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论如何,彭德怀都是有眼光的,他不但是一个军事家,同时在政治上也很敏 锐。事实说明,这篇社论是林彪、江青一伙反革命阴谋庞大计划最早的序曲。 其实,这篇社论开始时的标题并不是这样的,但是起草这篇社论的的确是几名 穿着军装的秀才。 1966年5 月3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宣传部副部长钱抵千和《解放军报 》社的朱鹏、尚力科被指定为由陈伯达担任组长的中央驻《人民日报》社工作组成 员,并受命于当天上午10时去钓鱼台八楼康生住处,接受陈伯达、康生的“指示”。 见面之后,陈伯达和康生就说,要你们来就是要赶写一篇社论,预定于次日见 报,这样使人们能够看到,工作组进驻《人民日报》以后报社的情况有所改变,做 到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陈伯达强调说:“社论是报社的旗帜,是灵魂,今天就要写好这篇,明天发表。” 接着,陈伯达就发挥他的“写作天才”,对这篇社论的要点和具体写法进行了 指点,让这几个人写好后再拿去给他“过目”。 当天晚上10时之前,这篇社论送陈伯达处,社论的题目叫《再接再厉,把无产 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陈伯达接到社论的初稿之后,就在当晚10点钟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然后两次 挥毫对初稿进行了修改,并加上了许多诸如“牛鬼蛇神”、“暴风骤雨”、“反动 学术权威”、“资产阶级代表人物”等新名词,用以吓唬人。 由陈伯达首先在当时的报纸上制造出来的这些名词,一时间风靡了整个中国。 就此之后,陈伯达觉得还不够劲。 深通文墨的陈伯达是知道一篇社论标题的重要性的,经过他反复地推敲之后, 只见他大笔一挥,将原来的《再接再厉,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改成 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这篇社论当晚没有送党中央、毛泽东主席审查,第二天就在《人民日报》上发 表了。 说起陈伯达,彭德怀曾与这位秀才打过多次交道,深知这位秀才的“水平”。 1959年7 月14日的庐山会议上,当彭德怀向毛泽东上书“万言书”时,作为曾 经担任过毛泽东秘书的陈伯达,当天就获悉了信中的内容,他见毛泽东当时对这封 信的内容有肯定的意思,就对这封信进行了赞扬。 在一次晚饭后散步的时候,陈伯达追上彭德怀,又当面对彭德怀进行了称赞。 彭德怀却说:“老夫子,只要你不反对我的意见就行了。” 陈伯达说:“你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我怎么能反对呢!” 可是,九天之后,形势却出现了另外的一种变化。 这天上午,毛泽东在大会上讲话,对彭德怀这封“万言书”进行了批判,说这 是一个“右倾机会主义”的纲领,是有计划、有组织、有目的向党发起进攻。同时 指责彭德怀犯了“军阀主义”、“大国主义”和几次党内路线斗争中都犯有不同程 度的错误。 一贯善于政治投机的陈伯达,一看风向不对,于是就反戈一击,来了个一百八 十度的大转弯。从一个积极赞赏“万言书”的“秀才”,一下子变成了批判的急先 锋。积极地投入了这场批判“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变成了“反彭英雄”。他在 会上大骂彭德怀是“旧军阀”、“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反对三面红旗”、是 “背上有反骨”的人。 这还不算,陈伯达为了讨好和迎合毛泽东,为自己在彭德怀一事上逃脱罪责, 接着便挥动他的那支秃笔,连夜赶写了一篇批判彭德怀的长文章:《资产阶级的世 界观,还是无产阶级的世界观》。 陈伯达在这篇文章里,将彭德怀称作是“伪君子”、“野心家”、“阴谋家”。 在这篇文章里,陈伯达还将彭德怀“反党”的历史追回到1941年。