不是因为成功而乐,是因为我的动作太难看而乐。下台后她 对李平分说:“你们有没有看见姜昆最后一个动作,他还抬了一下后腿,舞蹈哪有 这姿势。”李平分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嘴上也没遮掩:“谷一老师,这您就见外了, 这是狗撒尿的姿势。”周围的人哄堂大笑,气得我拿棍子给了李平分好几下。 直播那天晚会真是成功,我们感觉到了。我们还感觉到了春节晚会比起1983 年,又上了一层不小的台阶。“大陆港台一家亲”的主题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表现 得淋漓尽致。台上、台下情景交融,尤其是乔羽老的一首“难忘今宵”把晚会推向 高潮。 难忘今宵,难忘个宵, 无论天涯与海角, 神州万里同怀抱, 共祝愿:祖国好,祖国好。 几乎所有的人眼里都涌出了泪花。直播一结束,黄一鹤为首的导演们和演员抹 着泪花紧紧地拥抱,创作员和嘉宾们含着泪和演员们搂着脖子拍照,港台演员和我 们依依惜别。一起奋战了两个多月,七十多个不眠的夜晚,为了年三十,五个小时 给十亿同胞送去欢笑,这就是事业。演完戏到了家,已经两点了,家里人都在等我。 五岁的女儿学我在晚会上和谷一大姐调侃的一句话:“有超过歌唱演员的地方,请 多多包涵。”很累,但是不敢睡了。因为明天早上七点要赶到人民大会堂团拜,一 睡就爬不起来了。 我点上一根烟,自己坐在桌子前,脑中思绪万千。我拿出了笔,把刚刚发生的 情况写了下来,起了个名字叫《我没有说》: 春节联欢晚会一结束,我连再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了。转播室的门开了,兴 冲冲地走进来广播电视部的副部长马庆雄。我迎上去,他拉住我的手说:“基本上 成功,我看比去年好。”他的话音刚落,我的泪水就那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我赶 紧去找导演黄一鹤,要把领导同志的评价告诉他……黄一鹤来了,我冲上去,我们 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我想按我的想法说,但是,也不知怎么了,我没有说…… 紧接着,我又过去握我们司机班几位师傅的手。为什么?得感谢他们呀,一连 近六个小时的演出,多有精力的人也要疲乏。我们不是坐在家里的电视机前,渴了 就喝杯水,饿了就吃点儿什么。这是现场,演员是观众,观众也是演员。我们要用 饱满的热情去渲染整个会场的气氛,再用这火热的气氛去感染亿万的电视观众。一 句话,这直播现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像一盆火,不但自己火热,还得烤着别人!六个 小时火热的感情,难啊!尤其是午夜一过,毕竟有些不顶了。正在主持节目的我, 忽然在观众席发现了那么多熟悉的面孔!这是我们节目剧组的司机师傅,小梁、小 吴、小杨、小杜、生子……他们时而雀跃欢笑,时而鼓掌助威,时而洗耳恭听。六 个小时的节目,我们的现场气氛始终如火如荼,这能不感谢我们的“二梯队”吗? 所以我紧紧地握住他们的手。我想,大家不都是为了节日的欢乐,为了欢乐的人们, 为了我们中国人都美美地过上一个好年吗?但是伙伴们,我知道你们也都明白,所 以,我没有说…… 呵,植诚、大维!真得感谢你们。握手已经表达不了我们的感情,我们在紧紧 地拥抱!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喜悦的泪花。黄植诚说:”这是我到大陆过的一个最好 的年!”李大维说:“凭良心讲……”他在努力搜寻着美好的形容词。我了解他, 他平时讲起话很有修辞色彩。过了好几秒钟后,他果断他说:“……简直太好了!” “哇”大家一齐笑了起来。有的时候确实是这样,最简单的词汇反比那些华丽的字 句更能表达丰富的感情。我望着二位的脸,用目光在感谢他们。他们只是为我们的 晚会提供了两个节目吗?他们是献上了两颗赤子之心。他们的歌声动人,感情真挚。 尤其是大维《默默地祝福你》一曲,能惊天地,泣鬼神,催人泪下!那些人为地制 造海峡两岸隔离的人们,只要有点人情,一定会被那发自心底的音符和话语所打动。 我想说: 大维,我真希望在明年的春节晚会上,就看到你和你的妻子一起在这个舞台上 唱一支歌。但是,我怕触动他心上伤感的那一根弦,想了想,我没有说…… 我们的摄像师过来了。我们为晚会圆满完成任务互相祝贺!有人提议照相,大 家马上站在了一起,相互紧紧地拉手攀肩。老凌把我的手拉在他的肩上,但是我没 有这样做。为什么?摄像师们太累了,整整六个小时,十几斤重的摄像机一直是扛 在肩上,一会儿要登高,一会儿要跪下,脑子里还要琢磨构图和角度。这真正是脑 力劳动和体力劳动完美的结合,我不能再在他们肩上压上一两的重量了!原谅我吧, 辛勤的摄像师。但这个原因,我没有说…… 已经是午夜两点半了,四个半小时以后,我还要去主持大会堂团拜的文艺节目。 我先向这里的人们告别了。 一进我家的楼道,楼灯一下子亮了,门也开了,邻居们纷纷走出来祝贺,孩子 们问晚会谜语的谜底,大人们握手道辛苦……大家一点睡意也没有。我想:大概全 国人民此时大都还沉浸在春节联欢晚会的喜悦之中。于是,一股劳动后看到丰收的 情感涌上我的心头,我真想大声高喊:祖国,人民,我爱你!但是,那太外露了, 也容易吓着别人,况且是在深夜,我没有说…… 诚然,为了晚会,剧组的全体人员付出了艰辛的劳动,但是,比起为了全国人 民的幸福、快乐而日夜战斗的人们来说,这种劳动太微不足道了,也不应该多说。 