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乡米德兰的价值观 时至今日,她的形象还历历在目。父母的蓝色老车开向米德兰萨姆休斯敦小学, 她的小脑袋刚刚能从车后座上探出来。我和一个朋友正从大厅的外门走进来,手里 拿着留声机要送回校长办公室。我看到汽车的那一瞬间,放下留声机就跑了过去, 急不可待地迎接妈妈爸爸和小妹妹罗宾从纽约回来。罗宾生病到纽约看医生。我跑 到车前还以为罗宾能在车里,可是她没在那。妈妈爸爸来学校告诉我罗宾不会回家 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很难过,觉得害怕。我知道罗宾生病,但是死亡却是难以想象的。几分钟前 我还有一个小妹妹,可是现在顷刻之间就没有了。46年后,那几分钟成了我童年中 难以磨灭的记忆,在本该是幸福的泪水中,流下了难以忍受的痛苦。当时我7 岁。 罗宾死于白血病,差不多有4 岁。别人说,我当时还想法逗父母开心,放学后连续 几周呆在家里不出来,因为我担心妈妈,这些我自己都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当时很 难过。我的朋友苏西亚。伊万斯和约。奥纳尔也只记得大家很悲伤。苏西亚清楚地 回忆起,那天父母的轿车来到学校,尽管她和我一样不知道发生的事情。“平常车 很少来。当时还是上学的时候,家长不到学校接孩子。他们来学校把乔治接走了, 乔治那天没回来。虽然我记不太清了,我想大概是妈妈告诉我出事了。我能记住的 就是难过厂‘后来没有谁再谈论这件事,50年代,在人们眼里,谁家死了人或是发 生什么悲剧都是个人的事。这些我当然不知道,我才7 岁。我父母提起罗宾死去几 周后我们观看橄榄球的经历。我当时大声说,真希望自己是罗宾。妈妈后来说爸爸 脸色苍白,问我为什么。我回答说:。”她在上边可能比我们在下边看得更清楚。 “ 我当时太小,父母又那么爱我,所以罗宾的死对我打击不大。大概我那么小的 年龄在朦朦胧胧中懂得了永远不能小看生命。身边的死亡不仅没有使我害怕,反而 使我更加坚定,从生活的赐予中获得幸福,每天都活得充实。 棒球伴随我度过了许多日子。尽管我生在康涅狄格州的纽黑文,爸爸当时在耶 鲁读大学,可我两岁的时候我们就搬到了西得克萨斯。我最初的记忆就是米德兰, 一想到在那的成长经历,就忘不了棒球。我们总是在一起打球,有时在学校的操场, 有时在森蒂尼尔大街我家房子后面野牛踏出的空地上。我们一玩就是几个小时,直 到大人把我们拽回家。我记得妈妈隔着围栏高声喊我回家吃饭,马上回去。周末有 时爸爸也会和我们一起玩,他能从后背接球,让我的朋友们赞叹不已。约。奥纳尔 和邻居的男孩子们经常花好几个小时模仿爸爸的动作,结果弄得青一块儿紫一块儿 的才能接住。我在少年棒球联队当接球手,我至今忘不了听到爸爸的夸奖后那股自 豪劲,“儿子,你成熟了。我可以用力把球抛给你了。” 当时米德兰有一种边疆情调,天气炎热干燥,到处尘土飞扬。我们是在长长的 旱季搬来的,得克萨斯作家埃尔马。凯尔顿在一部书中描写了那场干旱,他的描写 很有名,书名就能说明一切:《那个时候滴雨不见》。我还记得铺天盖地的沙尘暴。 风沙满天飞舞,你从后窗户望出去,连围栏都看不见。人们在家里安上挡风窗,不 是为了挡雨而是为了挡沙。春天和秋天学校打开窗户,每天早晨上学的时候你要从 书桌上擦去一层厚厚的沙子。大风把野草吹进院子。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雨,到处都 是青蛙,就像《圣经》上说的地里和前廊到处都是。 我们住在俄亥俄大街的时候,我最好的朋友是迈克。普罗克特。他住在街对面, 我们到哪都一起走。要想到朋友家,得走过几道门,翻越别人的篱笆,再穿过院子, 而那家人就住在街对面,可你还不能免去这番周折。你也可以骑车进城看场电影。 整整六年,我们一起步行到萨姆休斯敦小学上课。我至今还记得我的狗总跟在 后边,让我觉得不好意思。我只好再把狗牵回家,然后再跑回学校,生怕迟到。萨 姆休斯敦小学的操场紧挨着米德兰纪念馆,卓越的选手瓦胡。丹尼尔在这里打过球。 他是我们心中的偶像,是高中队最好的选手。教练瑟蒙。琼斯,人送绰号“托船”, 是橄榄球的传奇人物,当时在米德兰高中正是他走红的日子。