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已成往事 1991年英达的父亲出现了第一次大吐血。当时血就像水笼头里的水一样从嘴 里喷出来,我被那情景吓得一声声尖叫。这样的事情自1994年至1996年又发生过 多次。时间长了,我也习惯了,每每遇到这个局面我都会表现出异常的镇静。我 会以最快的速度把他送进医院,然后开始漫长的守候。病房允许支床的时候我就 支张行军床,不能支床了我就蜷在沙发上,一住几个月。 “你去忙吧,”我对英达说,“我一个人行。” 老人得的是酒精性肝硬变,吐血前他每天晚上手里都会拿着一杯加了冰块的 威士忌,吐血后他连酒酿都不敢吃了。他病得太久了,我已经完全成了“特护”。 我借来医书研究肝硬变的病理,我知道如果他发生什么情况该如何抢救,输什么 药。我每天用医院的微波炉给他做两顿饭,他需要吃很软很软的食物,正常人吃 的米粒可能把他的食管划破。我还负责为他洗脚、擦身、剪指甲…… 他住在协和医院。过去“协和”的大部分医护人员都住在医院里,长时间不 见阳光,几乎个个脸色苍白,他们自称“协和脸”。有一天,一个护士对我说: “宋丹丹,你也有一张‘协和脸’了。” 我曾经因48小时没睡晕倒过。 我曾经一连10天吃方便面。 没有人问我:“你的吃饭问题怎么解决?”也没有人问我:“你是否需要回 去洗个澡?” 我几乎48小时没合眼的那一次,第三天我出去给老人买饮料。当我提着两大 兜饮料走进病房,迎面撞见英达的表弟英宁和他的妻子,我眼前一下子黑了,晕 倒在床上。醒来后我大哭,说我需要帮忙,需要有人换班,我要睡觉! 英达不是不帮我,首先他特别忙。他不是在给上一部片子做后期,就是在准 备下一个戏。并且多年来“丹丹什么都行”“丹丹不需要也不喜欢别人帮助”的 概念在他心里已根深蒂固。 记得一次老人连续几天高烧、说胡话、出现幻觉,吓得我很久没敢好好休息。 终于熬到有一天的后半夜,我躺在用3 把椅子搭成的“床”上睡着了。凌晨3 点 半,我的呼机“嘀”声大作。起身打开一看: 感谢你使我没有后顾之忧,我永远都会爱你。 英达 这就是他,在你需要感情的时候,他随时散发出让你土崩瓦解的温暖。 不知道我们的爱情是哪一天悄悄溜走的。那些年我只知道忙于家里家外的活 儿。没有一个妻子会像我一样给丈夫更为广泛的自由。我忘了撒娇,忘了受保护, 忘了得到应有的温存和体贴。我只是忙着给予,忙着告诉我的亲人们:“没关系, 天下太平,再大的困难我一个人就能扛住。” 诚实地说,那些年我累苦了,到极限了,要崩溃了。离婚之后英达还对我说 过:“你应该给我点儿预感,让我明白你已经支持不住了。” 我像溺水者急于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急于得到照顾,急于有一个成熟的男人 对我说: “你要多休息。” “你不能吃太多。” “你该穿厚些。” 我忽略了一个生活中重要的原则:给予比接受更为幸福。我总是忙着给予, 忙着让自己幸福。我不会也不太懂得接受,我忽略让他人给予,也就是忽略他人 得到幸福的权利。 是陈词滥调,也是绝对真理:婚姻需要经营,需要两个人不断地付出。错就 错在,我以为,10年的时间能包容一切尚未说开的话,能化解一切来不及疏导的 郁结。我还以为10年情缘堪比血缘,不必再修正自己的弱点,反正他已习惯,并 且我那些“汗马功劳”足以抵消我做错的一切了。 好像是3 年前,我从报纸上看到李宗盛和林忆莲分手的消息,难过莫名,有 种为他们流泪的冲动。我对一个朋友说:“他们曾经那么相爱,那么多动人的歌 都是李宗盛为林忆莲写的,连他们也分手了,爱情这东西真没意思。还有什么是 可以相信的?” 我的朋友迟疑了一下,告诉我:“丹丹,当年你和英达离婚,我们就是这种 感觉。” 我愣住了。如果不是我自己为了一对陌生人深感惋惜,我绝不相信我的婚姻 破裂竟会影响到、甚至动摇了其他人心中的什么。 是的,那个冬天,所有的朋友听说了这消息都表现出极大的震惊,所有的人 都在问为什么。 必须诚实地说,离婚是我提出来的。那时候我偶然地认识了一个人,迅速堕 入“情网”。10年来我有了第一次“婚外遇”。没几天我就打电话给英达:“我 有外遇了,咱们离婚吧。” “行。”他说。没有犹豫,也没有挽留。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