然而,正是在这种细微的又是艰辛的劳动中,才能看到为新的生活带来任何一点欢 乐。这点,我却要说。 失败的一九八五 1985 年春节晚会。 主持人:赵忠祥、卢静、马季、姜昆、张瑜、朱宛宜、斑斑(黄阿原、宋世雄)。 我表演的节目:相声(老太太看排球);合作者:王金宝。 忙乱的战前 这一年的春节晚会是应该大著笔墨,但是我却实在写不出来多少,因为我被召 来参加春节晚会,离直播只有一个星期了。我当时在美国,由国内派出慰问美国、 加拿大、墨西哥的中国留学生。我们这个代表团已经在国外活动两个月了,我去了 近三十个城市,接触了好几万留学生。当我最后一站抵达旧金山时,教育领事给了 我三封国内发来的电报:“速回国,参加主持1985年春节晚会。”我奉召回到国内。 尽管就这么几天了,晚会还在紧张的筹划之中。今年突出的变化是更改了地点, 到能容纳六千名观众的北京工人体育馆去演。有了两年成功经验的黄一鹤不无得意 地对我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突出一个气派!全部请来的香港灯光音响,开 场的时候,有贵宾从天而降。两个篮球场大的舞台,分四个演区,也就是四个景观, 那边亭台楼阁,这边小桥流水。要细微有细微,要壮观有壮观。”我问他:“这准 备多少日子了?”“两个多月了。”“两个多月?”黄导带我转悠在体育馆的比赛 场地上,只见布景半半拉拉,所有的人都在忙,这边刷颜色,那边钉木板。我心里 想,这两个月估计全忙景了。“节目怎么样?”我问。黄导演说,节目李平分他们 负责。怎么?导演不抓节目了,这可不是黄一鹤的做法,我有点发懵。 让我耽心对了。也许正是由于有了前两年的成功经验,黄导演脑袋有点晕。还 是因为这一条,对于港台的艺人,领导也放任了许多,因为我感觉不到有去年请黄 阿原、张明敏等人受到的那种压力。主持人台湾的有两个,一个是跑回来的黄阿原, 一个是还在那边的朱宛宜。朱宛宜是位台湾的电影演员,因为一次大车祸,整个毁 容而声名大噪;后来和李翰祥的学生(也曾当过李翰祥的女婿)著名的导演李祥先 生结婚。她的整容手术做得非常好,她和我们见面的时候,脸上一点看不出曾经受 过伤,一丁点的疤痕都没有。另一位主持人叫斑斑,是香港电视台的艺员,是位年 轻的姑娘。她是她妈妈带来的,老妈妈跑前跑后为女儿张罗,为女儿发名片,为女 儿照相,为女儿梳妆打扮,为女儿回答各种各样的问题。据别人说,在港台出道早 的女艺人,后面全跟这么一位操心的妈妈。这种妈妈和经纪人也经常闹各种各样的 纠纷,但是都是女儿的保护神(当然女儿也是她的摇钱树)。香港演员还有两个, 那真是大牌——汪明垄、罗文。不过,北京的观众对他们不甚了解。可能是去年奚 秀兰、张明敏红遍神州大地,激起了香港大牌歌星们的兴趣,我们请汪明荃、罗文 没费吹灰之力。而且,他们两居然早早地赶来参加排练了。 这一年,又加上一个远道而来的陈冲。她留学美国多年,人们依稀记得她《小 花》中清秀纯情的形象。这么多的“涉外演员”云集,也说明了前两年的演出效果 为春节晚会增加了强大的吸引力。晚会上档次了,现场“金银猜”也是小儿科了, 今年的游戏节目是赛摩托车,赛袖珍的小轿车。马季老师和四川嘉陵摩托厂厂长是 好朋友,全部摩托车由嘉陵厂赞助。过去的晚会,伴奏一律是录音带,因为场地小, 不能搁乐队。今年是军乐队、民乐队两个乐队两旁伺候。 由于场面大,演员多,演员分好几个地方住,谁也见不到谁。我回来三天了, 整个节目还没串过一次,许多工作人员居然不知道演出顺序。体育馆大得谁和准也 联系不上,灯光不亮的时候,连人都看不清是谁。灯光师距离演员一百米,演员离 音响一百米,现场导演距离摄像师一百米,化妆间到舞台更远了。体育馆是圆圈儿 的,一个门找不着,你就能走出一里地去。我面对这个场面惊住了。我找李平分, 李平分忙得脚打后脑勺。我找杨勇,他已经累得嗓子改音儿了,啊了半天,我还不 知道他说什么。我看周围的所有人,把希望都寄托在最后一天合成上,就像黄一鹤 导演曾经说过的那样:“不到播完了,准也不知道结果。”而且所有的人都怀着一 种侥幸:也许今年更火了呢!?但是,过去的成功是建立在充分的准备之上,而今 天我发现黄一鹤导演驾驭不了整个场面,经常处于一种茫然之中。我的搭档李文华 老师,今年患了喉瘤,我选择了一个和他长相差不多的新伙伴,四十五岁的王金宝。 他和我一起去了美国、加拿大、墨西哥慰问留学生,也一起回北京参加春节晚 会。我和王金宝的相声;居然没有一次审查,没有一次合成,只是大概知道一个顺 序,就决定了,这和我过去两年所经历的完全两个样! 混乱的晚会到了直播那天,所有人的担心出现了。我们居然演了一场全国几亿 观众,没有一个人说好的晚会。 奇怪的1985 年春节晚会。演员的阵容不能说不强大,节目也不能说不精彩。 灯光舞美花的工夫之大就更甭提,就黄一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信誓旦旦, 足以证明他在这上花的气力。但是不知道是哪炷香没有烧到,用后来总结经验教训 的话说——“严重失控!”于是一切精彩都被浸在了混混沌沌的忙乱之中,该有光 的没光了,该有彩的也没彩了,直播这天,问题接踵而来,好像一切都走到了背字 上。 陈冲的一句:“你们中国人……”让中国人忿忿了多少日子。她那年是本命年, 也是图个吉利避避邪,陈冲扎了一条红腰带。在体育场候场的时候,她和我说: “昆儿哥,我说几句拜年话吧!”我回答:“那有什么问题,马季老师给你主持, 我给你打个招呼。”马老师请上陈冲后,陈冲兴致勃勃他讲了起来。