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华东人民革命大学" 选举风波这么一闹,杨宪益对他的从政生涯突然产生了一种厌烦感。他觉得, 自己在南京有些呆不下去了。他想换一个环境,他想重新回到大学里去。乃迭十分 高兴他有这种想法。因为自从杨宪益热心投身政治以来,已经大大地疏忽了她及孩 子们。他一天到晚开那些" 毫无意思的会议" ,经常在晚上不回家睡觉。他出席各 种会议和宴会,做报告,发文章;他会见共产党高层人物和国际友人,与社会各阶 层人士结识交往,恰恰冷落了自己的妻子和家庭。这段时期是自杨宪益和戴乃迭结 婚以来他们两人在观点和感情上第一次出现分歧和疏离。现在好了,宪益终于要脱 离" 骯髒的政治" ,要回到她的身边了。南京市委统战部得知杨宪益的想法后并没 有挽留他。他们早已经察觉到杨宪益并不是他们想要的人,他不合他们的心意。统 战部把杨宪益介绍给上海复旦大学,复旦大学外语系同意接受杨宪益和他的妻子。 就在这个时候,杨宪益主动要求到位于苏州的" 华东人民革命大学" 学习了三个月。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 学校" 呢?他回忆说: 他们认为没有改造好的旧知识分子要经过类似党校的政治学校,叫什么政治大 学的训练。像复旦大学的校长章友三和许多大学的校长都派到政治大学去了。我们 民主党派是党比较信任的。民主党派的领导成员不一定要参加政治大学。(但)如 果自己愿意参加的可以参加。参加了那个(学习)以后就等于是经过一次运动,然 后再重新分配工作。我因为要他们重新分配我到大学去,就主动要求参加。地点在 苏州。 进去了以后我才发现,那一套学习是什么学习呢,就是先读文件,教条,把教 条都看熟了以后,马列主义懂了一点了,然后就结合自己讲。等于是作" 交待" 。 交待历史。然后大家批评。自己最后做一个检讨,总结大家的意见。目的是一方面 整知识分子,另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党对这些蒋管区的旧知识分子的背景不大很 清楚,通过这么几个月的自我交待呢,可以掌握一些情况,知道的更多一些。(然 后)控制使用。…那一段时间我正是崇拜共产党嘛,也就跟着搞了那么一段。(杨 宪益访谈,1994年5 月14日,北京百万庄) 杨宪益没有想到的是,正是他在苏州政治大学的" 老实交待" 种下了日后挨整 的根子。他说: (在苏州)有一样不大愉快,就是后来交待问题。他都是给你安排好了的,就 是别人拼命要究根刨底问这些细节,总是往坏处想。这样子,有很多东西交待来交 待去总是不够清楚,总是到最后很难弄的大家完完全全都满意。这个让人不愉快。 我呢历史上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有一样,我跟外国使馆的关系很多,又买过 古董,又搞过地下民革,这里头有许多东西他们总是刨根问底的问,总好像这里头 有点事似的。我对这个不大愉快。后来也证明了,在那儿交待的东西他们都是存档 的。都是作为你的档案。所以后来几次运动我总是感到党对我越来越不信任了。( 杨宪益访谈,1994年5 月14日,北京百万庄) 夺取了全国政权以后的共产党,把在苏区根据地的那一套肃反和整风审干的办 法推广到了党外以致全国的范围。解放初期遍布全国的各种各样的" 政治学校" 、 " 革命大学" 是他们审干的第一步,这是一次范围非常广的" 普查" ,并由此对每 个人都建立了" 政治档案" 。对共产党忠心耿耿的杨宪益正是在那次" 革命大学" 通过他的" 老实交待" 被建立起了他的档案。这份档案后来跟着他到了北京,并在 历次运动中不断地增添" 材料" ,最后变成了一份沉甸甸的" 黑材料" 。日后证明, 杨宪益后半辈子的命运和这份" 档案" 有着非同小可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