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耶鲁到国民卫队 我们知道的那个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在我读耶鲁大三的那个春季, 巨变还没有降临。静坐示威,披肩长发,暴力抗议,凡是这些代表60年代和70年代 初大学校园骚动不安的象征,才刚刚开始,不过在我的朋友和我准备毕业的时候, 这一切还没来到耶鲁校园。我们后来开玩笑说,很长一段时间里68届毕业生是最后 一批留短发的。 在差不多我读耶鲁的三年半时间里,校园始终弥漫着传统的气氛。在学院生活, 一个星期都要用心学习,周末参加晚会。我在安多弗寄宿学校养成了守纪律爱学习 的习惯,来耶鲁后有一种摆脱了僵化、进人学院自由世界的感觉。我拿功课异常认 真,不敢稍有怠慢。我迷上了历史,选了历史专业,主攻美国与欧洲史。我广交朋 友,参加运动。耶鲁的大学生背景不同,来自全国各地。不出几个月我就认识了很 多人。 第一年读完后,耶鲁的学生被派去住学院,学院分散在校园各处。大学生联谊 会是聚会的好去处,同寝室的四位同学,克雷和特利。约翰逊、罗伯。迪特、泰德。 利文斯顿和我都加入了同学会。我业余时间大多和这些兄弟在一起,他们成了我终 身的朋友。一个现在在我的州长办公室任职,其他人是生意上的合伙人,还有不少 正帮我搞总统竞选,我们的兄弟会是全大学最好的。我们还雇过乐队,举行过盛大 舞会。上高年级后我加人了骷髅会,是个秘密团体,外人不能知道内情,所以我也 不能泄露天机。人会后我又认识了四个新朋友。 我喜欢体育。其中最喜欢棒球,但我热情有余,才智不足。在耶鲁队里一年, 我是个二流投球手。上大一大二的时候,我又去学橄榄球,到了四年级,我一路升 到第一队。玩橄榄球很痛快,需要速度和碰撞,由此战友间也能结下深厚的情谊。 我不打球的时候,就为耶鲁队助威,热情高涨,精神饱满。我还清楚地记得, 上高年级的时候,嘉文。希尔和布莱恩。多令率领的耶鲁大狗队,击败普林斯顿, 赢得常青藤联队橄榄球冠军,耶鲁的学生心花怒放。我们冲进球场,冲向球门。不 幸的是,当校国保卫赶来时我正坐在横杆上。这帮警察对我们的胜利所抱有的热情 远不如我们自己。我们被送出球场,勒令离城。我再也没有回去。还有一次也不怎 么光彩,我后来说这是丢人的“圣诞花环”。有几个朋友和我决定把当地一家宾馆 的圣诞花环解放出来,装点联谊会的房子,因为这里就要举行晚会。我们因违纪行 为被带走,我们道歉后,没被起诉。 我读大学的时候没有多少男女约会,因为我正跟休斯敦一位漂亮女士约会。我 请凯茜过了大学第一年的圣诞节嫁给我,后来我们推迟了婚礼,可是渐渐又各奔东 西了。我仍然怀念着她的世界,我们分手时气氛友好。当时大家都年青而且住的天 各一方,慢慢我们各自开始了不同的生活。 第二年发生了巨大变化。1968年的许多事件撼动着先前静谧的世界,震撼了这 个国家、耶鲁和我。从许多方面来看,那个春季是天真时代的终结。历史的引力开 始以可怕的、无序的方式降临下来。 当巨球落到泰晤士广场,欢迎1968年来临的时候,越南的形势已经从冲突演变 成疯狂的战争。每天晚上新闻报道部播送阵亡名单。1 月31日,北越开始发动新攻 势。4 月,约翰逊总统宣布他不再连选。4 月初,小马丁路德金在梦菲斯一家旅馆 的阳台上遇刺身亡。 马丁路德金牧师遇刺使我大为震惊,暴力让我不知所措。我注视着种族骚乱殃 及全国,骇然不已。