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鹤的“拼”与“啃” 在中国的电视节目中,综艺节目占的比重真大,几乎每一个节日都少不了一场 歌舞、说唱、戏曲融在一起的大块头的节日晚会。这些晚会培养了一大批演员,也 造就了一些颇有成就的电视导演。我是1976 年底才开始涉足电视台的节目表演行 列。就我自己短短的电视艺术生涯的体会来说,我认为黄一鹤同志是开了中国电视 综艺节目先河的一位电视导演。 1983 年,我有幸参加了由黄一鹤同志组织策划的中国首届大型的《春节联欢 晚会》编导工作。从那时候起,我开始认识了他,并且也在日后与他多次合作中了 解了他。《春节联欢晚会》一年比一年隆重,节目一年比一年丰富,连续搞了十年。 我个人认为,没有跳出黄一鹤同志一开始搞出的模式。 以后的数百台大型综艺晚会,也或多或少地能看到由这一模式而派生出来的各 种各样的影子。这一切充分地证明了黄一鹤同志在大型节目的创作和表现上的这一 艺术构恩的旺盛的生命力。 黄一鹤同志的艺术创作道路是曲折的,他有过失败,有过挫折,然而这一切都 是他成功之路的插曲。面对着这样一位有成就的电视导演,我在以后的几年的日子 里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是什么指导思想使他获得了成功,他给我们这些从事艺术 事业的人开创了哪些可以借鉴的走向成功之路的经验。 如果粗浅地认为,一位有成就的大型节目导演应该是无所不会百事皆通,吹拉 弹唱样样行,那就真是大错而特错了。首先在黄一鹤身上至少不是这样的。他熟谙 各种艺术的表演方式,但并不是说他有着驾轻就熟地能掌握各种艺术门类的创造和 生成的本领。如果真是有这样的天资,就没有我见到的和编导一起苦思冥想,彻夜 不眠,经常挑灯战通宵的黄一鹤了。 那么,黄一鹤的成功,或者说他较一般的电视综艺节目导演有着明显区别的地 方是什么呢?应说是他经常提到的“整体构思”四个字。按说这四个字在电视导演 头脑的字典中,应该是平庸无奇的。哪一位导演不提“整体构思”呢?哪一台节目 又没有“整体构思”呢?其实不然。“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整体构思” 凡人都议,但真正作为一位大型节目的策划者,能把这四个字升华出主体的、生动 的艺术形象而溶在自己艺术构思的每一指导方针的具体步骤中,黄一鹤同志确实有 独到之处。 黄导曾经非常通俗地阐述过自己的艺术观。他不止一次地和我谈过:我认为电 视导演不单单是一位能懂得艺术的好观众,而重要的是一位好厨师。 每一道好菜都有各自的味道,我们应该作为高级的厨师,奉献给人们一个既有 漂亮外观、又有鲜美口味的“拼盘”。功夫应该下在“拼”字上。”拼”的技术精 巧,就是半个樱桃,一片胡萝卜,或是一束香菜叶,都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使 得整体锦上添花。而技术拙劣的,就是高级发菜,弄不好也得乱的像头发,影响人 的食欲。 从字面上说,“拼”只是个技巧问题,好像离整体构思相差还有一段距离,但 是黄一鹤的具体做法,则充分地体现他还是用“整体构恩”所规定的宗旨要求去让 每一味菜在整体中展现姿色,散发芳香。 第一届春节晚会他用“活泼”和“欢快”的字样来概括自己的创作意图。 他提出“整台节目一定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因而产生了虎妞追逐祥子碰掉了 王景愚的烧鸡,而烧鸡作工欠水准而使王景愚当众与鸡筋展开肉搏的场面;马季宣 布的一封群众来信错误地说姜昆的家乡在湖南,而引出了姜昆挑起扁担与李谷一唱 起了《刘海砍樵》,使得这一首小小的戏曲唱段在几年以后仍脍炙人口地悠荡在神 州大地。 当第一届春节晚会这一炮打响以后,黄一鹤以他艺术家独特的敏感,先于很多 人预示到第二届春节晚会的分量。数月的筹备工作中,他审时度势,不仅筹备节目, 而且分析国内形势,看到了祖国统一的口号深入人心,他又提出在中国人的“情” 字上下功夫。按着这个主导思想,他大胆地“引进”张明敏、奚秀兰这二位香港歌 星“登台亮相”,让李大维、黄植诚一曲诉衷肠,整个晚会情绪激荡。一首“中国 心”催人泪下,伴随黄阿原主持节目与自己的小女儿通电话,让“每逢佳节倍思亲” 这一中国诗人精括出的名句,化成艺术的音符,注入亿万炎黄子孙的心田。当晚会 推向高潮的时候,一曲《难忘今宵》唱出黄皮肤人们的情感,整个晚会升华成一个 巨大的“情”字,闪在人们的眸子中,跳跃在欢乐人们的泪花上。台上台下,荧屏 内外,歌声与心声在撞击,艺术的感染力把中国人、华人,把一切爱祖国的人的民 族感情激发出来融在一起。一台综艺节目产生了巨大的力量,使许多人发出民族之 情,“惊天地、泣鬼神”之赞。黄一鹤的艺术创作意图全部实现了。