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喜欢玩弄文字游戏的“总统” 我记得德国纳粹头子希特勒讲过一句名言:“在佣人的眼里,即使伟人也变成 了凡人。” 这一生,我服侍蒋介石父子几十年,我也有和希特勒说的这句话一样的感受, 即使今天的政治环境已经大变,对老先生,我却有一份难以名状的敬畏之情。 尽管老先生只受过私塾的教育,后来到日本士官学校留学,外表上感觉起来他 不像受过什么高等教育的,可是他的汉学造诣很扎实,从我第一天踏入“总统府”, 到他的身边供职,我就觉得老先生是位感情细腻的人。 他是一个非常喜欢玩弄文字游戏的人,只要有什么大的庆典,需要有一篇什么 训词的文稿,要以他的名义或者声音发布时,这就是他最重视的时刻,修改文稿一 句一字从不马虎,斟酌得特别留神,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通常,比较重要的文告稿子,是由他本人当面口述大意,秘书秦孝仪则在一旁 笔记下来,然后连夜赶写出草稿,先给秘书长张群看过以后,马上就送到老先生面 前,再给他过目。 蒋介石像是中学老师似的,一篇文稿在他手中总要看上几天,经常一有空就会 拿起他手边的红蓝铅笔,把秘书秦孝仪起草、秘书长张群核定的文告稿子,左涂右 抹、上圈下勾,折腾个老半天,字句斟酌,反复思索。有时秦秘书会笔直地站在一 边,等待老先生最后文章的定稿。秦孝仪为了一篇文告,经常必须连夜加班,只要 老先生要发表的文告他本人没有看完,秦孝仪就不敢离开秘书室半步。 有时候,老先生临时想到文告里边有个字,似乎用得不太妥,他常常会叫秦孝 仪再把原稿拿回修改或从印刷厂内抽回来,等他认为改得差不多了,最后核定无误 才交代拿去印刷装册,秦孝仪就匆匆拿着最后的定稿,交当局的印制厂,告诉那边 的负责人说,你们印吧,明天一大早要用的,然后才敢开动机器印刷文告或读训。 处理公文信牍或是看书圈点眉批,他都从来不用圆珠笔,写日记也是如此,不 是用毛笔就是用红蓝铅笔。 当官的人都喜爱开会,因为可以一显官威;没有人知道蒋介石究竟爱不爱开会, 可是,至少我调到“总统府”做内勤勤务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由他亲自主持的会。 50年代到60年代,是老先生精神正好的阶段,从星期一到星期五,可以说 无日无会,星期一是国民党的“中央常务委员会”的预备会议,星期三是中常会正 式会议,而星期二、四、五分别有宣传会议、财经会议、军事会议等,都由他亲自 主持。 我在担任内勤工作时,就听说老先生在抗战时期,主持开会所发生的一些传说。 比如,他经常在开会的时候,因为高级将领稍有不逊,他就火冒三丈、大发雷霆, 有时候就当着众人的面,疾言厉色地羞辱与会的将领。那时,老先生毕竟年轻气盛, 但是,被他重责的将领在气愤之余,便兴起叛离之心,有不少名将便是在气不过的 情况下,跑去站到了共产党一边。 到了台湾以后,蒋先生毕竟是年纪大了,火气没从前那么大,所以,他主持开 会,再也不曾听说什么大发脾气的事情。 尽管如此,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老先生刚烈的个性,基本上还是无法 改变的。 蒋介石开会时,最重视的是干部有没有专心听训。所谓听训,就是听“总统” 的训词,也就是老先生自己的训词笔记。只要开会读训时,有人胆敢打瞌睡,被他 亲眼看到,那一定少不了有一顿胡子好刮。每次开会,他总是不忘记带两副眼镜, 一副是老花镜,另外一副是看远的眼镜。干部读训时,他常常是一边看训词,一边 用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对着台下众将官的脸庞搜寻,看看究竟有没有人趁着读训时, 偷懒睡觉,假使有人打瞌睡,他是绝对不会宽纵的,一定在会议做结论时,当众批 评这个人,所以日子久了,再也没人敢打瞌睡。愈是重大庆典,老先生愈是重视。 重视宦途、爱借羽毛的军人,岂敢再去梦周公?大多数人都以为老先生开会,必然 都是谈一些国家大事,其实有时未必尽然。 我记得是老先生的幺孙子孝勇,升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老先生见到孝勇怎 么会剃个大光头,就问孝勇:“这是怎么回事?”孝勇十分吃惊地说:“阿爷,你 不知道啊,我们老师叫我们大家要理‘中正头’,就是要理光头的意思,好像全台 湾中学生都是理这种头!”据说,老先生听了之后,有些不高兴。他不高兴的原因, 除了心痛孙子理光头之外,他也对外人对他的“光头”的误解感到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