黑豹一类的尚武团体声称,金牧师遇刺判处了非暴力争取民权 的死刑。我不同意,希望美国能够通过和平途径医治偏见带来的创伤。 电视节目把美国各地的种族歧视报道得栩栩如生。我看到狂吠的狗、坚硬的警 棍都指向了美利坚自己的公民,这太可怕了。我没有想到,在电视里竟能看到一个 社会会以那么粗暴偏执的方式对待我的朋友们。我当时是联谊会的主席,副主席保 罗。琼斯是黑人。我的好朋友嘉尔。希尔和罗伊。奥斯丁也是黑人。我们之间处得 融洽、友好、和谐。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父母教育我尊重他人。我受的教育和我的 信念告诉我,人人生而平等,我们都是仁慈上帝的孩子,上帝关新的是我们心灵的 平等,而不是肤色的平等。从电视中看到种族仇恨有那么深,让我感到惊讶。虽然 我来自南方,‘但那绝不是我们家人的态度。很小的时候我在学校学了一句有种族 歧视的脏话,结果妈妈用肥皂给我洗嘴,这次严厉的教训立刻告诉我,我把什么事 做错了。我记得爸爸教导我们,每个人都很重要,每个人在美国梦中都扮演角色。 1968年,我读高年级的那个春天,爸爸在国会投了“公平住房法”一票,这一票惹 恼了不少休斯敦的选民。我替爸爸骄傲,他能坚定自己的立场,拒绝诱惑,不屈服 多数人的意见。爸爸这么投票,反映了他的信念,改善住房,追求幸福的大门应该 向全美国敞开。 那一年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暴力不断升级。以和平静坐开始的反战示威演变成 与警察的正面冲突。课程都结束了,我们整天盼着毕业,等来的消息是,罗伯特。 肯尼迪赢得加州初选后第二天上午遭到暗杀。我们是年青人,正想享受青春时代余 下的无忧无虑,但是我们再也做不成校园骑士了。我们都知道,什么事情从根本上 发生了可怕的错误。 那是一个令人迷惑、骚动不安的时代,忽然间美利坚合众国总统不要工作了。 两个国家领袖被暗杀,太多的美国人互相憎恨。 黑人喜剧演员、社会活动家迪克。格里高利在我们的毕业典礼上说,他想让我 们睁开眼睛,了解做“美国黑人”的心清。他说:“假设各位要去买一盒香烟。你 把钱投人售烟机,但什么也没发生。你接着往里投钱,还是没有动静,你该做的都 做了,就是拿不到烟。你用脚踢售烟机,再用脚踢售烟机,一切如故。他妈的让人 觉得心灰意冷。这台机器欠你一盒烟,但它不给你。”他的角度与众不同,留下了 难以抹去的印象。 1968年春天的另一个现实是越南。头一年毕业的朋友从军人伍后,那场战争变 得离我们更近了。战争再也不是遥远的土地上发生在另一个民族身上的事情。战争 打到家里来了。找工作或是抽时间想一想下一步做什么,这些都成了奢侈。我毕业 前三个月,有几个耶鲁学生团体的领袖签署了常青藤联盟宣言,说他们“严肃地考 虑或已经决定,离开这个国家或者坐牢也不去越南服役”。有些演讲人来校园谈论 战争,但我的朋友和我没有听他们演讲。我们讨论越南,但我们更关心该做出怎样 的决定:服兵役或是不服兵役。我知道我是要服兵役的。出国躲避兵役不是我的选 择,我这个人过于保守,过于传统。 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爸爸在海军战斗机上服役。他在太平洋上 空被人家打下来之后,死里逃生,颇有戏剧色彩。我听到过有关的故事,也看到过 照片,我还记得翻开一本妈妈收藏的旧书,看到里边有一小片橡皮艇上的橡胶粘在 书上。这只皮艇救了爸爸一命,他从水里被救起前,一直漂在皮艇里。 