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否决 有个好朋友给我打来电话,警告我说,如果我否决那项议案,那可太愚蠢了。 他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大概是晚上9 点或者9 点半,这个电话不同寻常。查 里说:“对不起,打扰你。事关重要。”他听说我可能否决一项议案,而这项议案 对得克萨斯所有的大夫和病人来说又十分重要,他警告说,那么做会铸成大错。我 应该签署议案,如果不签的话,可能引起强烈不满,我作为得克萨斯州长,头五个 月赢得的声望将受到损害。 这种事不常发生,人们当然会感到意外。州长从许多人那里倾听不同的声音, 但是这些人一般都代表自己的选区,州长心里有数。州里的雇员写信要求提高工资, 说客为了改变复杂的商业规章四处游说,警察局长、原告律师或者被告律师打电话 来要求修改刑法。不过朋友或家人或政治支持者或捐助人请我签署或否决某项议案, 这种时候确实少见,少见得连对政治说三道四的人也想像不到。正因为这样的事不 常发生,辩论每项重要议案的时候,反而显得格外突出。 查里的请求也有道理,他并不是想博得我的好感或者想找机会为个人谋利。他 对这项议案并非一无所知,他是坚决赞成的。查里是医生,对米德兰的患者来说他 是令人尊敬的,查里。扬格大夫,人们找他是为了征求矫正与手术方面的建议。我 也找过他,因为有人说我的膝盖需要手术。奥斯汀的大夫声望很高,查里是我的朋 友,我重视他的判断,我签署这项议案需要他直言不讳的专业建议。 查里和许多医生一样,正拼命反击保险公司。他认为保险公司管得太多了,往 往影响他治疗病人。保险公司改变了他看病的方式,迫使他填写无数表格,事先申 请各种许可,又无法申请索赔。他觉得保险公司从方方面面把他变成了光荣的顾问, 帮助保险公司省钱,他只能引导患者在保险公司设置的迷宫里转来转去,告诉患者 选择每项治疗可能带来的后果。他相信,这也是最重要的,保险公司担心的是钱, 不是病人。 查里请我签署的那项议案是医疗界反击的一种方式,对循规蹈矩、分发表格的 保险公司来说,无异于眼睛里面插了一根刺,让闯入医生与患者之间的保险公司难 以忍受。 感到恼火的不仅仅是大夫,一般公众的怨气也开始冒了出来。许多人对自己目 前的保险计划还觉得满意,但是渐渐地,他们听到了各种可怕的说法:“开车分娩” 后,年青母亲当天就被送回家里;重病患者在治疗期间被迫改换医生;患者要等上 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才能约上专家;妇女们感到气愤,因为她们必须先看初级医 生,才能见到妇科专家。 公费医疗变化迅速而又剧烈,越来越多的人希望有人能改变这种局面。所以查 里才相信我应该签署这项议案,迫使保险公司在医疗管理上改弦易辙。 这项议案名字很响亮:“患者保护法”。真是冠冕堂皇。要否决它多不容易。 保护病人,谁敢不同意?或是今天或是明天,谁都得生病。每个人不用多想就知道 病人需要保护。否决保护病人的议案,尤其是保护病人不被健康组织敲诈的议案, 那州长得坏到什么程度?当然了,有人还可能有许多话要说,不过我觉得以上是批 评家们想说的话。 我的政策主任有句名言,某项议案是等待播出的电视广告。他这是警告,有的 问题一点就着,如果你敢否决,很可能变成你的对手用于攻击你的电视广告,他可 以这么做,也一定会这么做。出于这个原因,不好的议案有时就能变成法律,这是 我们今天政治生活中可悲的事实。在互相攻击的政治时代,谁也不想当傻瓜,否决 冠冕堂皇的议案。 更糟的是,这项议案不仅名字好听,实际上也有些好处。查里的不少意见是正 确的。有些保险公司太过分了,政府确实有责任保护公共健康与安全。我认为保险 公司不应该强制实行各种规章制度,约束或者限制大夫提出最佳医疗方案。我认为 所有的患者如果真的遇到紧急情况应该得到紧急治疗,需要在哪治就在哪治。我认 为病人应该选择自己的大夫,前提是病人愿意支出额外的费用,而不是让别人替他 分担费用。但是这项议案包括了许多规章,这些东西与病人看病没有直接关系。议 案里规定,医疗管理公司怎样聘用、解雇医疗人员,谁应该为誊写患者病历支付费 用,等等,凡是能想到的都写进去了。我担心这项议案实际上要伤害患者,因为医 疗费用提高以后,有些小公司将彻底放弃对自己雇员医疗保险承担的责任。议案里 有些条款也隐含着不稳定因素,这可能凭空又制造出两套健康保护组织——一套服 从于州里的规章制度,另一套可以完全豁免。 我说过,公费医疗正经历着革命性的变革。