他举例将彭 德怀当时的讲话《民主政治与三三制政权的组织形式》,说成是一份“伪君子”的 讲话,同时全文公布了1942年6 月6 日毛泽东致彭德怀的信,以此说明毛泽东早就 发现彭德怀有“野心”,并对彭进行过“严肃批评”等等。 陈伯达的这篇文章很快得到了毛泽东的认可,并印发到全党“学习”。 陈伯达——一个活脱脱的政治投机商。 彭德怀这个兵,在陈伯达这位秀才面前变得有理也说不清了,最终打了“败仗”。 毛泽东此时已经改变了让彭德怀先出任三线建设第三副主任,然后逐渐让其出 来工作的初衷。他先是在一次同担任了中央文化革命领导小组组长的陈伯达的谈话 中说道:“姚文元的文章很好,点了名,对戏剧界、史学界、哲学界震动很大,但 是没有打中要害,要害的问题是‘罢官’。嘉靖皇帝罢了海瑞的官,1959年我们罢 了彭德怀的官。彭德怀也是‘海瑞’。”后又在林彪、江青等一伙人的蛊惑下,在 1966年10月24日召开的一次中央汇报会上,对彭德怀问题作了如下讲话:高岗、饶 漱石、彭德怀,是搞两面手法,彭德怀与他们勾结了。……彭德怀发动的“百团大 战”是搞“独立王国”,那些事情都不打招呼。 毛泽东当时在党内和全国人民心目中的权威性地位,使他的这些话无疑起了宣 战书的作用,再一次将彭德怀从刚升起的曙光之中推向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从此, 彭德怀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希望了。 现在,重新复出的彭德怀,在三线工作了很短的时间之后,被这篇莫名其妙的 社论给激怒了,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写这篇社论的就是那个曾给他投石下井的秀 才陈伯达。 彭德怀气愤地说:“《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我看那些写这篇社论的人才是牛 鬼蛇神,把我们好端端的江山都给搅乱了。” 彭德怀抓起那张报纸,生气地撕得粉碎…… 彭德怀见警卫参谋向自己下了“命令”,有些生气,冲着景希珍说:“小景呀, 你从朝鲜战场上就跟着我,有多少年了?你见过我从战场上向后退过吗?战斗中我 们朝前冲,子弹从前胸打进去,牺牲了是光荣的!要是朝后退,战斗中当逃兵,子 弹从后背穿进去,死了那是可耻的!我知道自己是姚文元文章里那个未点名的‘海 瑞’,在这场斗争中难免会受重伤,我也做了牺牲的准备。想想湘江突围的那一场 血战,牺牲的红军战士一个叠着一个,垒起来像小山岗一样,把一条江水都染红了, 面对他们,我还怕什么呢?” 1966年8 月5 日,毛泽东亲自写了一篇大字报:《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 字报》,全国上下开始了揪黑后台的高潮。 曾经作为“接班人”的刘少奇和担任中共中央书记处总书记的邓小平,被作为 “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的黑后台,遭到“炮打”。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掀起了第一个高潮——“炮打刘(少奇)邓(小平)黑司 令部”,全国上下失去控制,开始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混乱。 在大揪刘、邓黑司令部的同时,这些人也没有忘记彭德怀,在全国各地的大字 报中,一再地说彭德怀就是海瑞,海瑞被罢了官,我们也罢了彭德怀的官。 这时,中共中央西南局保卫科的电话打到了彭德怀办公室,可是找的不是彭德 怀,而是他的警卫参谋景希珍。 景希珍一边接电话,一边看着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的彭德怀。 彭德怀见警卫参谋神秘的样子,就停下来,问道:“什么事,还对我保密,我 要不要出去一会儿?” 景希珍示意彭德怀坐下。 接完电话,景希珍对彭德怀说:“彭总,我们外出一个月回来,成都的形势变 得很复杂,现在你得听我的命令。” 彭德怀笑着说:“小景,这要看你下的是什么命令。” 