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新鲜刺激 冒辟疆惊喜说:“哎,她就是红了苏州半边天的卷梢戏名旦陈沅?”“原来冒 公子也知道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已经传到我如皋老家乡下,我岂能不知?只是如今……” 陈圆圆说:“因为家父同义父同时染时疫身亡,小女子只好卖身葬父,得到林 姆姆援手……” 冒辟疆由衷称赞说:“孝可感天,可敬可敬!” 陈圆圆说:“公子名满神州,小女子心仪已久,今日能结识公子实乃三生之幸!” 冒辟疆说:“不敢当。改日学生当登门造访,告辞了。” 冒辟疆离开后,陈圆圆等人也出门登轿回春香阁去了。她们不知道冒辟疆并没 有走远,站在影壁后目送陈圆圆等人登轿,悠悠远去,他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远去。 他是个风流才子,每到南京都到南曲走动,秦淮名妓没有一个不熟的。暗中向他送 情的非止一人,但像陈圆圆这样一见之下能使他心动的还没有。 那天夜里,陈圆圆也久久没有入睡,冒辟疆的影子像一只缠人的金色蜜蜂,挥 之不去。他的秀美,他的豪气,他的侠义心肠都使她梦魂萦绕。无论是在戏班子, 还是在南曲妓院,她接触到的男人可谓多矣,但像冒辟疆这样出色的男人她还是初 次见到,他身上有一种慑人的气质,能摄去女人的魂魄。 次日,林二娘用“线刀”给她剪汗毛时,她似不经意问道:“那位冒公子是什 么官儿?怎么有那么大的威势,一声喝就把那群花花公子吓跑了?” “他不是官儿,他只是个秀才。可他是复社领袖,与桐城方以智、宜兴陈贞慧、 商丘侯方域并称为‘复社四公子’。冒公子雅号‘东海秀影’,在四公子中威望甚 高,而这复社在南京城中势力很大,有许多高官显宦都是他们的成员,朝廷中也有 硬实后台,那些花花公子怎么敢惹冒公子呢?” “这复社都干什么呢?” “这个,我这老婆子可就说不清楚了。这些公子们一个个学富五车,风流倜傥, 常到南曲开花筵,同各家小娘子都有交情。他们说的那些话,什么‘改革朝政’, 什么‘君子小人’,我也听不明白。这个冒公子不但人物整齐,还是如皋的大财主, 他父亲名叫冒起忠,任湖南衡、永兵备使,也算个大官。近来这冒公子同董小宛来 往密切,那小宛心里藏着小九九呢。” “什么小九九?” “小宛也快到十八岁了,早有从良的打算,她看中了冒公子,想冒公子为她赎 身,将她娶回家中做妾。不过,我看她是面杖吹火——一头热,怕是难以如愿。” 陈圆圆心中莫名其妙泛起一股酸味,细声问:“为什么?” “听她的姆姆说,她对冒公子尽心尽意,服侍唯恐不周,想把冒公子的心拴住, 可那冒公子对她一直是不冷不热,不肯答应娶她。” 陈圆圆不解地问:“小宛不但容貌是一等一的,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为人 善良温婉,有大家闺秀之风,在我们手帕姊妹中是姣姣者,冒公子还有什么不满意 的?” “我看呀,她亏就亏在善良温婉,有大家闺秀之风这上头。” 陈圆圆更加不解,惊讶问:“这又是为什么?” “我听说,冒公子家的娘子姓于,是饱学大儒的小姐,诗礼传家,不但美貌出 众,而且学富五车,是三从四德的楷模,同冒公子举案齐眉,颇为投契。冒公子家 中有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娘子,为何还要到妓院来走动?这就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无非是要换换口味,寻找新鲜刺激。如果这朵野花味道同家花没有区别,他何 必要舍近求远呢?可惜小宛不懂这个道理。” “那就该提醒小宛妹妹一声。” “没有用的。青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心性、作派不是那么容易变的。 小宛的爹爹是个秀才,她从小受的家教同冒公子的娘子是一样的,而才貌不一定能 超得过那位娘子,冒公子对她提不起兴致也就不奇怪了。这些事呀,都是旁观者清, 当局者迷,小宛姑娘怕是白费了一番心机呢。” 林二娘的话掀起了陈圆圆心中的波澜,她竟呆呆地走了神。 林二娘叫她:“咦,你把脸侧过来呀,转到那边去叫我怎样绞啊!” 陈圆圆这才发觉自己失态,脸孔不由一红。 冒辟疆没有食言,到春香阁来了。 他方一进门,林二娘便看到了,如同接到喜神,满面堆笑,说:“哎呀,是冒 公子,稀客稀客,快请进。” 冒辟疆含笑问:“圆圆姑娘在吗?” “在,在——圆圆,冒公子来了!” 陈圆圆在闺房刚刚梳洗完毕,听到叫声,心猛跳了几下,忙含笑出迎:“冒公 子万福!” 冒辟疆将手中拿的一大包礼物递给林二娘:“些少微物,不成敬意。” 林二娘欢眉笑眼接过礼物:“哎哟哟,让公子破费。我这就吩咐厨房备酒。圆 圆,好好陪陪公子。” 陈圆圆将冒辟疆让进自己的闺房。冒辟疆感到闺房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迷魂透脑,闻了十分舒适。他见到案上有一幅喜鹊登枝墨画,便问:“咦,这是姑 娘画的?” “妾信手涂鸦,让公子见笑了。” 冒辟疆凝眸将那幅画看了一阵,说:“姑娘的画虽然笔法尚嫌稚嫩,但已达到 了相当的境界,实在不容易!” “求公子补白,小女子这幅稚嫩的画就将价值千金了!” 冒辟疆不由笑起来,说:“你真会奉承人,而且不露痕迹。好,学生就题诗一 首。” 冒辟疆略一思索,执笔一挥而就。 陈圆圆见冒辟疆写的是: 黄昏梅弄影,喜鹊枝头鸣,声声传妾意,玉人可知情? 这明显是对陈圆圆的试探,陈圆圆只感到心头一阵热浪翻涌,满面潮红,似笑 非笑,深情瞥了冒辟疆一眼。 冒辟疆只感到一阵神魂荡漾,捉住圆圆一只玉手,轻轻抚摸,说:“圆圆,你 真是可人儿!” 陈圆圆眼波流荡,樱唇一翘,说:“公子,又拿人家开心!” “圆圆,给我唱一段昆山戏可好?” “小女子遵命,就唱一段《牡丹亭》中杜丽娘的《山坡羊》吧。” 陈圆圆手敲檀板,轻舒歌喉,唱道: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神仙眷。甚 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