医生们不愿意让保险公司决定他们 看病的方式,我也担心得克萨斯立法委员会无法规范日新月异的市场,因为立法委 员每两年中开会的时间才五个月。健康保护组织对眼下医疗市场存在的费用高、效 率低倒不失为一种回答,但我也知道由于消费者不买账,现行的医疗保护组织很难 继续下去。我认为医生应该更多地参与医疗中商业的一面,下一个改革浪潮很可能 为消费者选择公费医疗提供更广阔的空间,越来越强调以预防为主,强调对疾病的 管理。问题的关键在于,既要保护患者,不让他们受不道德医疗的欺负,又要让市 场适合消费者需求,不把市场管得过死。 保险专员埃尔顿。布默为人强硬直率,他是我第一批任命的。布默分析了议案 中存在的问题,又列出了一些利弊。据统计,议案一旦生效,医疗费用可能抬高近 5 亿元。他尤其担心费用增加后小公司将无法为自己的雇员支付医疗保险。那些有 权势的说客幕后操作,结果,得克萨斯两家最大的医疗保护组织可以完全不受议案 中规定的约束,自称它们的管理结构使它们与众不同。布默大不以为然,他觉得如 果要规范医疗管理公司,就应该一视同仁,规范每一家公司。 “最后你还得签字。”布默说,他刚才还给我列出了不签字的理由。“为什么?” 我问他。他汇报后得出了意想不到的结论,这倒让我惊讶。“得克萨斯医疗协会势 力强大,立法委员想解决问题后回自己的选区去,全州各报的社论都主张签。我也 主张签——尽管这项议案可能不是最好的公共政策。”布默说。“从政治上看,你 别无选择。” 布默对政治不陌生,他生在东得克萨斯,连续三届任得克萨斯立法委员,在别 人眼里他是个强硬、诚实、公平的人。他这人遇上战斗不会退缩。在得克萨斯立法 委员会,布默是惟一支持我反对在任的民主党州长安妮。里查兹的民主党党员,他 在政治上的态度当然十分圣定。 布默也了解立法委员会的底细,他明白谁也不喜欢州长否决一项议案,特别是 议案还冠以响亮的名称,不仅如此,新闻媒体、人民群众和有势力的利益团体一致 欢迎这项议案。更糟的是,这项议案还得到了共和党同僚大卫。希伯雷的支持,他 在得克萨斯参议院受人尊敬,还是我的朋友和有力的支持者。希伯雷是口腔科医生, 在医疗上是专业人员,他和其他医生的感受同样强烈,医生们此刻把信都送到我的 办公室来了,要求我签署议案。立法会召开之初,我的属员和我就跟他谈了我们的 顾虑,他和我的朋友查里。扬格有同感,对保险公司大为不满,不愿意改变提出的 议案。 得克萨斯立法委员会共和、民主两党181 名议员中,有180 人投票支持这项立 法,大家急着用法律保护患者,遏制庞大、恶劣的健康保护组织。商业团体先前错 过了机会,没能在议案送到我的办公桌之前及时阻止,如今他们联合起来共同反对 议案。他们指望我承担压力。他们没有在立法过程中设法修改议案,所以我也不想 让一份糟糕的议案放在我的写字台上。我还要考虑考虑,我说完结束了会议。“我 会告诉你的。”“那好吧”,查里在电话中说。 我的办公室开始听到小业主们从得克萨斯各地发出的声音,他们坚决反对这项 议案。“这项议案以保护患者为幌子,其实是骗局。”一家环境咨询服务公司的业 主在信上写道。“这项议案保护的是大夫和所有那些提供特殊利益的群体,因为议 案赋予他们政府规定的签约权,而在美国经济中,哪个工人也没有这种权利。…… 政府不要干预,让市场调节公费医疗,同时,其他服务部门继续满足得克萨斯企业 和消费者的需求。” 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得克萨斯卡麦伊的电传,是一家铆焊机械厂的厂主和雇员发 来的:“多年来我们头一次拥有了健康保险,保险可以按时支付,而且能够满足我 们的需要……我们觉得在我们伟大的得克萨斯州,对健康医疗越是管理,对你治下 的普通人民来说,健康医疗变得就越贵越复杂。,不管有多大的压力迫使你签署议 案,我们都请求你先想想我们。” 圣安基洛一家钢铁公司的总裁写道:“今年,一家地方医院为我们提供了医疗 健康管理计划。结果我们的人一下子都接受了。……我们的医疗管理计划不仅可以 减少雇员,也可以减少公司大约25%的支出。我们相信,这项计划丝毫也不会轻视 大家的身体健康。基本。上说,我们社区145 名医生大多数都与我们的员工签了协 议,负责他们的健康。另外,我们也允许员工自己选择医生,条件是他要自己付费。 我们不用克林顿的医疗健康计划,也可以从自由市场体系中获得好处,降低公司内 的医疗费用。请不要把我们的医疗训划束缚到条条框框里。” 阿灵顿的一个公民写信说:“按照我的理解,所谓‘保护法’,保护的是大夫, 他们不是我雇主医疗管理网里的一部分。我是纳税人,我请求你帮助我们反对强大 的、提供特殊利益的大夫们,是他们赞成这项立法。” 