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和我的师生之缘最为特殊 在学戏的过程中,我一直很喜欢抄戏词。戏词里有剧情、有对白、有各种人物 交织的各种故事……抄着抄着,心就走入了故事之中,脑海里浮现的影像也越来越 明晰了。 京剧里的主题不外传统的忠孝节义,大多从古典文学或历史故事改编而来。十 多岁的时候,我的生活经验还像一张白纸,却已在戏词之中领会了成人世界的种种 悲欢离合,哀怨情仇;一步步学着揣摩剧中人物的心理。 抄写过那么多的戏词,我觉得“缘”和“情”这两个字最耐人寻味,涵义无穷。 特定的人,特定的时空,特定的事件,才能造就特定的缘分,产生曲折感人的情节。 《白蛇传》的白素贞和许仙;《玉堂春》的苏三和王金龙;《锁麟囊》的薛湘灵和 赵守贞,都是有缘相逢,因缘生情。同样的故事,舞台上演了又演,观众也看了又 看,却为什么每一次看仍是感动落泪?不就是因为舞台上的人有缘,故事里的人有 情吗? 其实,舞台岂不就是人生的缩影?唱过了三四十出戏,走过了六十多年的生命 之路,我始终珍惜的,也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和情分。尤其是剧校六年,和同学、 师长都是因戏结缘,这种缘分和情分,我至今念念不忘———没有他们的鼓励和指 导,哪有我的艺术生命呢? “四小名旦”之首的张君秋先生,和我的师生之缘最为特殊。在戏剧上指导过 我的名角,大多在一九四八年底我来台湾之后就无缘相见;只有张先生,睽违四十 二年,我竟有幸在纽约与他重逢!那种欣喜、感激和感动,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能够 说清楚的。 我第一次见到张先生,是一九四三年冬天,当时是他成名后首次组班南来,在 中国大戏院演出。起先也许因为班底人数不够,并未贴演他的拿手杰作《汉明妃》。 但上海滩戏院多,观众也挑剔,张先生认为还是得贴演《汉明妃》才能叫座。这出 戏的《出塞》那一场需要十六对“竹马”,张先生的经理程先生就来向我们剧校借 三十二个男学生。 学校说,没问题,也不要报酬,条件只有一个:请张先生把《汉明妃》教给剧 校的学生。 程先生也说,没问题,条件只有一个:等张先生回北京之后,剧校才能搬演这 出戏。 程先生会提出这个条件,一定是他们到上海之后,听说了我们因《玉堂春》与 荀慧生先生打对台有关。 荀先生一九四一年三月到上海演出时,学校曾请他到学校参观,给学生说了些 指导、鼓励的话。荀先生是“四大名旦”之一,到校指导,学校也很有面子。如此, 荀先生也算是我们的老师啦。 哪知道,两年之后,做学生的我们竟和这位名师“碰”上啦。那回荀先生又到 黄金大戏院演出,晚场贴演全本《玉堂春》。我们学校呢,也早已向黄金大戏院租 了两个月档期,每逢四、五、六下午演出日场戏,而且戏码就是排练了好几个月的 全部《新玉堂春》。从嫖院、起解、会审到团圆,连演三天。我想这样演出法对荀 先生是有点不敬的,可是董事长、校长是外行,不懂梨园规矩:在校长看来,学校 早就准备了好几个月,怎能不演?荀先生演他的《玉堂春》,学校演学校的《新玉 堂春》,和荀先生派别也不同啊。我们做学生的,怎敢讲话?没办法的哟!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