也许是没组织 好,说了句:“按你们中国人的习惯,我在本命年扎了一根红腰带……”一下子把 自己摆错了位置,激怒了中国人。有人质问: “你是哪国人?”有人批判:“什么红腰带,宣扬封建迷信!”一连气儿就是 喧喧闹闹半年多。陈冲一条红腰带,也没保住她在本命年不遇厄运,不知是不是命 里该着? 相声界的祖宗——马三立也是没掌握“见好就收”的原则,在偌大的工人体育 场,形影孤单地一个人说了三段相声,让观众看烦了。有人说:“弄得什么节目, 没意思还说那么长。”有人对老前辈不敢说什么,拿马季撒气,怪他在前面讲了那 么多什么“师傅、师爷”的,而且一再请返场,讨好自己的祖师爷,“行帮习气, 市俗气息”。马老师也是有苦难说。 陈佩斯、朱时茂把去年砍掉的小品《考演员》拿了出来,而且丰富了不少。但 就是这样也难逃厄运。说完以后就有人打电话来斥责说“低级趣味”,“比去年的 《吃面条》掉了一个档次”。 在歌曲节目上,剧组把宝押在了董文华、柳培德演唱的《十五的月亮》这首歌 上面。董文华初出茅庐,此歌非红不可。柳培德是民族小嗓,唱得是味道浓厚,圆 润动听。但一损俱损,一伤百伤。董文华的歌声过去以后,反映甚微,柳培德更是 让人一点印象也没有。不是董文华在别的晚会上再一次唱红了这首歌,恐怕她也得 走不走运的柳培德的路子。“复原”回到老地方,在歌厅里作伴唱的角色去了。 命运,真能捉弄人。全是大红的人,或是应该红的人,而且后来都红了的人, 偏偏在这次晚会上一个比一个水,一个比一个蔫。香港的大腕儿汪明荃、罗文,谁 能记得起他们在1984 年就在六千人的工人体育馆演唱过的事呢,而且当时寥寥无 几的掌声大概他们连回忆都不敢回忆。十年以后的北京万人首都体育馆周华健、黎 明的专场晚会,场内人声鼎沸,观众如醉如痴,与眼前的场面宛如天上地下,怎么 比呢?越剧新秀茅威涛、何赛飞当时还是小孩子,演完以后她们含着泪水问我: “姜老师,北京人是不是特别不喜欢越剧,怎么这么冷场呢?是不是听不懂?还是 我们两唱得太不好了?我们从没见过这么冷静的观众。”面对这些问题,我无言以 答,面对两个第一次踏上首都这么大舞台的她们两,我只好以苦笑几声了之。 连去年主持获得好评的黄阿原也受到指责。许多观众来信:“不能让他主持了!” 现场游戏摩托车赛也成了问题。节目演完以后一直有人在追查那几辆赞助的摩托车 到了谁的手里。 那一天也真是怪了,北京冷得出奇,观众全是穿着棉大衣、棉袄、棉裤来的, 而进了工人体育馆以后,偏偏“工体”的人不太配合,据说是该交的取暖费没交 (或是交迟了),迟迟不给暖气,所有的人都不愿脱掉棉大衣,现场一再动员,观 众迟迟不动,冻得手拿不出,谁给你鼓掌,冻得嘴都张不开,谁给你笑? 我和王金宝怎么上去的,怎么下来的。我和王金宝的合作也在这次演出以后划 了问号。 黄一鹤也糊涂了,怎么会这样呢?大概过了一个多月,他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是每次直播以前,他的牙会肿,而这次是直播以后,他的牙肿了。 几个星期以后他还问我:“姜昆,你看重播我编的片子没有,还是非常不错的, 那天为什么就……”皇帝和乞丐有时候的距离仅仅是一条线而已。我望着困惑的黄 一鹤。我知道这几天的反映,我也清楚他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一直如日中天的黄 一鹤,偏偏在他近五十岁的时候,满怀豪情,使尽全力的解数走了这么一个瞎步。 这一跤跌得他鼻青脸肿,五十而知天命,不知这是不是天命……。 晚会是结束了,可一切和这次失败相关的厄运还在继续着。春节晚会,与他一 起奋斗的人们为他荣光而荣光,也为他倒霉而倒霉。十几年以后的《马季传》里, 有这一年情形的记载: 围棋有所谓一招走错,满盘皆输的“败招”。如果说,1985 年春节联欢晚会 有什么败招,那就是把演出场地选在了工人体育馆。这里场地开阔,声音轰响,舞 台置于场地中央,四周搭就人工的小桥流水,出奇猎巧,似有创新,却无助于演出。 人的智慧也跟宇宙中的物质一样,不会自行消失的。然而,在一段时间里却会 集中于特定的领域。如果不曾集中于事业开创. 必然会转移到助长无聊。 果然不出所料,1985 年春节联欢晚会失败了。 整台晚会组织混乱,结构松散,节目缺乏新意,失误迭出。上至中央领导,下 至平民百姓,强烈不满,同声谴责。几乎众口一辞:这台晚会是怎么搞的?应当清 醒清醒了! 俗话说得好:世上没有常胜将军。《三国演义》里倒有位赵子龙,不过神化色 彩相当明显。虽然人们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然而,在我们这个几千年植根于小衣 经济的极端化盛行的环境里,也就“常事”不“常”,失败难以被谅解和宽恕。先 前是“一美遮百丑”,铺天盖地赞扬夸奖;如今一朝失手,顷刻变成“一丑遮百美”, 一无是处,全盘否定。从表象看,就是人们习以为常的“墙倒众人推”。 有家报纸……发表短文…… 联欢会上,主持人马季把影星××介绍给观众。××上台讲了一句不合时宜的 话:“中国人习惯本命年过生日时扎根红腰带,我今天也扎了。”会后,在查×× 上台讲错话的责任时,马季作为主持人被推了出来。这个问题尚未说清,在会后的 一片混乱中,马季为晚会拉赞助弄来的一辆作为奖品的“嘉陵”摩托车又不翼而飞。 这时中央电视台有人跳出来检举揭发:马季监守自盗。后来这些事最终在广电部副 部长谢文清一句“有责任我全担下”声中告一段落。 有人检举××弃春节联欢晚会于不顾,外出抄肥挣大钱;有人检举××向中央 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索要高额报酬;最具“墙倒众人推”色彩的莫过于追溯1984 年轰动一时的《“宇宙”牌香烟》是否接受了厂家的贿赂?