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四目相交的瞬间,双方都很激动,也都在片刻间愣住了。时间仿佛凝住了一般, 室内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照例的握手问候。 面对昔日最好的同学和兄弟般的好友,在浑然不觉中,泪水悄然涌出韩霆的眼 角。他强抑着一份意外的激动之情,稍稍镇定片刻,匆匆轻掩了房门,然后才朝吴 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自己也跟过去,在沙发上落了座。 “请记住,我现在叫韩霆。”顷刻过后,韩霆才来了个提示性的开场白,打破 了难言的尴尬。 “对,我就是来找韩总经理的。”吴建有几分痛心地盯着韩霆说,“昔日那个 充满理想和正义的雷震早已在我的心目中消失了。” “还好吗?”韩霆嘴唇翕动了半天,才轻轻问了一声。“不错。”吴建声音朗 朗地答道,“虽苦虽累,但整天生活在阳光之中,日子过得坦然,内心也很充实和 平静。韩总,你呢?” 韩霆被刺得心痛。多少往昔和难言的痛苦全涌上心头,包括那夏夜的长谈,那 阵阵的花香和蛙鸣……可此刻,他无言回答。谈话顿又陷入僵局,一对昔日的同窗 好友又陷入难堪的沉默之中。 片刻过后,还是吴建首先打破了沉默:“四年来,你知道我们怎样担心你,想 念你吗?尤其是方枚,暗地里真不知道哭过多少次。还有伯母,她怀着一种怎样的 伤痛和思儿的心情来找过你,难道对这一切你都能无动于衷,连个正常的解释都没 有吗?你……” 韩霆不忍心听下去,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说:“吴建,你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兄 弟,希望不要再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好……”吴建暗叹口气,转移了话题, “今天,我是亦公亦私来省城见你这一面,能否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说吧———”“最近,你是否去过川山?” “没有。酒店工作太忙,我根本没时间外出。” “那么,能否请你谈谈如何从一个被开除回家务农的学生走上一家五星级大酒 店老总这个高位的,包括如何获得你们老板颜先生信任的?” “你在怀疑什么?”韩霆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沉思片刻过后,便缓缓说起了后 来的一切…… 吴建半晌无语,似在分析、判断韩霆一番叙述的真伪。韩霆的心里突然恼火起 来,他不知道川山的战友们怎么竟然怀疑到自己的头上,又让吴建来执行这次冲动 的调查?! 他终于冷静下来,问吴建:“假如你在怀疑什么,这种调查难道不会打草惊蛇?” 吴建霍地起立,紧盯韩霆的双眸说:“可中国还有句成语,叫做敲山震虎!想 必你也很清楚。通过多年的学习,你应该知道两种力量的悬殊。好吧,我告辞了, 希望你能当好你的韩总经理!” 吴建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死盯了韩霆一眼后,迈开大步朝外走去。韩霆凝视着 这熟悉万分的背影,直到他在视线中消失,方才关上房门,泪水沿着面颊悄然滚落, 变成了无声的哭泣…… 川山又恢复了暂时的宁静,但廖明华的心却无法安宁。 腐败大案由于当事人的被害,整个侦查工作处于停滞状态。而那一系列看似无 关的勒索、纵火案件,却仍在侦破之中。他不知道这种平静意味着什么?但总有种 不祥的预感:这平静之中似乎在酝酿着某种更大的阴谋。 心中无法安宁的还有刘双南、方枚和吴建他们。从省城见过韩霆,回到川山之 后,他们细细分析了韩霆的一切。但吴建对韩霆的犯罪嫌疑仍持怀疑态度。 “不知为什么,凭直觉,凭敏感,我总觉得他似乎有着更深的难言之隐。”吴 建蹙眉深思着说,“假定他真已成为黑帮分子,他见我的震惊反而没有那么强烈。” 方枚插言道:“假若他真已走上犯罪道路,这本身不就是个极大的难言之隐吗?否 则,以他今天的成就来说,有必要终止我跟他的关系吗?!” “也许,仅仅只是在情感问题上他变心了呢?”吴建直言不讳地说道,“要知 道,他处在那样一个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之中,移情别恋是桩太容易的事情。”