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福源热热闹闹地“嫁”到了邻村的明庄。 到了明庄,福源才傻了眼。房屋破旧不堪,就三间房屋一个大通炕。炕的中间 用一根木棍隔着,一边铺着红色的床单,一边是草席。可以看得出,铺床单的那一 半,就是他的“新炕”。一家人睡在一个热炕上,他怎么觉得不自在,见了新娘更 是吓了一跳,个头才捱在自己的胃部,属于于小巧玲珑型的小女人,但长得较为端 庄,一看就是很本分的女人。 福源想,只要能过日子就行,好看不好看就是其次,这是他能容忍的。然而他 不能容忍的,是一家五口人同挤在一个热炕上。这一夜,还比睡在露天地里难以忍 受,他不知道那夜他是怎样睡着的,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的脸对着自己。 天还没亮,福源就去背了石头,扎了房基,到中午的时候开始打墙了。忙火了 四五天,两间比较像样的茅屋就搭了起来。他在房顶上抹了些泥,把旧房上的瓦拆 了下来,铺在了新建的屋子上。杨老三早已在新屋里盘了炕。炕去了潮气,杨老三 一家人搬了进去。 福源并没有和杨老三一起搬进新屋,他自己在外面搭了帐篷,连夜又能把杨老 三的老屋拆了,第二天早晨又打了房基,中午又开始打墙。如此又忙火了几天,旧 房没有了,新房也上了顶,只是新房没有瓦片。福源向姑姑家借了几个铜钱,换了 些瓦,铺在新盖的屋顶。杨老三也盘了炕,叫福源买了草席铺了。 福源说:“你们住后盖的新房,我和媳妇住到另外的屋子里。”杨老三笑呵呵 地说:“这行,也好也好!咱家就缺像你这样的一个劳力。”他又说:“咱家西山 头上的地有几日没有看了,吃了饭你就去看一下吧,有草就锄锄!” “哎。”福源答应了一声,吃了几口饭,拿了一个馒头就出去了。 每天天还没亮福源就起了炕,给杨老三家种地、锄地,干一些繁重的家务。如 此忙火了七八年,昔日的小毛孩,杨老三唯一的儿子小旦,也长大成人了,并且能 干一般的农活。这天杨老三把福源叫到面前说:“福源啊,这么多年了,你在我家 也做了不少的事情,我每年也给你的爹娘四五石粮食,也维系了他们的命。现在小 旦也长大了,能干活了,你就忙你的去吧,北山湾里的地,有点远,你去种吧,就 分给你了。”福源不做声,杨老三又说:“你的爹娘年长,你也可以接过来,盖上 三间草房,一家人住在一起。” 听说杨老三要把福源分开别住,姑姑也跑过来,笑呵呵地说:“福源啊,这是 好事情,你把你的爹娘兄弟们都接过来,兄弟多,也有个帮忙的。”她接着说: “我和你姑父商量一下,把几亩庄头的地,送了你,你去盖房子吧。” 福源说:“姑姑不急,若姑父把庄头的地送给我更好,若不送也没有什么关系。” 姑姑笑呵呵地走了。过了一会儿,姑姑哭着进来了门:“侄子啊,是姑姑对不 起你啊,你姑父先是同意的,后来和你的姑嫂兄弟商量,你姑嫂兄弟说,你们一大 家子人搬到明庄可就占了明庄的一半的地盘,他怎么说也不把地给你们,要是你们 两个人住是可以,一家人过来就不行了。” 福源说:“这没啥的,我岳父把他的几亩地送了我,要我盖房用的,我想我们 是人多了些,可挤一挤,还是行的。你的地,我们就不要了。”姑姑哭道:“侄子, 姑姑对不住你们的很,你爹娘要过来,我这个做妹妹的什么忙也帮不上。”福源说 :“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 “你不会是在着我的气吧?”姑姑问。 “这怎么会,这几年多亏你和我岳父,才有我的今天的,怎还着你的气呢。” 姑姑笑了,说:“着气归着气,不着气那就更好!”转过头抹了眼泪接着说: “接来以后先住在哪儿呢?” 杨老三说:“当然是先住在我这里,新房盖好了,再搬过去。” 福源背了几天的石头,又打了几天的墙,把福成、三弟福忠、四弟福贵全接过 来帮忙盖房。只四五天时间,一排五间的房子就盖好了。接着又盖了三间,在这五 间房的东面。 