真是欲加之罪,何患允 辞?往昔的“一美”,竟也变成了“一丑”,难道不是个人毛骨悚然的生活魔术吗? 马季事后回忆说: 中央派了国务院信访处的几位同志来调查这件事情。 ……信访处的同志说:“这次春节晚会反映挺多,领导上也有些意见,你们都 是当事人,请回忆回忆当时的情况咳,失败的1985! 重振的一九八六 1986 年春节晚会。 主持人:赵忠祥、方舒、姜昆、王刚、刘晓庆、顾永菲。我表演的相声: 《照相》;合作者:唐杰忠。 中国人最爱说的几句话:“吃一堑,长一智”;“前车之辙,后车之鉴”; “失败乃成功之母”。 在1986 年,没有比春节晚会的编导们更能深刻领会这些话的含意了。 1985 年这个跟头太大了,付出的代价也太沉重了!大家都在异常艰难的步履 中,度过了这一年的前一半。在纪委检查、领导追查、剧组清查,以及不间断出现 的你想不到的问题慢慢淡化以后,接踵而来的问题是下一年的春节晚会还搞不搞? 怎么搞?由谁来搞? “我从哪儿跌倒的,从哪爬起来。”黄一鹤用这样一句经常被人用惯了的话, 极其准确地表达了他那时的心情。黄一鹤是条汉子,在搞春节晚会的过程中,我亲 眼目睹了他为了这个事业,是如何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拼搏。 面对来自家庭的嗔怒:女儿患重病,夫妻关系紧张,我曾看到他无奈而又愧疚 的表情和长叹。面对来自同行的嗔怪:对他工作安排的不解,以至摔耙子搁车,对 他过分自信的工作态度有意见,而在各种场合表现出对总导演的不尊重以及蔑视, 我看见他一口一口抽着烟的苦笑。我佩服他的多少有点刚愎自用的性格,我也欣赏 他能够忍辱负重的涵养。有时我想:他求什么呢?真的,那时候的春节晚会,远没 有现在春节晚会那样的牛气,没有诸多单位经济的赞助,也没有众多大牌明星的蜂 拥,许多节目都是求演员来搞,一次求不成还要求两次、三次。现在的春节晚会搞 好了就立功、受奖,而那时候的春节晚会好像只有搞不好了挨批评这一种回报。就 是这样,黄一鹤在1986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向领导打报告,要求1986 年的春节晚 会还是由他执导。 去年失败了,而且教训那么大,中央电视台半年不得安宁。 今年还让他搞,会不会重蹈覆辙? 台里的领导还是了解黄一鹤的,在他人生最艰难、事业受重创的时候,中央电 视台决定:1986 年春节晚会的总导演:黄一鹤! 是属于戴罪立功,还是属于危难中受命?不过,我应黄一鹤之召到春节晚会的 时候,我已经看到黄一鹤从1985 年的泥塘中爬出来了。他瘦了许多,使得原来不 胖的他更显得清瘦一些。而且,从他和我的谈话中,我已经感到他又恢复了以往的 自信和进取的劲头。“去年一盆冷水,冻得打了半年的哆嗦。”黄一鹤说,“现在 冷静了,也平静了。今年的搞法是吃透两头儿,打翻身仗。中央大概也是因为去年 失败的原因,今年格外的重视。中央领导格外的关心,就我们今年的宣传中心和重 点有几次谈话。我们一定得卸掉包袱。 翻身仗要打,但不能背着包袱打。要轻轻便便地打漂漂亮亮翻身仗,是我的想 法。”不知黄一鹤是怎么琢磨的,这一年我看他似乎轻松了很多。在春节晚会的具 体安排上,我听得出,他下了不是一点半点的功夫。这我在后面会有介绍。 这一年,吸取去年的经验,黄一鹤在创作组的力量上做了大幅度的调整。 前三年的创作班子,原则上调动不大,据认为,这也是1985 年失败的一个因 素之一。为此,黄一鹤召集一些老作家为骨干,换掉了前三年的创作人员。 他请来了中国广播说唱团的“大笔杆子”、山东快书表演艺术家赵连甲,请来 了刚刚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前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文工团的团长焦乃积,还请 来了解放军空军政治部文工团因创作大型歌剧《江姐》而出名的词作家阎肃。俗话 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这三位老将出马,能量不可估。我到创作组时,节 目已经出来不少了。焦乃积已经写出了小品《卖羊肉串》。温中甲把大串联的歌已 经写好了,全是前几届晚会中受大家欢迎的名曲。因演电视剧而大红大紫的话剧演 员李婉芬、周国治,排好了小品《送礼》,被大多数人看好。这是阎肃同志初稿, 赵连甲同志改编的。四川谐剧《零点三》是此次晚会推出的新品种,大家对新人沈 伐的表演寄托着希望。大部份节目已经有了眉目,单等串联成型。整个剧组朝气蓬 勃,各个部门的运转极其正常,倒让我这晚到的人感到有些落伍了。 我赶紧入剧组,也为追随黄一鹤“重振八六”而努力。 找回1983 1985 年的失败,像行进路上的警示牌,时时提醒着今年的创作员们。我是今 年撰稿中年龄最小的一个。赵连甲、阎肃、焦乃积等老将的出马,都有点临危受命 的劲头儿。所有创作员的心中都有个影子模,那就是1983、1984年的春节晚会,尤 其是定下调子来的1983 年春节晚会。 赵连甲说:“我们搞曲艺创作的有不少好点子,可是这点子不能出格儿,相声 有相声的格儿,山东快书有山东快书的格儿,春节晚会就是春节晚会的格儿。1985 年就是出了格儿了,把小汽车都弄到晚会上去了,咱得接受教训。 1983 年成功在什么地方?所有的创作人员都得清清楚楚,今年从一落笔就得 循着这个格,不能走瞎道儿!”他这句话真起作用。