刘 双南暗捅了吴建一下。 方枚双颊陡红,自信地争辩:“不!这我更坚信自己的直觉和女性的敏感。在 情感问题上,韩霆不是这种人……”“你呀……”吴建有点语塞,却不甘心地瞪着 方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刘双南见状急了,担心吴建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刺激方枚,也担心这两位老同学 将争论变成争吵。他干脆一挥手,对吴建说:“算了,对韩霆的调查工作继续进行。 吴建,你今天跑了一整天,回去休息吧。方枚想回红星镇,我陪她去一趟。” 吴建双眉紧锁地掉头走了。方枚有点意外地问刘双南:“你怎么知道我想回红 星镇看看?” 刘双南苦笑了一下:“三年来,你心目中除了那个韩霆之外,哪还有别的男性 的影子?!可你的一言一行,哪怕心中的想法都在我的关注之中。我知道,一旦你 有心事,便抽空去红星镇走走,也算是一种放松吧。”很快,红星镇已遥遥在望。 刘双南回头冲方枚说道:“将车锁在派出所门前,我陪你边散步边聊天吧?” 方枚在后面使劲点了点头,又冲刘双南的耳朵大声说了句:“随你吧!”方枚 和刘双南一路沉默地走了许久,刘双南才蓦地问了句:“冷不冷?”方枚满脸绯红 地摇了摇头。陡然而至的微妙感情使漫步小镇街头的刘双南和方枚全然不知夜的降 临,也不知就这么默默地走了多久。刘双南这才扬头看看眼前的一片房舍,关切地 说道:“天太晚了,回城吧,感冒了可是麻烦……” 正当刘双南说话之际,忽然间,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传来。顿时火光冲天。霎 时,天塌了,地陷了。在山崩地裂的强烈震动下,刘双南本能地扑倒在方枚身上, 用自己那宽阔的身躯死死掩住了方枚。紧接着,便浑然失去了知觉。 “不好,发生爆炸了!快去救人!” 从乡下回来的廖明华明显地感到车子一震。司机一个急刹车,他的头猛烈撞到 了挡风玻璃上,顿时肿起了一大块,他抬头一看,城北方向一片通红。连忙叫司机 先不要管自己,立即掉转车头往火光处开去。 这是次罕见的爆炸!硝烟弥漫,残骸遍地,被烧焦的树梢上悬挂着人体的断肢 残臂。 爆炸中心原是一座钢筋水泥结构带有地下室的六层楼房。楼房在顷刻间化为乌 有,甚至连一砖一瓦都不复存在,整个现场变成了一个深二十一米、直径三十七米 的锥形的爆坑,就像狰狞的魔鬼张着血盆大口。爆炸形成的巨大冲击波,将周围四 百多米以内的房屋,全都夷为平地,近一千米以内的房屋门窗、玻璃、卷闸门等被 摧毁变形。现场附近的红星镇居民有的被炸得粉身碎骨,更多的是被倒塌的房屋活 埋,路上的行人有的被冲击波抛到几百米外,连正在国道上行驶的过往车辆,也都 被巨浪冲击得扭曲变形,许多过往乘客、司机也未能幸免于难。 大爆炸引发了大火灾,猩红的火舌从一栋栋居民楼喷出,并迅疾蔓延,向邻近 的商场、学校、市场等建筑物蔓延,风助火威,火趁风势,转瞬间,整个红星镇陷 入一片火海之中。 烈焰逼人,不时有人从六七楼的居民房往下跳,甚至有越来越多的人受不了烈 焰和浓烟的折磨,不顾死活地从十一层高的南山大厦楼顶往下跳,不是摔死就是残 疾,形势万分危急! 廖明华二话没说,立即将情况向指挥中心报告,并要司机开车绕着镇子不停地 喊话,呼吁大家保持镇静,不要跳楼,准备自救。他自己则和秘书冒险往火场里面 冲,抢救被大火围困的旅客。 当大批消防队员和公安民警赶到时,喉咙已发不出声的廖明华已经背出了五个 群众。他眼冒金花,双腿发软,但顾不上休息,一趟一趟地冲进火场,和消防战士 一起从十几层楼里救出被浓烟熏昏的群众十八名。在背负一个身高体重、昏迷不醒 的旅客时,由于疲劳过度,躲闪不及,被高空落下的水泥块砸中左肩。 肩关节顿时脱臼,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一种本能使他差点将伤者扔下。但他 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又咬紧牙关,忍着剧烈的疼痛,一步一步从楼上往下挪。 背上的伤病员就像大山一样沉重,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二十几米的距离他 感觉就像走了一辈子那样漫长。当终于到达平地时,他眼前一黑,一头栽在地上不 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