兄弟四人盖好房,到了老家来搬东西,有用的东西全搬了过来,三叔的东西三 叔不让动。三叔叭嗒着旱烟说:“我要守老地,你们都过去吧,我老三的家底不动 的。”福源说:“咱都搬,也好有个照应。” 三叔听着就哭了,说:“你们这样对我好,我更是不能过去了,咱们杨家的家 业,全毁在了我的手里,我没有颜面去和你们过去啊!”福源说:“三叔,那都是 以前的事了,现在的人不记以前的仇,兄弟还不记隔夜仇呢。” “是呀,三叔,咱过去吧!”福成他们也在劝说。 “爹,咱过去住房吧。”三叔的儿子文忠也说。 三叔“啪——”地一巴掌打在文忠的脸上,说:“不孝子,咱们不过去!”他 又说:“咱怎么一点志气也没有?” 福源兄弟劝说无用,又搬来父亲杨老太爷去劝。杨老太爷还是劝不动,摇了头 说:“你三叔为虎添翼是那样的脾气,倔强得很,不过去也罢,咱自己走!” 一家人从杨庄搬到明庄,福源和杨老太爷、福清住在东面的三间房里,福成住 在西边的一间房里,福忠和福贵分了两间。兄弟五人较为勤快,挖了些荒地,种了 些粮食,又丰了收。福成商量着要分家,杨老太爷说:“还有三个没有娶妻,福清 更是小,至少也要等老三老四娶了妻再说。” 刚从杨庄搬过来,又盖了新房,经济更是紧张。姑姑和姑父,还有杨老三做主, 给福忠、福贵也娶了两个寡妇,同时举行的婚礼,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地过了一天。 福忠新婚刚半年,福成又要分家。 杨老太爷请了姑姑、姑父、杨老三,还有明庄的几个年长的老头,大家坐在一 起,开始商议起来。 “按理说,你们几个兄弟也没有什么可分的,”杨老三想了想说,“你们过来 的时候,没有带什么东西,各把以前的东西拿走就行了。” “我们住哪儿?” “再盖房么,”一个老人说,“你们帮福源盖了房,福源再帮你们盖房就行了。” 福成不语,福成的妻子说:“我们现在有两个女儿,一间房太小了,我想给福 忠、福贵盖两间,这个院子留福成、福源,以后还要福清的。” 大家讨论着,杨老太爷没有说一句话,福源说:“爹,你也说一句吧。” 杨老太爷说:“福源岳父说的有理,他们是没有权分的,但福成家的执意要分, 我看这样,福成住咱东边的三间房,我和你娘,住到福成的房里,福源住福贵的两 间,福清还小,就由福源暂为照看,长大以后,福忠的两间归福清住房,至于福贵 和福忠,我看还是另外给地盖房,买两院地方。” 杨老太爷一说话,大家都没了意见,福忠和福贵兄弟俩也早有心搬出另住,福 成见福源有福相想沾沾福源的福气,没敢搬出去,只分开但不另住。福清还小,一 听有他的两间房,以后还要给他娶老婆,当然是高兴。 说完就行动,兄弟五个人全上阵,背石头,打土墙,没几天功夫就把新房盖起 来了,只不过,他们没有住到一起,兄弟五个人分完家产,留给福源的,没有多少 了东西,还要养活父母和十二岁的福清。福清不能干其它的活,福源就买了几只羊 让福清放起羊来。 福清在一年年地长大,羊群也在不断地壮大。以前的几只羊,现在已经是上百 只了。福源把羊群(都)交给了福清,自己挖起荒地种起了粮食来。山里的粮食薄, 但也算有所收成。 这日,福源正在地里锄草,远远地看见福清拖着长长的羊鞭跑来了。福清哭着 说:“二哥,咱爹怕是不行了!”福源扔下锄头,连忙跑回家里。杨老太爷躺在炕 上,脸色苍白,他见了福源,挣扎着要起来,福源扶了杨老太爷。杨老太爷握着福 源的手说:“若不是你,我不知早死到哪里去了。” “爹,你没事的,我和娘会照看好你的。” 福清抹着眼泪一个劲地哭,福源说:“去把你三哥、四哥叫来。”杨老太爷笑 着说:“什么都安置下了,我比较放心。就是福清,我放心不下。”福源说:“福 清是我弟弟,我会好好地照顾他的。” 杨老太爷笑了笑说:“有你,我放心。”说完,头一昂就断了气。杨老太爬到 杨老太爷的身上哭了起来。福清叫了福成、福贵,听见房里杨老太和众人的哭声, 自己狂奔到房里,看见杨老太爷已经咽了气,呜呜地大哭起来。 葬完杨老太爷不久,杨老太也不行了,医生说要冲喜。