其实黄一鹤早就定下这个基调 了。黄导把我找到了剧组时,就“委以重任”:“姜昆,去年我跌了一个大跟头, 今年要再跌的话,我可就爬不起来了。半年多了,我净对付工作组了,现在刚静下 心来。 像1983 年一样,我把‘宝’又押在主持人这儿了!你到关键的时候得冲得上 去!”说着,他从床底下拿出一大箩录像带来。 “刚建组的时候,我就调来一大批资料。这是香港的新春晚会;这是美国一个 颁奖的大晚会;这是苏联去年的圣诞晚会……”说到这儿,他兴致勃勃他说:“你 跟我看看,我觉得这一盘对我们启发最大。”这一年的苏联圣诞晚会确实热闹非常。 他们分三个会场,每一个会场都有几百名的观众,由一个主持人从头到尾地在三个 会场串来串去,三个会场的节目种类不同,也有三个主持人跟他插科打诨。由于听 不懂说什么,所以只能看个大概。当看得差不多的时候,黄导把片子倒到开头。他 说:“我们想把这个点子借鉴过来!”圣诞晚会的开头是这样的:欢庆会场的门前, 一辆苏式大“吉姆”停在装着五光十色圣诞彩灯和小礼物的松塔树前。门打开后, 主持人迎上前去,接参加晚会的嘉宾下车。一下车了不得了,从这辆“吉姆”上足 足下来四五十位嘉宾。原来,拍摄的时候,只是车停下来,那边门上,这边门下, 一个趣味十足的镜头就出现了。 这是个小“噱头”,但是给电视节目很添彩。 黄一鹤对我说:“咱们仿照这个镜头拍一个,你就是在中央电视台门口欢迎的 那个人。”老天爷,这意味着1986 年春节晚会第一个露面的将是我呀!也就是说, 实际上我起着现在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赵忠祥的作用。这一年的主持人是五个,从 春节晚会四岁的年龄来讲,我是应该算老大哥,赵忠祥连续三年,晓庆去年也没有 参加,而其余的全是第一次主持春节晚会。但是我不敢当这个角色,因为我了解自 己的分量,也了解周围的环境。春节晚会能使人出名,但也是人们品评、瞩目的焦 点。马季在去年因为一封匿名信,诬告他不参加晚会排练到外边“抄肥”(挣钱) 去。他争辩解释了8 个多月,还没弄清。 他是我师傅尚且如此,换到弟子我的身上,甭说还手,招架之功怕都不够哩! 见我推辞,黄一鹤激动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能光想你个人! 我们在找,我回我们的1983 年。这个片头不但要拍,而且要拍好!除此以外, 你还得出主意,不许回家,1983 年怎么串联的,我们今年怎么串联。今年这仗只 许赢,不许输。我都是背水一战了!”说到这儿,黄一鹤掉泪了:“我没想到今年 组织上决定还让我搞春节晚会,我是请了不少次战,可我并没有抱百分之百的希望。 这一年我多难呀,不是让我检讨,查我们剧组的问题难,因为那都能说清楚,难的 是一个名牌节目创下了,能不能坚持下去,今年要再砸了,明年组织上就会决定不 能再搞了。我不能生了个儿子,又把他毁喽……”黄一鹤是个感情色彩很浓的人, 和他一起搞春节晚会的杨勇今年没有参加创作组。黄一鹤在杨勇家为1985 年晚会 的失败落了一次又一次的泪。我第一次看见黄一鹤落泪是在前年,那是成功、喜悦 的泪,是艰难步履后冲上自己要到达的峰顶后的百感交集的泪水。而今天的泪花是 ……唉,五十多岁人的泪不是那么容易流出的! 我答应了,而且当天晚上就和赵连甲、阎肃、焦乃积老师一起研究串联的路子, 基调就是:我回1983! 主持人 虽然连续三年,每一年的主持人变化不大,但实际上主持人是春节晚会非常关 键的一部分。究其节目来讲,除去30%为春节晚会创作出的节目以外,大部分的节 目应该是老百姓喜闻乐见、较为熟悉的演员和节目。这些节目就是过去黄一鹤讲的 一颗一颗的珍珠,或是一样一样的菜,主持人就是线,就是厨师搁好菜的那些佐料! 后来,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提出淡化主持人这样的观点。当然,这一点在中央 电视台于1990 年搞了《综艺大观》和《正大综艺》以后,自己用自己的做法否定 了这个概念。 1986 年的春节晚会,黄一鹤大胆启用王刚,应该说是贯彻了他自己一贯的突 出主持人作用的指导思想。 黄一鹤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王刚的。那年王刚拍摄了电视片《夜幕下的哈 尔滨》,扮演里面的说书人,小有影响。接着,在中央电视台的一次类似金鹰、飞 天奖的颁奖晚会上,王刚主持,碰巧被黄一鹤碰到。王刚时年三十九岁,是沈阳军 区文工团曲艺队的评书演员。他口齿清楚,声音宏亮,而且文化底子比较厚,在台 上有分量。黄一鹤走上前自我介绍,并且问他愿意不愿意主持春节联欢晚会。其实 这是一个形式,对于年轻人来讲,干这行的只有傻子才不愿意主持春节晚会呢。 王刚机会把握得好极了,没几个小时就赶到了国务院第二招待所。当他走上楼 的时候,从楼上走下一个含着泪的漂亮的女孩子,她是刚刚被大家测验一番,没能 争取上主持人的一个。王刚把心提在嗓子眼里,走进了春节晚会剧组的办公室…… 得天独厚,王刚的英语基础非常好。他在中学学过英语,“文革”的时候,他 把别人造反的时间又用在自学英语上,应了我们老艺人留下的那句话: “艺不压身”,这回派上用场了。 王刚成了这年春节晚会的主持人之一,而且属于一匹“黑马”。 今年的春节晚会,编导特地编排了春节节目通过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在现场向世 界播放的内容,用英语解说。王刚手到擒来。为了突出一下主持人的英语水平,又 叫方舒临阵磨枪,在王刚的大段英语台词后面也加上几句。