这一实现不仅 仅有一个“整体构思”,而是把他的“整体构恩”严格地不是随便地融入自己的节 目中,准确地不是牵强地用在艺术里。并且,他有一整套的做法。 艺术创作,难得的是这个“创”字。敢于第一个想到、提出、把它实现,不管 后人循着这条道路有着怎样巧妙的构恩和惊人的表现,人们对于先行者的评价,是 永远不会低估的! 除了“拼”节目的劲头外,黄一鹤“啃”节目的劲头也是令人佩服的。 毛主席曾经说过:“往往有这种情形,有利的情况和主动的恢复,产生于再坚 持一下的努力之中。”许多导演在创作和组织节目中,也许会因为坚持劲儿不够, “啃”劲儿不足,而可能使得超一流的节目没能出现,殊不知这些节目可能与你刚 好“擦身而过”。 我曾经看过几次黄一鹤“啃”节目。 就举陈佩斯、朱时茂的小品出现和发展这个例子,我想应该有一点说服力的。 第二届春节晚会,编导者提出要用陈佩斯这样的好喜剧演员来出节目。 陈、朱原来有一个“考演员”的小品雏型,但许多人看后,认为档次低,不上 路,对这个节目失去信心。习惯于趴在地上摆节目顺序的编导们,已经几次把这个 小品的节目卡片放置一旁了。但黄导提出,要吸取去年哑剧《吃鸡) 的成功经验,在这一届春节晚会上,一定要把电影、戏剧演员学表演时训练、 考试、汇报所排练的“小品”搬上舞台,走入电视屏幕。黄一鹤是总导演,不管人 家说“档次低,不上路”,硬是执意一定要搞。于是,戏剧前辈杜澎、相声名家马 季以及我这小辈,被他邀来八方会诊,齐攻小品! 佩斯、老茂,也真是有灵气儿的演员,七折腾,八捣鼓,“考演员”当中最精 彩的一段“吃面条”被提了出来。在1984 年,为了使这个小品既“突出政治”, 又不陷于生硬的“说教”,二位演员,一抬一式,一词一句,千锤百炼,反复推敲, 家里排,招待所里改,大食堂里练……大概是在接近播出不到一个星期的日子里, 《吃面条》作为喜剧小品的“开山”之作成型了! 形式独出心裁,内容新颖别致;风格诙谐幽默,笑料重重叠叠,扑面盖顶而来, 观众捧腹大笑,痛快淋漓。春节晚会一播出,这短小精悍、幽默新颖的文艺形式立 即在广大观众之中引起强烈的反响。并且由此而来,生发出个席卷九州上下、历时 数载不衰的喜剧小品热。面对着这些成功,演员、编导谁不琢磨黄一鹤“啃”劲儿 的威力呢! 同样是这对演员,几年以后又有一个成功的“卖羊肉串”的节目打响,而提起 这个节目的内幕,也是和黄一鹤的“啃”劲儿分不开的。焦乃积等同志写出了这个 小品的本子。当时不知什么原因,久久盼望的佩斯、时茂一直没能到春节晚会来排 练这个节目,播出渐近,没有耐性的许多人都提出把这个节目“枪毙”掉!黄一鹤 梗着脖子筋说:“不成”!他又来“啃”,先让陈裕德、赵丽蓉两位老演员排,他 督着,一排就是数日!戏路不对,不理想。 他又让我和陈裕德一起“啃”,无奈我的牙口不佳,糊糊弄弄地对付下来。 他看后还觉得不满意,尽管没有用嘴“啃”,黄导的牙床子也肿了,是急肿的。 有人劝他罢了吧,他还是不干。白天晚上商量着合适的人选。大概是精诚所至,佩 斯和老茂又是离播出几天以前赶到了。黄一鹤高兴极了,几番游说,软硬兼施,说 服演员上节目。功夫不负有心人,佩斯、老茂一排天衣无缝,本来就是为他们写的 嘛,又一个小品的精品问世! 两个小品的生成,只是个小例子,了解内幕的人知道导演的艰辛。试想没有这 个“啃”劲,这两个脍炙人口的小品,岂不落入纸篓化作灰尘,整个神州大地会少 了多少笑声? 我想,黄一鹤可能是凭着一种直觉来搞每一个他看得上的节目,他是以一种坚 韧不拔的、锲而不舍的精神来自觉地对待自己所追求的事业。如果说灵性是一位艺 术家成功的基础,那么黄一鹤的成功应该说是建立在对自己所从事事业的一种执著 的精神上的。有了这种执著的精神,才使人能够想别人所不想,为别人所不为。有 了这种执著的精神,才能促使人在自己进军目标途中不断地发现新的境地,发掘新 的潜力去开拓前进。 前不久,黄一鹤又邀了一批演员为大连服装节制作一台大型的综艺节目,按着 剧本,有一场知名演员仿效时装模特儿的步伐来个滑稽“表演”。 赵忠样的“倒行逆施”步,倪萍的“鸭子步”,李玲玉的“美人小姐步”,唐 杰忠、姜昆的“军人步伐”。我当时觉得有些“不伦不类”,而且怕这种表演会 “失身份、丢面子”。但当看到黄一鹤的“啃”劲又上来时,我没有作为反对派出 现。也许是凭着对黄导的“迷信”,还主动当了这次表演的“监督”。或许和整体 节目的氛围异常融洽,节目是成功的。有观众的掌声和笑声可以证明。当然,也许 是出于对黄导的“迷信”,所有的演员都用自己最大的创造力去塑造自己认为符合 艺术要求的最佳形象。 我又在想了:黄导是把自己的意图和演员的创作力量结合在一起来估评节目的 实践效果的。也许这一点,正是他自己的又一独到之处。人家内心怎么想的,我无 从下断论,但愿我的猜测有它的正确成分…… 写于1991 年10 月12 日深夜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