每个星期五晚上,我 们都赶到球场替瓦胡和他的队友助威。多年以后我常把我们的孪生女儿带到体育场, 观看星期五晚上举行的高中橄揽球赛。这种仪式从未改变。 孩子们的爸爸大多外出旅行。他们多数人从事石油生意,经常要亲临钻井现场, 孩子的妈妈总在我身边。我是七年级橄榄球队员,母亲总来观看球赛。苏西亚。伊 万斯对我说:“我七年级当拉拉队队长,你妈妈一次球赛也没落下。我妈妈有一次 负责带拉拉队到奥迪萨助威,可她自己却走丢了。我们最后到学校的时候,确实晚 了,你从边线走过来,还担心我们到哪去了。橄榄球好像没有人发现少了拉拉队, 可你却注意到了。” 苏西亚和我负责维持秩序。我们班的学生穿过学校前面的大街。我们都想被派 到中线去,而不是站在边线上,不想站到边线,因为多数人从中线人场,我们能看 到自己的朋友。男孩子穿蓝色牛仔服和T 恤衫,女孩子身着便装。 大家都在一起玩儿。每个孩子家长都替别的家长看孩子。米德兰这个地方,你 一做错什么事儿,凡是孩子妈妈都觉得自己有权利,而且有责任来教训你,他们丝 毫也不亚于你自己的妈妈。我总也忘不了有一次我径直穿过街道没向两边看,迈克。 普鲁克特的妈妈从房子里跑出来冲我高声喊叫。我把她的话记在心里,再也没有乱 穿马路。我的朋友查里。扬格还记得他和一个朋友从什么人的包里拿了一根香烟, 躲到巷子后面偷着抽。忽然间,“托船”教练从车上跳下来,把他们俩拽到自己的 办公室,拿吸烟的害处狠狠批了他们一顿。原来不知是谁的妈妈看到他们偷着抽烟, 找来“托船”管教他们。从那以后,查里一口烟也没抽过。 米德兰是小镇子,有小镇的价值观。我们学会尊重长者,听大人的话,做好邻 居。我们去教堂。外出时家人呆在一起,成年人与邻居们交谈,小孩子或是玩球, 或是玩鹅卵石,或是玩拉盘。我们的家庭作业和学校功课很重要。镇子里的头面人 物千方百计为我们学校请最好的老师。谁家也不关门,因为你相信自己的朋友和邻 居。那是幸福的童年。我周围都是爱。朋友和体育活动。 我一生喜爱棒球的种子就是在那时种下的,最初在少年队玩球,后来我开始关 心球员和球队。我记得到东部看过爷爷和奶奶。爸爸最小的弟弟布基。布什喜欢棒 球,特别喜欢纽约巨人队。时至今日,我还能背出1954年巨人队的首发阵容。威利。 梅斯是我的偶像。我没看他打过多少球,因为当时没有电视转播,但是我一直留心 他的运动生涯,凡是有关他的消息,我都不会放过。 我记得有一次骑自行车到爸爸的朋友约翰。阿斯曼家去,向他借1954年8 月16 日第一期的《插图体育》。杂志的封面是正在击球的密尔瓦基勇敢者队的爱迪。马 休,接球手是韦斯。韦斯特卢姆,本垒后面是裁判员奥基。唐纳蒂尔利。有一年圣 诞节,爸爸给我订了《体育新闻》,当时这本杂志就是棒球的圣经。我还记得我等 待最新杂志的急切心清,为的是给50年代的棒球明星统计分数,阅读他们的故事。 我上七年级的时候生活发生了变化。我们家一路从米德兰搬到了遥远的休斯敦, 为的是离墨西哥湾近一点,因为爸爸正在那里钻井采油。最大的变化是天气,米德 兰空气干燥,满天尘土;休斯敦一片绿色,空气湿润,一切都觉得湿露露的。我生 来头一次进了私立学校金凯得,在那读八年九年。我很快交上朋友和他们玩橄榄球, 又参加别的运动。 我们家在米德兰去第一长老会教堂做礼拜,搬到休斯敦后,我们开始上主教派 教堂,爸爸是在主教会长大的,我在圣马丁教堂送上午8 点30分的圣餐。我喜欢那 里的庄重、仪式、蜡烛。在圣马丁教堂,我第一次感到信念的降临,这是多年熏陶 的结果。我正觉得这里的生活舒适。冶人,妈妈和爸爸便开始找我谈话,让我到安 多弗的飞利蒲斯上寄宿学校。 爸爸先前带我看过这所学校,他和妈妈觉得到那读书对我很重要。爸爸在那受 到过良好教育,这所学校在全国都有名气。“祝贺你,乔治,你被录取了。”有一 天妈妈对我说。我飞到那里对以后会怎样一无所知,搬进宿舍后开始接触来自全国 的同学。我当时15岁,头一次离家外出学习。 安多弗气候寒冷,路途遥远,而且什么都不容易。不论从哪方面说,离家都很 遥远。我是1961年春天来校的,校园里风景如画,新英格兰的一片片树叶在夕阳下 闪动出绚丽的光彩。我在得克萨斯从来没看到这样的景色。不过我当时觉得很孤单, 用“孤单”这个词描写我对学校的感觉和我最初的心境再恰当不过了。