只是我站在边上一句插 不上,显得有些尴尬。于是,我就作了几个滑稽的动作,刚张嘴又没说出来,大有 我不说让你们说,就你们能的意思,把站在一边儿看我们先期录像的黄一鹤给逗乐 了。 王刚第一次到中央电视台主持这么大的节目,心里异常兴奋,经常找我问这问 那。他比我大,和所有文艺界的朋友一样叫我“昆儿”。他说,“昆儿,我得有套 服装,电视台能给配吗?”我说:“王兄,中央电视台主持人的服装从来是‘老西 儿拉胡琴——自顾自(吱咕吱)’,电视台太穷,有什么穿什么!”王刚摘下眼镜 擦了半天,狠狠心说:“我自个儿买一套西服!”那年,他花七十元人民币买了一 套西服,穿上一看,那份儿土劲儿就别提了,怎么看都像街上摆摊儿旁边写着“科 学算卦”的到城市里巧耍舌簧骗钱的现代算卦先生。我回家翻箱倒柜,找了一条比 较好的裤子借给他,让他岔开了穿,去去土气。他一穿合适极了,而且上下两个色 儿,别有一番风味儿。 那一年,能花七十元买一身西服已经是个很奢侈的事了。而我也是,借给人家 裤子一个多月,临走了还跟人家要回来,送给王刚不就得了,一条裤子能值几个钱? 顶多花了三十元,可那是那个年月哟! 主持人还添了几个。 刘晓庆二返头堂,并且约好了和我一起唱大联唱中的“刘海砍樵”。那年不知 谷一大姐因什么原因没有上春节晚会。 电影演员顾永菲那年因为演《雷雨》中的繁绮,名噪一时。中央电视台请她也 参加主持。她已步入中年,排练演出非常认真入戏,入戏入得有时候出不来,说哭 就哭,说笑就笑,也许是太认真了?不过这一年她没有出太大的光彩。 方舒以演《日出》的陈白露出名,仪态上端庄大方,为春节晚会添色不少。 晚会的主持开始以王刚和方舒为主,后来加上赵忠祥和顾永菲,他们四个人正 好分成两个男女组。而我老哥一个就是在整个节目中插科打诨。好在王刚是曲艺演 员出身,对逗乐并不陌生,不然够我一个人忙的。 没有了去年的忙乱,比前一年又增加了细致和深入踏实的作风。这是我到剧组 以后的感觉。 金丝银线串珍珠 不客气他讲,串节目的能力,我还是没有辱我这“老主持”人的称号。 1983 年的春节晚会,我们有许多“有机的串联”,即把演员和节目在正式演 出之前就有机地展现出来,上挂下联,使晚会节目成为一体。 而搞这些东西,除了有点儿幽默细胞以外,还得有点儿幽默的手法。 在我们搞串联本子的时候,阎肃老师负责串联越剧、川剧、豫剧大汇串的《许 仙断桥》。他写的同让我和刘晓庆先设一个谜:“……大家伙先看看这出戏,然后 猜猜是什么剧种?”我跟阎老师说:“这么一搞,笑料可就没有了,这在我们相声 中应采取的手法叫‘刨着使’,我得先故弄玄虚,让晓庆猜。晓庆说川剧,我说只 猜中了一半;晓庆说豫剧,我说只猜中了一半;晓庆说越剧,我还说只猜中了一半。 然后揭出三剧种汇串的谜底,把底刨喽,待大家明白之后,再看演出,自然兴趣十 足。”阎肃本是老艺术家,虚怀若谷,我说完后,他大叫:“又学一招‘刨着使’!” 然后跑回他的房间。待一个小时以后,他给我读修改后的本子时,笑料增加了许多。 我开玩笑对阎老说:“我对阎肃的严肃的工作作风表示钦佩,您别叫这名字了,叫 幽默,一定比阎肃受欢迎!”这回,阎老没有采纳我的意见。 在准备节目时,一下子有三个魔术师来到了剧组。空政的金云、冯京两位小姐, 加上上海的一位会变巨型魔术的大师。这叫什么事呀?春节晚会又不是魔术专场。 黄一鹤把我叫到一边儿:“一定得安排,原因你就甭管了,看你的本事。”我和赵 连甲、焦乃积老师琢摸了一夜,天快亮了还没个好思路。 我无意中说:“五个主持人,就我一个开逗,多尴的慌,能不能匀一个和我一 块报报幕呢?”真应了“抛砖引玉”那句话。赵连甲听后一拍大腿,拿出三根烟卷 儿,四根火柴来。从来没见过赵连甲这么大方,再说焦乃积和我也不抽烟呀!原来, 他把我和两个魔术演员当成三根烟卷儿,把四根火柴当成四个演员,他说:“让第 一根火柴——王刚点第一根烟——姜昆;让姜昆推到第二根火柴——话剧演员周国 治;周国治点着第二根烟——冯京;引出第三根火柴——陈佩斯,再点第一根烟— —姜昆;第一根烟引出第四根火柴——朱时茂;再点着第三根烟——金云!”您听 听,学哪国外语能听得懂这些话! 然而,全国的观众全看到了这年春节晚会一个生动的串联景象: 王刚跑到报幕席说:“姜昆该你演节目了。”我说:“我还没吃饭呢! 我先来点儿……”看见周国治表演《送礼》的道具礼品的盒子,周国治忙说: “这是我准备送礼的!”埋下了小品的伏笔。他提议让冯京给我变一碗面条, 我提出吃面条是陈佩斯的本事,就开始了从陈佩斯嘴里拉出源源不断的面条。等发 现面条是毛线时,陈佩斯的半个毛衣袖已经没有了,为表示歉意,送给他一张明信 片《春节晚会的纪念卡片》,被我抢走。朱时茂提议让更多的人得到卡片,引出了 金云变出百十张卡片满天飞舞,送给每一位现场的嘉宾、观众。 导演组满意极了。黄一鹤说:“这是1983 年的《吃鸡》串联的再版和升华!” 顺便提一句,为了加强现场主持人的喜剧性,弥补没有1983 年马季、王景愚等诸 多喜剧演员共同活跃会场气氛的不足,我们让王刚第一次报幕时,就采取滑稽一点 的“贯口报幕”,让他一口气说出近二十首歌曲的名字。现在想起来,这如果用在 现在的春节晚会上,那绝对是不允许的。一个人报二十多个节目,“连片子嘴,多 贫呀!”而且也不严肃呀。可在1986 年用得非常好,观众鼓掌,领导乐呵,这就 是历史呀! 为了唐杰忠不演《卖羊肉串》 我于1985 年担任了中国广播说唱团团长的职务。 我挺忙的,不是说当了干部行政工作多那样的套话,是因为我的老搭档李文华 患了癌症。我于1985 年选择了与唐杰忠合作。 