原来,为了“解放大西南”,四川各地造反派正在云集成都,准备对中共中央 西南局和中共四川省委、省人民委员会进行冲击夺权,国务院西南三线建委自然也 是造反派冲击的目标,彭德怀更是他们所要捕捉的首要对象。 在此之前,中共四川省委和省人民委员会已受到多次冲击,一群自称是“红卫 兵成都部队”的学生,捉走了中共中央西南局书记李井泉、四川省省长李大章,并 在成都人民南路广场进行了批斗,完后又用卡车载着游街示众。西南三线建委副主 任阎秀峰,由于认识他的人不多,趁机跑脱,躲进了西南三线建委的办公大楼里。 中共成都市委书记廖井丹,因为江青在一次接见四川红卫兵时说了一句:“廖井丹 是个呀呀唔(不怎么样的人)。”也被一群造反派揪斗,成都市的社会治安出现混 乱。 基于这样的原因,西南局和省市的保卫部门为了安全,就想法让一些目标较大 的领导到外面去躲避一下。在此之前,有一些省市的领导早已离开成都,到了下面 一些县市或工厂,或者是更加偏远的乡村躲避起来了,现在西南局保卫科正式通知 了彭德怀的警卫参谋。 听完景希珍的话,彭德怀直摇头,说什么也不愿执行这个“命令”。 景希珍说:“彭总,这是西南局保卫部门的指示,为了你的安全,我们还是得 执行。” 彭德怀说:“执行什么,逃避群众,害怕斗争,这是共产党人干的事情吗?” 景希珍劝道:“彭总,现在群众运动起来了,一时又分不清阵线,社会混乱, 出了问题怎么办?” 彭德怀说:“小景,你别动员我,我彭德怀反正不怕群众,要斗让他们斗去, 世界上总有个真理吧!” 景希珍说:“群众那么多,运动起来了,你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彭德怀说:“坏人总是极少数的。就是坏人来了,我也不怕,几十万日本鬼子 我们都给他打垮了,难道还怕几个坏人!你想想,中央派我到这里来干什么的,难 道是来当逃兵的?我们执行毛主席‘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指示,搞好三线建设, 重任如山,怎么能够带头躲起来呢?三线建设几十万部队和职工都看着我们,下面 未溜,我们到先溜了,这跟打仗时扔了自己的阵地当逃兵有什么两样?我们如何向 党中央、毛主席和全国人民交待?” 在这前几天,西南局的有关负责人就曾来劝过彭德怀,让他跟随西南局和省里 的部分领导一同转移到下面的市或者别的地方去,同样受到了彭德怀的“抵制”。 当时,彭德怀看那位负责同志态度太“诚恳”,硬是要他离开成都三线建委,一下 子来了脾气,将坐着的滕椅往后一蹬,立刻站起来,猛拍了一下桌子,与这位负责 同志吵了起来:“你们还叫共产党员吗?还叫共产党的干部吗?我看你们是自己心 中有鬼,才害怕群众,害怕大字报,害怕被批斗。我就不怕,让那些学生来好了, 我就跟他们走,我那点问题是明摆着的,他们还能将白的说成黑的呀!如果他们真 是颠倒黑白,这说明我们的社会风气已被弄得很坏了,我们这个执政党就得考虑一 下自己有没有出问题!日本鬼子,美国鬼子,国民党的八百万军队,我都敢跟他们 斗争,几个学生娃娃有什么可怕的!要走你们走,我彭德怀就是不走,就是我一个 人,我也要坚守阵地,死我也要死在自己坚守的阵地上!” 那位负责同志说:“现在可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过去战争年代与敌人是面对 面,各自穿着不同的军装,一眼就能认出来。现在很复杂,好人坏人一时分不清。” 彭德怀说:“分不清也不怕,中央不是有个关于开展文化大革命的‘十六条’ 吗?照那上面办的就是好人,不照办的就是坏人或别有用心的人,这不是很明显的 吗?” 那位负责同志说:“彭总,你没看吗?现在文件是文件,做事是做事,一些地 方的党委和政府都瘫痪了,谁来贯彻执行?我看还是快点走为好,你要是出了事情, 我们也无法向上级交待。” 彭德怀执意不走,说:“有些事情真把我也弄糊涂了,这样下去生产要下降, 老百姓将来吃什么,国家的经济建设怎么办?一些事情真是让人越想越奇怪,想不 通,怎么都想不通。我要给毛主席写信,谈自己的看法!反正我是不会离开的。那 好吧,我给你写个字据,我不走,出了问题与你们没有任何的责任,由我自己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