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者的婚礼(2) 我插话说,1949年12月27日写报告,1950年1 月2 日批下来,猛一听隔了一年, 再一算,只隔了五天,批得够快的呀! 姨父摇摇头说,度日如年哟! 姨父说,那个时候没有钱,结婚也请不起客,反正警卫团的食堂里有的是肉吃, 我再搞点酒喝就是了。正是阳历新年,战士们敲锣打鼓踩高跷,踩到我屋里去了。 那么长的木腿,一伸手就摸到屋顶了。叮叮咣,叮叮咣,甩着长袖子,胡闹一气。 喝酒,非叫孟敏拱酒碗,趴在地上用头拱那个装酒的洋瓷碗。 六姨心有余悸地说,地下摆了二十个搪瓷碗,叫我趴下来,一个一个地用头拱 ;多亏副参谋长的警卫员小郭富于同情心,把地下的酒碗一脚踢了。要我拱碗的副营 长没有面子,拔出枪,向小郭大喊大叫,我毙了你!闹得我一夜没敢睡。 姨父说,这个副营长就是那个身上叫子弹穿了七八十来个窟窿眼儿的山西“老 西儿”段炳礼呀,就是叫国民党的皮鞋在脚上磨出了血泡就把皮鞋撂到稻田里骂娘 的那个宝贝,他在发酒疯啊。孟敏憋不住,要发火。我小声说,不行,咱惹不起。 再说,当兵的也难得跟当官的闹一回,下级也难得跟上级闹一回,人生在世也难得 叫人家这样痛痛快快地闹一回呀,就叫他们闹嘛!直闹了一个晚上。段炳礼又跑到 新房里撒野要水喝,他挖了半碗白糖,冲了一碗稠糊糊的糖水,捧起来就喝。 六姨说,闹得你姨父半夜去做他的思想工作,两三点钟才回来。 姨父开怀大笑。你们不知道呀,段炳礼闹房之所以这样“无恶不作”,是因为 他自己想媳妇想急了。我们结婚时,他刚刚发生了一件窝囊事: 人家给他介绍了一 个对象,是高级干部从东北带过来的一个小保姆。他一听就沉不住气了,等不到见 面就通过介绍人送给人家一块手表。见面时,人家害羞呀,扭扭捏捏不讲话。这个 老伙计心里一急,就把脸一扭,背对着女人说: “喂,你干不干呀?要干就干,不 干拉倒!”吓得人家站起来就跑,一回去就把手表退回来了。我们结婚那天晚上, 他是有气没处使了,找茬儿出气撒野。后来,我们又给他介绍了一个。这个女人很 年轻,一谈就成,以后可就成了他的宝贝疙瘩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地下怕丢 了。他的古怪脾气也从此变好了。十几年的老兵啊,子弹钻了他十几个枪眼儿也没 有打死他,就是叫他活着娶媳妇的呀!媳妇怀孕了,想吃橘子,他就一筐一筐、一 篓一篓地给她买。都说段炳礼“孝敬”老婆“五体投地”。他就是这么个宝贝,后 来当了长沙市公安大队长,怕老婆绝对是天下第一。 我必须把话题拉回到主题上来,问姨父结婚时住的是什么房子?姨父说,是一 座小洋楼,可能是国民党哪个大官住过的,有一个小花园,有一棵“痒痒”树。这 棵树怕痒痒,一扒拉它,它就浑身打哆嗦。屋里还有浴缸、厕所,抽水马桶。只有 一个十分严重的缺点,就是没有自来水就不能用马桶。当时自来水厂还没有恢复生 产,没有自来水,我却不知道抽水马桶跟自来水有何种关系,照样往马桶里屙尿。 多么好的新房啊,搞得臭烘烘的,这抽水马桶真不够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