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列车上 坐着吉普车赶了一天的路程,天擦黑,到了火车站。帽子压得低低的,找个旮 旯一坐。可好景不长,一上车就“暴露”了。孩子的眼最尖,指着我们喊:“姜昆、 李文华!”马上,周围围了许多人。 “从哪儿来?”“是深入生活吧?”“好像比电视上胖!”“给我们说一段儿 吧?”……我望着李老师苦笑着。他依然是台上那副眼神儿望着我,像是说:“还 说一头扎上卧铺睡一觉呢,净想好事。”一位好心人圆了场:“看他们够乏的,别 演了,聊聊吧!”“聊天”是相声演员的本领,走到哪儿都要和人们山南海北地聊, 听他们讲生活周围的“趣事”,丰富我们的创作素材。 火车上的“天”聊得可广。从“包产到户”讲到了“房屋紧张”,从陈景润说 到穆铁柱,从“彩礼”谈到“相面”,从“让贤”联系到“飞碟”,上下五千年, 纵横几万里。最出色的画家也难画出我们所听到的生活画面,最有名的歌手也难唱 出人们描绘生活时那喜悦的心情。 农民兄弟握着我的手:“姜昆,给农民写相声吧,写现在的新农民!”我内疚 地望着他那纯朴的眼睛,感到他的神采有一股和他手上的老茧一样结实的力量,这 股力量撞着我的心:你为什么写反映他们的段子那么少呢? 工人师傅拍着我的肩膀:“到工厂听听机器声,转一转就长点知识。对,咱那 儿有几个小钢嘴儿,给你当徒弟没跑儿,张嘴儿就招人笑。要写就上我们那儿。” 他那坦率的目光在告诉我创作的道理:生活、生活、生活。 哎,那个戴眼镜的学生拿笔干什么, ,签名。“您给我写几个字儿吧,李老 师您也写。”李文华忙说:“不行,太黑,我那花镜在提包里呢,小姜代劳。”我 厚着脸甩开了笔,写了“尊师重道,共勉”。不知是那不争气的“墨宝”哪块儿引 他笑了,他的眼镜直往下滑。就是隔着那层带圈圈儿的玻璃片儿,我还是看到了他 的目光,有欣慰,有思索,想是要告诉我什么,又止住了。 没等我问他,一位知识分子模样的人和李老师对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喜欢你们说的《诗歌与爱情》。”“那个段子我们写了好几个月。”“相 声就应该有知识性,引人回味。”这种场合,姑娘们是腼腆的。听到这儿,其中一 个小个子姑娘插了一句: “有歌儿我就爱听,过去学戏的多,现在学歌的多……”她们的目光都有观察 我们反应的意思,我悟到这是在向我们说她们的要求;我也用眼睛告诉她们:你们 提的对,我也是这个看法。 谈话的高潮是争论。有人说我们的相声“讽刺”的多,有人说“歌颂”的多, 有人说这个“多”好,有人说那个“多”才行,各抒己见,争执不下。 一位解放军战士的话平了这场“争论”:“我们在山沟里,搞了一天的训练, 骨头节儿都酸了。吃完饭听段相声,笑得肚子痛,比睡觉都解乏……”一会儿是大 伙说我们听。 一会儿是我们谈大伙听。 一会儿是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奇怪,上车时的那股疲乏劲儿不知上哪儿去了。这一“聊”就是几个钟头了。 不对,该熄灯了。列车员的眼里有着诡秘的神情, ,原来他也在我们这儿,给我 们开“绿灯”了。不信你看表,已经两点了,不是下午,是晚上,不,是夜里! 声音越来越小了,题越来越集中了。有人告诉我们写写当代的阿Q ,有人又补 充说也写写当代的“假洋鬼子”,有人让我们写写服装的美学,有人说该骂骂“老 左”。 尽管大家的声音压得那样低,但是我听到的似乎不是轻轻的细语,而是栖息于 林问的鸟雀那悠扬的鸣啭声。我对自己发问:人民喜欢你,人民的演员,你应该怎 样去满足人民的愿望呢? 来了一个陌生人:“同志们,太晚了,演员也累了,让他们歇歇吧!”大家依 依不舍地走开,并依依不舍地告别。陌生人却没走,他眼里露出得意的神情。他四 面一看,觉着时机可以了,塞给了我一个纸条: “姜昆、李文华同志:我们×号车厢的几个相声爱好者邀请你们去一小小会儿, 开一个小小小型的座谈会。”呵,原来如此! 我拉着李老师的手,悄悄地走向另一个车厢……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