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移灵时下起大雨 我被李大伟叫醒之后,立即奔至老先生病榻旁帮忙。我进房门的时候,发现屋 内人声鼎沸。蒋经国先生在房间角落的壁炉边低声啜泣,夫人宋美龄则在病榻边面 色冷峻而忧戚,显得非常难过。现场一片忧伤悲戚的气氛。 医生放弃了急救之后,已经开始为老先生戴假牙,然后通知“副总统”严家淦 等当局高官,请他们速来士林官邸见“总统”最后遗容。严家淦等人瞻仰了遗容以 后,就准备为老先生移灵。移灵用的是“荣总”为老先生新买的进口救护车。 我们正把老先生遗体移上救护车,天上突然响起隆隆雷声,紧接着一阵倾盆大 雨如排山倒海而来。移灵车队不能受天气影响而延误时间,所以,车队就在滂沱大 雷雨之中,从士林官邸缓缓前进。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当我们移灵的车队从士林官邸走到中山北路的时候,雨却 又停了。 蒋中正一生为权力所累,然而,他毕竟在中国近代历史上留下深深的印迹,有 关他的评价,后世史家自有公论,不必我等赘言。 服侍蒋介石近30年,老先生一言一行,都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一直到 今天,老先生已经辞世近30年,我还是偶尔会在梦中梦见老先生在世时的情景, 和在官邸的情况几乎是一模一样,一点没有改变。 对老先生,我有几幕比较深刻的印象,至今仍难以忘怀。 一次是他偶尔向座车侍卫季峻宫提起我,不久,官邸缺少一个副官,他就差人 叫我去官邸服务。可见,即使像挑选一个副官这样简单的事情,他都是非常小心谨 慎,而只要他对某人有了深刻的好印象,他就会一直留意。 还有一年,在一个宴会场合,宴会已经结束,他坐在位子上休息,我则在忙着 收餐具。在我正不经意用手抓起高脚洋酒杯,准备集中收存的时候,老先生忽然说 :“翁副官,你这样拿酒杯是不对的,这么拿杯子是会失礼的。你看我拿酒杯的样 子!” 说完,他很优美地用手托起一只高脚酒杯,然后又说:“你看,洋酒杯应该这 样托着拿,不是手抓着它,这样会在杯口留下指纹,很不礼貌。” 试想一个贵为“领袖”的老人,竟然亲自为副官示范如何正确取拿洋酒杯。他 的平易近人、细腻守礼,到现在都让我记忆犹新。 老先生对我的工作,从来没有任何的严词责备。记得1968年,我以身体健 康的理由,申请离开官邸,老先生知道了以后,还亲自找了医官垂询我的病情。到 我临行前,他还在召见时告诉我:“等你好了以后,需要的时候再请你回来。”语 气亲切真诚。后来到钱副官、李大伟科长生病时,他第一个又想到我,叫我再回到 他的身边。甚至在1973年至1974年间,那时在“荣总”6号病房,我正在 替老先生做全身按摩,他突然之间问我:“翁元,你受过什么军事教育吗?”我被 他这样突如其来一问,不知道该怎么答复才恰当。我只好直接说:“报告先生,我 因为一直跟在您身边,所以没有受过什么军事教育,或是正规的高等教育。”他听 完接着问道:“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我就如实地告诉他实情。 或许这只是因为他在医院里没有人可以和他聊天,所以,在心情烦闷无聊的情 况下,才找我问话。经过这样的接谈,当时也在一旁值班的医疗小组医官姜必宁事 后和我打趣:“翁副官,你这下子不得了了,老先生问你这些话,表示你升官有望, 老先生要提拔你了!”我闻言笑了一笑,后来虽然什么事都没有,可是,老先生对 我的关切之情,委实让我到现在都还感怀不已。 当然,老先生也有他严肃的一面,但他的严肃却不失其宽厚与细腻。 例如,有一回我在中兴宾馆代班当中临时请了半天假,出去办一件私事,请同 事代理。第二天,老先生见到我第一句话就问我:“你昨天怎么没有来?以后应该 要跟我请假呀!” 还有一次,有位护士骆小姐有事叫我,她叫了一声:“翁元!请你过来一下!” 老先生听了马上纠正她说:“骆小姐!你不可以叫他的名字,应该叫他翁副官 才是!” 这些点点滴滴,虽然都是一些小事情,却是我一辈子难以忘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