我敢肯定爸爸当驾驶员影响了我的看法。我记得他对我说他是多么喜欢飞行, 驾驶飞机的体验让他多么激动。我准备参军,我准备学一门新技能,把我的任务变 成有趣的历险。我从来没驾驶过飞机,我决定当飞行员。我回休斯敦过圣诞节,从 同伴那里听说得克萨斯空军国民卫队还有空军名额,我给他们打电话询问情况。他 们说有好几个空额,因为有许多要参加国民卫队的人,不愿意花差不多两整年的时 间,按要求接受驾驶训练。 1968年1 月,我在马萨诸塞州韦斯特弗空军基地接受了驾驶能力测验。那年5 月,我到得克萨斯去见绰号“男人”的威廉。斯托德特上校,他是有名的机群指挥 官。我条件合格,加入了得克萨斯空军国民卫队。9 月大学毕业,我于7 月接受六 周基本训练,7 月末和8 月的圣安东尼奥莱克蓝德空军基地比地狱还热,让人觉得 不舒服。“欢迎来到光头光袖之乡。”我记得一个教练员这么说。他们给你剃头, 把头发都剃“光”了,而且通过基本训练之前,你没有身份,没有军衔,袖子上也 没有徽章。 11月,在佐治亚州渥尔德斯塔的墨迪空军基地开始了我的驾驶训练。我永远也 忘不了第一次同新教练员的飞行。他是个果敢、严厉的佐治亚人。我被教练员和飞 机给震慑住了,他突然拔起机头又故意停下来,这时我可真吓坏了。我们降低高度 时他问道:“你害怕吗?如果你害怕这架飞机,永远当不了飞行员。”他想通过操 作向我表明他是飞机的主人,我从中学到我不必害怕飞机,但必须学会驾驶它。没 过多久我就舒舒服服地坐在驾驶舱里了,有些人从来没像我这样。我们班毕业的时 候要比飞行学校人学头一天少多了。 我喜欢飞行。每天都有挑战,有的是东西学。我在T -41型里学完了基本技能, 空军的T -41相当于塞斯那172.后来我又换上了T -37亚音速战斗机,从此我学会 了靠仪器飞行。最后升到力大无比的T.38,这个机型飞起来很过瘾。 我学得很苦。一位教练员说,他希望我们了解材料,这句话的含义是倒背如流。 我也学会了准确的驾驶。我记得有一天飞行,手册上要求20度斜飞,平行滑翔,90 度转弯。我斜飞18度的时候,机头稍稍向上抬起,没有水平飞行,转弯的角度大于 90度接近100 度。我永远忘不了教练员严厉的训斥:“在空军,我们说 20 度就不 是18度。水平就是水平,差一点都不行。”这次训练印象深刻。每一次训练我们都 会牢牢记住精确、准确与正确的必要。我们一次次试飞,花了好多时间学习应付不 同的情况。 我服现役55周,学习飞行,1969年12月毕业,我爸爸给我别上了少尉徽章,那 一刻我们都很骄傲。 这之后我被分到休斯敦的艾灵顿空军基地,这里是我老家的空军,也是F -102 飞行训练学校所在地。我在这将学习驾驶F -102A三叉朝。F -102A机长差不多有 57英尺,翼展差不多有36英尺,驾驶这种飞机上天需要全神贯注。 我的教练员里有毛利。乌戴尔,他体重270 磅,柔道拿过黑腰带,他把我们的 训练分为理论课与飞行课。一个星期我们上午学习,下午飞行,另一个星期上午飞 行,下午学习。我们学习了机械、飞行特点、航行、编队、设备、紧急程序与跳伞、 雷达、导弹与仪表程序,乌戴尔上校每天都测验,同样的内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 烦。他要求我们能在挡上眼睛的情况下熟悉座舱里的开关和仪表。有一次我问他, 为什么长时间反复考这些内容。我的教练员解释说:“反反复复听相同的东西,可 能让人不舒服,但最后在恶劣天气驾机的时候,你们就会庆幸没忘记我教的东西。” 