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1) 离开,还是留下?对于杨澜,这从来不是什么问题。 生完孩子的杨澜闲居在纽约的家里,此时邀请她加盟的电话、信件络绎不绝, 其中包括CBS 等美国主流媒体。按照指导老师、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唐纳德。约翰逊 的想法,他的得意门生完全可以从做出镜记者开始,在美国的电视机构做到类似宗 毓华的主播位置。但这只是他的想法而已,杨澜本人去意已决。 作为美国主流电视媒体主播台上鲜见的华裔面孔,宗毓华的职业生涯在20世纪 90年代中期达到了至高点,她曾与丹。拉瑟一同担任CBS 晚间新闻联合主播,被誉 为美国华裔从事新闻职业的最高成就者。但自小移民美国的宗毓华是个十足的美国 人,而杨澜是26岁才到美国,早已经拥有中国的思维系统和文化体系,用她自己的 话说:“我不认为我能够真正变成一个美国人,我觉得自己骨子里的东西已经是中 国的了。”她无数次问过自己这样一个问题:通过勤奋工作,你有可能成为宗毓华 吗?答案只有一个:没有。 杨澜选择回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其中的深层原因,或许也是萦绕在许多飘零 智者心头的困境,那就是文化归属。对于身处海外的华人来说,文化归属不是简单 的语言问题,它是一套很复杂的体系,是社会环境、群体记忆和个人成长经历的交 错绾结。当一种文化占据了一个人最初的认知并形成足够的侵入,那留下的烙印即 便时间也难以抹平。杨澜知道她永远不可能用“猪八戒倒打一耙”来和美国朋友开 玩笑,因为你解释一个猪八戒,就差不多要把整本《西游记》讲述一遍,就算这样, 美国朋友依然不明白那个猪八戒为何要“倒打一耙”;杨澜也不可能用《小兵张嘎 》、《鸡毛信》的故事来和美国朋友分享童年乐趣,因为当你讲述那些怀揣着时代 记忆的故事时,对面的美国人却瞪大眼睛,质疑着儿童参战的合法性。 文化的差异就在于此。不同的生活背景决定了各自想法的迥异,无障碍的语言 交流不等于情感的共鸣,这样的共鸣也不可能通过后天的学习实现。“作为媒体人, 不管你的平台多么国际化,最终你和你的观众建立起来的共同情感、共同归属才是 最重要的,这是成功的关键。” 此刻的杨澜分外想念曾经陪伴她走过四年的《正大综艺》的观众,想念那些可 以与她一起分享小人书、三分钱冰棍,半夜鸡叫等回忆的观众们。当然,让她心动 的不只是一副副具象的面孔,而是一个崛起中的国家向世界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身 处异域的三年让杨澜以局外人的视角关注自己的国家,传媒人的敏锐使得她感知和 触摸到了一个古老国度正在发生的伟大变化,这种变化始于她1993年首次参加申奥, 数年的时间里中国就好像一个疾行的巨人,步履阵阵激发着杨澜的想象力。在一个 伟大的时代里,她再不要做个旁观者,而是要做个见证者和参与者。 面对杨澜的决定,吴征用行动配合着妻子的激情,那就是卖掉美国的房子,举 家迁回中国。 那是1996年的圣诞节,纽约依然下着雪。 洛克菲勒中心树立起全纽约最高的圣诞树,历年圣诞节它都作为全城的标志矗 立在那儿,享受往来人群的欢呼,更聚焦着1000万纽约人的目光。每年这棵树从哪 里砍来、怎样竖起来、上面挂什么样的装饰、设计师是谁,一系列关于这棵树的消 息都是纽约人津津乐道的谈资。这棵树就像一张标签,折射出纽约的城市格调;年 复一年的仪式也成为一种传承,容纳着一方人群的共同记忆。即将回国的杨澜想再 去看一眼圣诞树,与这个城市做一个心灵的话别。为了预防感冒,还在哺乳期的她 被吴征包裹得像粽子一样严实。当两个人终于走近那一棵让纽约人为之骄傲的树, 杨澜内心不禁涌荡起难以言说的感慨。“我知道,斯斯文文的你却最渴望冒险,或 在高原上与日月热烈地舞蹈……”在1996年完成的随笔文集《凭海临风》中,杨澜 写过一首《好孩子》,那首诗其实是在写她自己。很多时候,杨澜觉得自己的生活 好像都是非常规范的,被规定好的,而且在别人眼里自己也一直是个顺从的女孩。 但实际上,她的内心一直渴望改变,一直向往着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