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口溜趣话 有人说姜昆会写诗,这是误传。我是试着想学写诗来着,可是后来读着读着怎 么都像快板儿,我也就死了写诗的那份心,一码踏心地写顺口溜了。 喜欢写顺口溜是打从小开始,这点本事大概来自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那时候,不知道我爸爸出于什么考虑,他让我背诗经。 老天爷,我那时候才十岁呀。他让我背“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 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您听,十岁的我懂吗? 后来,我给我爸爸提意见,我说我不懂,而且那里边的字儿笔画太多,我写不 下来,比方《伐檀》的檀字。 我爸爸告诉我,他从小背三字经、千字文也不懂,但是长大了就懂了,而且理 解得非常深刻。从小背的东西,多大岁数都忘不了,现在他的文学基础特别好,他 说他得益于从小不懂的那种死记硬背。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的意见他还是采纳了,因为背了两篇诗经以后,他改让 我背唐诗了。 唐诗不错,背来朗朗上口。但我更喜欢的是那些趋于口语话的,比方唐·李白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比 方晋·陶翁的“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等。 中国人都知道一句老话: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证明中国的唐诗 对启蒙教育的作用。我可能也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这种影响,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我写了一段“较有影响”的顺口溜。 五年级时,学校里开展了消灭错别字的活动。我针对我们小学生中经常把“商” 字写成“啇”字,写了这样一段: 我的名字本叫商, 商人商品由我当, 如果你要写商量, 只有用我最恰当。 有的同学真淘气, 没撇没捺难断肠, 弄个十字插口上, 肚里有病好心伤。 小朋友们要注意, 希望正确写好商。 写完以后我交给班主任。班主任非常重视,她提出让我在全校的大会上讲一次 话,介绍一下消灭错别字的经验,届时还有教育局的领导参加。 我爸爸吓坏了,他怕别人说这不是我自己编的,是他给整的。因为他也是我就 读的那个小学的老师。他读了几遍我写的这个顺口溜后问我:“这真是你写的吗?” 我听了以后不高兴,问他:“不信你查,唐诗三百首里有吗?”写顺口溜就是从这 时开始。那时候小,觉得写得不错,有点儿洋洋自得。 稍长大了一些后觉着顺口溜不上档次了,就想法试着写诗,大有当个少年诗人 的鸿鹄大志。 初三毕业,“文革”的气氛越来越浓,学习气氛越来越淡,而且没毕业的时候, 就有一大批同学奔赴北大荒和山西曲沃了。高中、大学已经无望,何去何从一筹莫 展。饭后茶余,百无聊赖,信步走出隆福寺,来到大佛寺前的美术馆,一边走,一 边吟出一首自称的五律: 展视遍新绿, 遥望一角楼, 漫游美术馆, 视野充新秀, 如辞京都去, 焉观是歌呕, 日与结业尽, 将见皂眉愁。 咬文嚼字,故弄风雅、不伦不类、现在看起来真是可笑。 自己当了相声演员,走到哪儿都让你题词留言,朋友们也希望你能赠首诗留个 字。考虑到自己相声演员的特点,你总不能摆出个严肃面孔,装出个学者的模样, 人五人六地给人吟诗作词。一回行,时间一长就让人讨厌了。 北京有个神医,叫赵群学。她有特异功能,会治病。我介绍了中国音乐学院的 郭祥义教授看病。赵大夫就用手抓了几把茶叶让他喝。喝了两三个月,把他的弥漫 性肝结石给治好了。西医的大夫看着x 片都不相信。我写了一副字送给她,上边编 的是顺口溜,不是写她看病,是赞她的特异功能: 世上福祸事不绝, 正义光明胜恶邪, 人间苦有为难事, 请君来找赵群学。 为她写字送匾的、题词的,上至国家领导,下至社会贤达,但是赵大夫把我给 她写的这首顺口溜放在了大厅里,可见她喜欢。也许是我后面提到了她的名字,她 特别高兴。 我忽然发现,用人名字写顺口溜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尤其是放在最后,像相 声中的包袱的底一样,让人听了乐滋滋的。 京剧表演艺术家吴素秋老前辈托朋友给我带话,说过七十大寿的生日,让我写 幅字。我铺开纸张、舔好笔,没打底稿就写出了一首顺口溜: 京腔京韵曲悠悠, 唱念作打舞神州, 古稀寿诞人相庆, 梨园奶奶吴素秋。 她与我的师爷侯宝林先生同辈,我叫她奶奶理所当然。她过生日那天我在外地 演出,虽然没有参加她的生日宴会,但我的一份小礼,估计能让吴奶奶高兴。 魏明伦是四川的一位才子,他写的川剧《潘金莲》、《凤鸣岐山》在全国引起 轰动,人们称他为“奇才”、“怪才”。1993 年,他组建了“魏明伦文化公司”, 在成都开成立大会的时候,我给他发贺电。我没有写什么“祝兴旺发达”、“事业 腾飞”的套话,我到电报局写了这样一个电报稿: 二十世纪大新闻, 下海不会淹死人, 扑通有人跳下去 蜀国秀才魏明伦。 事后,魏明伦打电话告诉我,给他打电报的电文,可以写篇诙谐幽默的文章。 上海的沙叶新给他的电文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生意。天津 的冯骥才给他的电文是:起来,不愿作奴隶的人们,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 商城。戏谑与机智同在,听起来其乐无穷。 老把名字放在诗的最后一句,写多了让人一听就太雷同,而且有黔驴技穷的感 觉,这样逼着自己多动点脑筋,把顺口溜写得漂亮一点儿。我们国家羽毛球队的总 教练李永波结婚,他的对象也是位羽毛球的运动员。永波是双打的世界冠军,我给 他的新婚致辞中的顺口溜有一句“但愿家中别双打,金牌两人分。”读给他听,他 乐个不停。我想起有一次,也是别人结婚,我写的最后两句话是:“今天小两口, 明天爸和妈。”这两句太白,还是给永波的这首有意思。 顺口溜写来写去,偶尔也能弄出一点自己颇为得意的小品。一次在河北赵州参 观与鲁班爷齐名的李春造的赵州桥,我即兴赋了一首: 炎黄子孙拜舜尧, 学子功名报李桃, 天堑通途能人造, 宗师不望赵州桥。 歪诗写了不少,这一首写得自己给自己打了不低的分数,碰见熟人也炫耀地吟 上一遍,领略回味一点创作的喜悦。那些不三不四的,开个玩笑也就忘了。比方有 一次我和唐杰忠到了山东的一家酒厂,这家酒厂起的酒名叫“××春”。有人对酒 的名字上加“春”字很有意见,认为多少有点儿“色”的味道。我当时的顺口溜也 是受了一点这样的影响,我写道: 卅年从艺走八方, 老唐喝酒我闻香, 今日偶住××寨, ××春迷不还乡。 听说乔羽老到山西汾酒厂参观时,酒厂的领导请乔老爷题诗题词。乔老爷转了 两圈儿提笔写道: 都说山西杏花村, 此处有酒能醉人, 老汉偶然夸海口, 三杯入肚已销魂。 众人拍手称赞,酒家高兴万分。当即决定把此诗刻在石碑上,立在酒厂的碑林 之中,水志纪念。 比起乔羽老的诗,我的那首实在是寒碜,把写下来的那张纸揉巴揉巴,扔在了 纸篓里,如果像我小的时候有火炉子的话,我就把它烧了。当然,刻石碑的事连想 都不敢想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