乌戴尔上校教我们如何在能见的条件下飞行,如何靠仪器飞行,如何夜间或白天飞 行,如何在恶劣的天气下飞行。我学会怎样靠雷达系统捕捉目标,怎样充分利用雷 达,隐蔽自己,欺骗对方;学会使用导弹参数,利用飞行气层,了解导弹的距离, 还有气层的边峰。训练的目标是驾驶飞机就像活动手脚一样,全靠本能,灵活得连 想都不用想。 文化学习与飞机训练结束之后,我开始单独驾驶F -102.我永远也忘不了头一 次驾机的感受。我把飞机滑到跑道上,戴上氧气罩,,后背还塞了一把降落伞,我 被紧紧地塞在座舱里。我记得肾上腺与期待的心清一起向上涌来。指挥塔为我起飞 清空了跑道。我拉紧自动闸,发动机开足马力。我全神贯注检查仪表仪器。我放开 闸以后,飞机发出一阵轰鸣,奔向跑道中央,我打开助燃器,“轰”的一声巨响, 飞机开始加速,推力一下子从10 000磅增加到16 000磅。这种变化令人着迷。我用 双脚操纵飞机,径直冲下跑道。在110 节的时候,我轻轻地拉回控制器,飞机平稳 地离开地面。我收起降落架,关上助燃器,来到天上。 第一次飞行让我激动不已,这也是最后一次这么激动。不管你以前在哪或是你 现在往哪去,这一切都无足轻重,重要的是那一瞬间,飞机离开地面的那一刻。战 斗机座舱又小又挤,迫使你学会简洁的动作,你还必须学会在心理上、身体上和感 情上控制自己。你必须保持头脑清醒、思维清楚。稍有不慎你就会在非常昂贵的铁 棺材里了结一切。 驾驶员里有几个同伴参加了叫做“宫殿警报”的计划,到越南去接替现役飞行 员。我的朋友飞行员弗莱德雷和我也想参加,我们跟杰蒂。基兰上校谈了自己的想 法。他告诉我们这项计划即将结束,用不了几个飞行员,而且弗莱德和我的飞行时 数还不够。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继续与我的机组一道飞行。我们之间建立了一种伟大的 战友情谊与团队精神。这些驾驶员都挺有意思,有民航驾驶员、商人。还有企业家。 大家背景不同,但工作起来配合默契。军旅生活能培养人的忠诚、合作精神和高昂 的士气。编队飞行最具挑战味道,两架飞机间距3 到5 英尺,飞行速度250 节,每 小时400 多英里。你必须学会信任同伴。有时我们夜间飞行,有时在恶劣的天气中 飞行。当时空军国民卫队的任务是保卫美国海岸线。我们接受训练,随时准备击落 来犯的敌机。谢天谢地,我在空中还没有接过紧急呼叫。我们在恶劣的天气中密集 编队飞行,特别是在夜间,我经历过几次紧张时刻。你的脑袋告诉你向这边飞,而 仪器却让你向那边飞。我靠训练中学来的知识,克服自己的本能,学会相信仪器。 我当驾驶员的时候,我们机群失去了两名驾驶员,一名在墨西哥湾上空飞丢了,再 也没回来,另一名为美国航天局试飞时摔碎了。这两件事让大家清醒地认识到我们 工作的性质。我参军,我为此感到自豪。 在国民卫队那段时间,我明白了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部队是不可缺少的。由 此我也对指挥系统增添了几分敬意。它向我表明,良好的培训,良好的人员,有了 这两个条件,军队就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因为毕竟是军队把我这样的新手培养成技 术娴熟的飞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