于是大家想到了福清, 一时半火说不上姑娘家,姑姑急了,找了下寡妇来,过了门,给杨老太冲了喜。说 了奇怪,当天晚上杨老太的病就好了许多。她下了炕,给福清的女人说了好几句话。 她说:“福清还是个小毛孩子,不太懂事,多亏了你才给我冲了喜。” 福清的女人说:“我命薄,有福清,我算是好命了。” 母女两人你一句我一言地拉起了家常,拉到半夜,杨老太才睡去。第二天早晨, 福源的女人小花去看杨老太时,发现杨老太这才没了气。她大叫一声,自己先昏了 过去。福源扶了小花,福源叫儿子子荣用手指压着小花的人中穴,自己去了杨老太 的房里。 杨老太下葬后,福源把七岁的儿子子荣送到了经堂读经书。二儿子还小,在家 里和福成的的两个女儿玩耍。 福清还是干他的老本行,赶着上面只的羊放牧。自从福清娶了老婆后,他就不 想再放羊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过自己的生活了,但又不好意思跟福源讲。他知道的, 爹娘刚过世,他提出这一点,是会遭反对的,干脆就不提了。 他把羊赶到远山上,看见几个外地的人正在看他的羊只,他觉得好奇,凑上前 问:“你们干什么的?” 那些人笑了笑问:“小哥,你的羊卖么?” “你们给钱?” “当然。“那人笑道,眼睛直盯着羊群。 “卖,那我卖。” 随后,那些人在羊群中挑来捡去拉了几只羊,给福清几块大洋。福清放在牙上 咬了咬,又吹了一下,放心耳朵上听响声。他不知道大洋是什么样的响声,他看见 别人都这样吹着,也这样听着,他也这样试了试。 这之后,经常有人到山上卖羊,福清觉得是件好事,但这事终于让福成知道了, 他狠骂了福清一顿。福清说:“又不是你的羊,管你什么事?!” 福成碰了一鼻子灰,气不过,就到地里找福源。福源没说什么话,只是说他知 道了。福成说:“你看以前多少只羊,现在多少只羊,让他放羊只会越放越少。” “我知道了,羊只还有死的呢。” 福成说:“算我多管闲事,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说完就走了。福源锄完地已 是黄昏。回家的路上碰见福贵。福贵说他要去平凉城里做生意,想借点大洋。福源 说手头没多少,不够多,福贵说没有就算了,转头想走,被福源叫住了:“我把羊 卖了,你拿些大洋去。” 到了家里,福清正把羊赶到了羊圈里。福源看福清吃完晚饭,叫了兄弟几个人。 福源问:“你现在放了几只羊?” 福清的心里一惊,他想自己偷着卖羊的事,是不是被福源知道了,吱唔了一声, 并没有答话。 福源说:“福贵要做生意,明天把圈的羊全赶出去卖了,换多少大洋我不过问, 你拿去先做生意吧。福清还小,羊是他放的,算是你借福清的。”他把头转向福清 说:“我看我们就把家分了吧。” 福清心底里特别高兴,他害怕时间长了福源知道他在外面卖羊的事,批评他不 说,还会把卖羊的几百块大洋要回的,当下就同意了,只是不想和福源福成住在一 起。福源也同意了,答应在外面另寻一个地宅,给他盖一院地方。 兄弟们帮忙的人手少了,福忠和福贵去外地做生意,他们是不种地的,觉得做 生意能挣上大洋,又能养活自己家小。盖房的进度也慢了许多,兄弟三个人一边听 干活的福源的评书,一边做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房盖好后,福清和媳妇就搬了进去。当天夜里,小花就生下了一个儿子。小花 要福源起给起名字,福源想了半天,说:“就叫子春吧。” 这个时候的福源,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子荣、子义、子秀、子春。 子荣在经堂里读些经书,子义赶了两头牛放牧,子秀和福成的两个女儿子莲和 子芳没有什么活计可干,在家城帮着母亲干些轻一点的家务活儿。子春是最小的, 在怀里吃着奶。 福源看着自己的儿女们一天天地长大,心里不觉得乐了起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