唐杰忠过去一直和马季合作,他们在全国人民的心目中是“黄金搭档”,是中 国相声的一对代表人物。但由于工作的原因,几年前,他们分手了。马季与赵炎开 始了合作,唐杰忠则担任了广播艺术团办公室主任的职务。之后,是唐杰忠与郝爱 民的合作,他们二人互相配合了一段,也于1985 年初分手,郝爱民与王金成合作, 唐杰忠则是没有一个固定的伴儿。 1985 年的春节晚会后,不知什么原因,与我合作了一段时间的王金宝忽然离 我而去,据说专门为马季老师写本子去了。我从李文华老师离开舞台以后,又一次 的成了孤家寡人。这是一个机会,唐杰忠老师找了我几次,商谈能否我们二人合作 的事。开始我还有些怕影响我与我的老师马季的关系,后来我给马老师打电话征求 意见,他高兴地连声说:“好啊,挺合适呀!”说得我直恨自己小鸡肚肠。 1985 年6 月,我正式和唐杰忠老师合作。 1985 年底筹备春节晚会,唐杰忠的态度比我积极得多,因为到那时为止,他 还没有上过一次春节晚会。 我到了剧组以后,黄一鹤和焦乃积找我谈,让我演《卖羊肉串》的小品。 这是个讽刺北京的一些不法小贩,在街头上贩卖不卫生的羊肉串的小喜剧。 对台词的时候,我扮演新疆人的小贩,陈裕德扮演工商局的干部。我怎么对词 都觉得这不像是为我写的小品,我困惑地问焦乃积:“这是不是应该陈佩斯、朱时 茂演,你为他们写的吗?”焦乃积非常直率:“没错,征求他们二位的意见,他们 说不准备上今年的春节晚会,而且不太喜欢这个节目。”我听完了以后从椅子上蹦 起来,“做工作呀!找他们呀!这两人的脾气我知道,他们是关键时候才出彩儿的 人!”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陈佩斯、朱时茂演的《卖丰肉串》,简直把中国都乐晕 了。他们两人无论是在二度创作还是人物把握上,都非常准确。而且,《卖羊肉串 》的成功,也奠定了他俩小品在中国艺坛上开先河的地位。 当然,我不愿意演这个小品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为了唐杰忠。 我和唐杰忠开始合作,中国广大观众不认可。大家习惯看我和李文华在一起合 作的模式,又对李文华的“蔫幽默”有着特殊的一种偏爱。一下子在我旁边换上了 唐杰忠,大家接受不了,说什么的都有,“唐杰忠比李文华差远了”,“你必须找 一个像老妈妈一样的小老头儿才行”,“唐杰忠块头太大,把你都显没了”,等等, 等等。 我的内心比较复杂,又平静又焦急。平静的是我理解观众的不适应,这是“先 入为主”的主观意念在作怪,中国的观众对我和李文华太熟悉了。焦急的是我必须 和唐杰忠找一种新的、彻底摆脱我和李文华那种模式的合作形象,让中国的亿万观 众认可才行,否则,我无法在艺术道路上继续攀登。 再说,我已经和唐杰忠合作了,上春节晚会把他甩在一边儿也不合适呀。 就这个问题,我和春节晚会的主创人员赵连甲谈了一个晚上。 我说:“我还得说相声,和唐杰忠一起说。”他说:“段子呢,我们把力气全 花在了小品上了。”我说:“八一建军节我和唐杰忠排了《新兵小传》,今年全国 评奖,这是个获表演一等奖的作品。”他说:“不行,今年春节晚会有规定,中央 电视台露过面的,这次全都不要,一定要创出新的。”(黄一鹤打翻身仗,追求耳 目一新,把我给坑苦了。) 我说:“不行,就写!争取两个晚上、三个晚上搞出来。”他说:“定什么? 关键是题材。”我说:“你在春节晚会待了一个多月了,现在还缺什么样的题材, 咱们抄个近路……。”他说:“前些日子中央领导同志听我们汇报时,指示我们还 要加一些反映改革开放以后工农业大好形势的,说这样能鼓舞人向上的劲头,使晚 会的格调更明亮,能不能……”我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我和赵连甲同志的想法快 合拢了。我忽然想起了我在北大荒宣传队的时候,曾经表演过我的战友钟勇创作的 一个节目叫《节日像》。这是个相声剧,由我扮演摄影师,挂着一个照相机给大家 照相。给老头儿照,老头让我照腿,因为他的腿是让赤脚医生给治好的;给小伙子 照,小伙子不笑,说帝修反还没有消灭他不能笑;给大家照,大家要求照“全身心 地投入到革命洪流中去”的“全身心照”,弄得摄影师无所适从。我想,我能不能 反其意而用之,我来折腾被照相的。让他分别扮演工人、农民、知识分子,用摄影 师图解式的苛求来表现各行各业的大好形势。 赵连甲拍手叫好。我连夜起草,奋战三夭,带有化妆性质的相声《照相》问世 了。我和赵连甲一起读给导演组听,大家听得哈哈大笑。 我不无得意地说:“这还没演呢,如果演起来,你们更得乐。”因为我的脑海 里已经有了唐杰忠让我用一条毛巾作为道具,一会儿包头上,一会儿扎在腰上,累 得满头大汗,就是照不成一张相片的滑稽像。 我叫来唐杰忠,排练非常顺利。老唐肥胖的身躯和憨厚的面容全在相声里派上 了用场,连老唐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也被我戏谑的斥道:“按电钮的时候要注意, 那么粗的手指,别一下按两个!”整个相声笑料像水一样地倒了出来。 照相这个题材天生和喜剧有关。加拿大的讽刺作家里柯克,曾经用它讽刺过滥 用现代技术,在洗相片时加新药水,把人拍成“儿子不认他为爸爸,妻子不认他为 大夫”的相。前苏联的著名作家佐琴科,曾用照相来讽刺前苏联的官僚制度,一个 丢了身份证的人为了补一张相片,必须要拿身份证去证明,而他要想开证明必须得 照一张相去补上这个身份证。我也是由于《如此照相》这个相声而成了全国亿万观 众熟悉的相声演员。我和唐杰忠在1986年春节晚会上,又一次涉足这个题材,是不 是意味着我们的合作将有一个很好的开端呢?! 