“布什,你 做错什么事了?”休斯敦的朋友这样问我。他听说我要到遥远的寄宿学校上学,多 少是在跟我开玩笑。在那个年代,离家外出上学的孩子大多与父母和不来,但对我 来说安多弗是家庭传统。我的父母不仅希望我在那学业有成,还希望我学会独立自 助。 这个转变让人一下子承受不了。我的朋友克雷。约翰逊也是得克萨斯人,与我 同时到校。他现在还开玩笑说,他在安多弗的头六个月,总是想方设法既不辱没家 门,又能被学校开除,然后好离校回家,可他总也找不着适当的机会。 我的孤独感不久就消失了,因为我很快交上了朋友。我各门功课学得没那么快。 安多弗功课重,我被落在后边。我还记得晚上熬夜,10点熄灯以后还不睡,把书放 在地板上,借着走廊的光线读,一心想赶上别人。我记得我写的第一篇作文。我当 时以为自己缺少文采,于是就借助妈妈给我的《罗基特宝典》,想从里边找几个大 词给老师留个印象。我想在美国东部教授的面前显示一下。作文是写各种情感的, 我想找到与众不同的语言,描写‘泪水“从脸上流下来。”感情的创伤“从我的双 眼流下,这确实引起了老师的注意,但注意的方式与我先前预期的截然相反。作文 返回来的时候,上面重重地画了一个圆圈,字迹一直从蓝笔记本的后面透了出来。 小聪明就此罢休。安多弗教会我怎样思考,我在那里学的读书写作是以前不知道的。 我还发现了一种新的兴趣,这种兴趣后来一直伴随我的成年生活。这个兴趣是由伟 大的教师汤姆。莱昂斯点燃的,他教我们历史。他对历史情有独钟,而且他有能力 把他的爱与兴趣传递给学生。他告诉我历史把过去和过去的教训再现出来,通过汲 取教训可以预见未来。汤姆。莱昂斯给我们描述那些改变美国政治历史的重大事件, 他的描述抓住了我的想象力。他不仅是伟大的教师,也是有魁力的男人。汤姆患小 儿麻痹症的时候刚好20岁,是布朗大学的橄榄球队员。不拄拐杖他再也无法走路了。 小儿麻痹使他的身体瘫痪,但丝毫没有减少他对历史和职业的热情。我后来上大学 也选了历史专业。 安多弗是个严肃的地方,我对学习也一丝不苟。但我不会让漫长的时间和寒冷 的日子弄湿我的精神。 我的朋友和我想法寻开心,我总是着眼生活中更光明的一面,在安多弗也是这 样。安多弗一年大部分时间天早早就黑了。冬季漫长寒冷,外出不便。所以春天一 到,便带来了一种难以置信的自由感。大雪会化掉,天空会充满温暖的气息。 我上高年级的那个春天,我的政治天才第一次绽放出来。我帮助组建了一只棒 球队,还任命自己当球队总管。我给自己起个绰号“花呢布什”,起这个名是为了 椰榆纽约市泰姆尼大厅的政治老板——口碑欠佳的鲍斯。特威德。按照泰姆尼大厅 的风格,我又任命凯文堂兄做助理总管。我们球队有裁判,有文书,甚至还有心理 医生。我们组织了棒球表演赛。每个寝室一个队,球队的名字各有特色。大家情绪 高昂。最后一场比赛引来了一大群学校球迷。对我来说,通过棒球队可以传播快乐, 分享幽默,给严肃刻板的气氛带来活力。 我从安多弗懂得了高标准的力量。我周围的人都非常聪明,这便鼓励我不断上 进。我学习扎实,但并不优秀,我喜欢的课程成绩就好,比如说历史、数学、西班 牙语,不喜欢的课程成绩就差,像英语什么的。我和系主任讨论选大学的时候,我 跟他说我想上耶鲁。我家族里很多人读的都是耶鲁,他们热爱耶鲁,这种爱也感染 了我。有几个周末我到耶鲁去看过棒球赛,耶鲁校园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系主 任委婉地说,除了耶鲁之外我也可以考虑其他大学。我跟他说,如果我上不了耶鲁, 剩下的只有一个选择,读得克萨斯大学。能上哪所大学我心里没底。我期待着回音。 大学接收函来的那一天,邮件室里一片混乱。满满的信封能带来好消息,瘪瘪的信 封装的是拒绝信。我从耶鲁收到了一个满满的信封,安多弗还有38位同学也收到了。 我当场决定读耶鲁,就在那天,克雷。约翰逊和我开始谋划怎么才能住到一个寝室。 安多弗教会我自力,我认识到教育带来的价值。不过在安多弗最重要的是,像 谚语说的,我学会了怎样在扎根的地方开花结果。我再也不会感到孤单了,安多弗 让我了解了自己,这是我从那学到的最珍贵的一课。不管生活把我带到哪里,我都 可以广交朋友,自强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