我的属员聚集到州长官邸那张长长的餐桌前一同吃午饭,大家吃了汉堡包,但 还是无法消化病人保护法。政策主任万斯。麦克马罕认为,这个议案非拒绝不可, 尽管他知道有人会用它在电视上做文章。他指出,政府不应过分插手个体的健康医 疗市场,主张缩减政府的人,反对的就是这种政府行为。我的立法主任唐。瑟利认 为我应该签。一般来说,签什么,立法主任都鼓励。如果你不签,他们还要给立法 委员解释原因。 我们谈到了其中的细节和可能引起的反响。大家谈了一个多小时。我给埃尔顿。 布默提了不少问题,有没有别的办法解决问题?我们能不能制定出这样的保险条例, 既能杜绝不负责任的医疗,保护患者,又能避免议案中费用过高的错误?埃尔顿相 信他能办得到。 最后,有益于公众的政策和政治之间,二者必居其一。签署一项立法并不困难, 小业主们可能不高兴,但是别人都会心满意足。立法会也会大获成功。教育、福利、 青少年犯罪和改革,我优先考虑的这四个方面都会成为法律。我清楚,否决议案可 能给我带来麻烦,人们会质问我的领导能力和处理立法问题的能力,有人一定会利 用这些,在我未来的选举中大做文章。但我宁可承担政治压力,也不愿意签署我认 为糟糕的法律。 我从餐桌上站起来,说我要否决议案,否决是正确的。但我同时将指派保险专 员布默制定严格的规章制度,用正确的方式保护患者和提供医疗的机构。我们需要 写出否决的原因,越细越好。 马上就传出了强烈的反对声。“乔治。W.布什的蜜月结束了。”《得克萨斯月 刊》说我否决议案是“第一个重大的政治错误。”得克萨斯医学协会气愤异常。消 费者群体批评我。但是埃尔顿。布默正不声不响地起草保险法规,保护患者和提供 医疗的机构。 否决几周以后,我去奥斯汀参加得克萨斯医学协会大会,径直来到反对派中间。 他们余怒未消,因为我否决了他们精心起草的旨在打击保险公司的议案,但我丝毫 也不回避他们和我做出的决定。我向他们解释原因。我请他们配合布默专员和我起 草严厉而又公平的法规,保护患者和医疗机构,以便布默能通过保险部贯彻这些法 规:根据得克萨斯法律,保险专员有广泛的权利制定规则,约束保险业,保证消费 者也就是患者受到公平对待。查里。扬格和我一起参加了医学协会C 开的会议,尽 管他对我也不满意,但这并不能影响我们的友谊。他多少还是怀疑这些法规,他对 我说。 埃尔顿。布默制定的患者和医疗机构保护条例最后受到了人们的欢迎,人们认 为,这个条例对患者提供的保护要优于最初的议案。查里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布 默把预防措施写人保险条例。1977年经我签署后,条例成为法律,尽管当时没有多 少人注意这件事。 1998年春,我的民主党对手不顾我已经签署患者保护条例的事实,在电视上反 面误导观众,万斯。麦克马罕的预言成了现实。“乔治。W.布什州长用不着到健康 保护组织提供的名单上挑选医生。但是他却否决了你们选择医生的权利。……为了 选择你们自己的医生,你们需要选择新州长。” 不过,到了1999年春天,美国参议院开始辩论国内患者保护法,我在得克萨斯 签署的患者保护条例,其中也包括患者选择医生的权利,受到人们的称赞,成了其 他州效仿的榜样。 许多协会和受人尊敬的医疗出版物都把得克萨斯当成值得学习的例子。《得克 萨斯医学》助理编辑拉利。彼索写道:“今年其他各州仅仅把立法会通过的部分改 革议案变成了法律,惟独得克萨斯已经完全实行了立法机构保护患者、追究医疗管 理事故的法案。” 由于埃尔顿起草的条例和我签署的法律,今天在得克萨斯,卫生保护组织不允 许制定“骗人的条款”限制医生与患者讨论所有可行的治疗方法。凡是理智正常的 人认为需要急诊,保险公司必须付给医院急诊费,妇女不必经过中间程序可以直接 找妇科专家,涉及乳房切除的医疗保险必须同时负责手术后的乳房恢复。如果癌症 患者需要治疗,保险公司提供的医院又无能为力,保险公司必须推荐患者去专业医 院,并支付医疗费用。 得克萨斯医学协会上次对我到会讲话还深感不安,最后也认为“无论从健康医 疗组织、消费者或者大夫的观点看,现在施行的条例都是无以伦比的。我们认为这 些条例比否决的那个议案在内容和动机上不可同日而语。……这些患者保护条例应 该被当成全国的榜样。” 政治同生活一样,有许多说不清楚的东西。有时事情并非像外表显现的那样。 抓住事实,权衡利弊,这是我要做的。大多数人,大多数时候,可以超越政治纷争, 理解那些出于正当理由,做正确事情的领导,对此我是深信不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