冯巩的崛起 这一年的春节晚会上,冯巩脱颖而出! 他是我的亲师弟,我们共同师承马季老师。但是,实际上他宗师马季的时间比 我要早个五六年,而且说相声的时间也比我长个五六年。也许因为我们都没有正式 拜过师,又都是同在1992 年补办的“谢师”手续,所以按年龄算我就成了大师兄 了。 记得我初在马季老师家学相声的时候,家里来了一对天津的中学生,一个叫刘 伟,一个叫冯巩。他们从天津跑到北京向马季老师学相声。老师和他们坐在一起聊, 我站在门边儿听。原来,他们会说的相声比我多得多了,他们演过马季老师的《友 谊颂》和描写抗日时期儿童团的一段相声。当见到我的时候,冯巩马上叫我:“姜 老师!”我刚刚开始学相声,把我叫了个大红脸。“我和刘伟最近演了您那段《迎 春花开》,您那动作我们学了,但学不像——‘妈,您扫扫房!’”他现场学了我 在《迎春花开》中的一个动作,学得挺像的。我戏谑地逗了一句:“我有那么难看 吗?”一屋子的人全笑了起来。 常回忆起这段往事,冯巩总忘不了描写那时候他的心情:“您知道当时我们多 羡慕您呀,能天天守着马季老师学,我们做梦也不敢想呵!”后来,刘、冯二人一 起去了东北当部队业余宣传队的队员。而后,又被招到铁路文工团当了专业相声演 员。之后,我当说唱团团长的时候,他们调到了广播说唱团,实现了他们宿愿。 冯巩机灵、脑子快,是说相声的好材料。他的声音条件并不是很好,但被他的 勤奋弥补了。 这一年,他和刘伟排练了《虎年谈虎》的相声段子,马季老师帮他们排练、修 改,也使这个段子增辉不少。 今年我当主持人不像在1983 年有马季和王景愚老师配合,有的时候显得孤单。 我找来冯巩:“今年,你配合我点儿,除了演段子以外,帮我捧捧哏,泥泥缝(接 下碴的意思)。”冯巩虽说是初出茅庐,但不失世故地对我说: “合适吗?我是新人,那么多名演员在一块儿,我去抢着说话,别让人说我出 风头。”我说:“冯巩,有的时候要让,有的时候要当仁不让,我把你的词儿写本 子里头行不?你不演,让导演批你有臭架子!虚心点儿行不?”说得冯巩连连点头 称是。 这一年的许多节目,为了增加喜剧色彩,都让相声演员帮助加工,下了些工夫。 开始的大联唱,我们一反常规,不让每个著名的歌星唱自己拿手的歌,而是全 部反串。彭丽媛唱李谷一的歌,成方圆唱沈小岑的歌,李维康唱朱明瑛的歌,郁钧 剑唱奚秀兰的歌。让相声演员学着张明敏的样子唱《我的中国心》;让刘彬和京剧 演员一起唱《今日痛饮庆功酒》;刘晓庆则学着李谷一的样子和我一起演《刘海砍 樵》。 最后全体演员的《拜年歌》是我给排练的,我让冯巩帮助我,封他为“业余导 演助理”的称号,冯巩尽职尽力,使尽全身解数,动作难看得笑倒众演员。 一排就是五个小时,演员由于演出任务多,经常是这个来了那个走,那个走了 这个来。冯巩是“全勤演员”。 我夸他:“行,冯巩尽心尽责!”他说:“我到部队当文艺兵,后来碰上部队 整编,军籍解决不了,回到天津差点得了个‘行政处分’,说我们‘当志愿兵’没 经过领导批准。现在有了上春节晚会的机会,傻瓜才不珍惜呢!”我演《照相》这 个段子,前面需要个人和我一起串联过渡一下,黄一鹤征求意见问谁合适,我不假 思索地回答:“冯巩!”我们这段串联,我认为精彩极了。 我只是简单地和冯巩讲了一下情节上的要求:我准备现场照相,冯巩问我是谁, 我介绍自己是摄影师的身份。然后准备为围棋大帅聂卫平照,为足球国脚古广明照, 为新体操王子童非照,结果都在冯巩的质问下,破绽百出,自己不能自圆其说。后 来我问冯巩: “冯巩,你和大家说我给你照过相没有?”“对了,姜昆,你不说我还忘了, 前年,姜昆还真为我照过相!”“怎么样?你那张照片就是我给照的嘛!”“取出 相片一看,跟胡汉三似的!”“……你怎么说话呢?一点都不实事求是。”“我爱 人差点和我打离婚!”“你走开,你们相声演员说话太损!”“好,我走,不过衷 心希望姜昆同志认识到:我们的生活中还是少一些胡汉三为好!”“你走,你走! 还说我照得不好,也不看看自己长的什么模样,上身下身一点都不匀称,还照相呢!” 这一段表演为我和唐杰忠后面的表演作了极好的铺垫。可大家知道吗? 这长达五分钟的串联,全是冯巩和我即兴编词,即兴对话而碰撞出的笑料,他 的机智在此一刻得到了充分的表现,他的才能也为全场的演员和观众所认可,全场 笑声一片。通过这一年春节晚会,冯巩一下子成了全国人民喜爱的红笑星;也就是 从这一年开始,冯巩没有一次离开过每年的春节晚会。 几乎所有的相声前辈都称赞:冯巩成材了! 没有结束的结束语 1986 年成功了,重振的目标实现了! 在《难忘今宵》的主题歌声中,所有的演员欢聚在一起,大家欢呼,领导祝贺。 中央电视台的台长王枫,在欢庆的晚宴上,为演员端上来一盘盘饺子。 我偷偷地看了黄一鹤一眼,他没有激动,也没有落泪,只是默默地坐在一张圆 桌旁,和大家一起点燃了一支烟。 我估计他更多的是感触:人生不容易呵,事业不容易呵!纵是你有三头六臂, 你能使周围永远辉煌吗?昨天的阴影,可能在今天的光亮下渐渐地暗淡,那么明天 呢?用什么方法使明天的光芒更耀眼呢?春节晚会这颗明珠可能会越来越夺目,但 为他增光的可能是一批又一批冲锋陷阵,不亚于战场上奉献的战士。他可能想到了, 他为作这个高耸入云的人梯,无愧地做好最底层的那个木栏,尽管有过曲折,有过 坎坷,但今天,应该是结结实实地钉在了这个梯子的两根支柱上。 当然,这只是可能他想到的。不过,我相信我的猜测。因为当我参加第八次春 节晚会结束的时候,我隐隐约的地想着1987 年晚会的辉煌。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