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最漫长的一夜 所以,从星期二晚上开始,蒋经国就显得十分焦躁不安,一会儿下床,一会儿 上床,没有人知道他在烦躁些什么事情,也没有人帮得上忙。 照料他吃饭,也是没有什么胃口,喂他吃的话,他总是兴趣缺乏。 有时候火气上来了,或者身上的病痛难忍,他就用力拍床。但是,大概他怕惊 扰到蒋方良,闹了一会儿,就平静下来了。 因为他下床时,非坐轮椅不可,有时他身上还挂着点滴的管子,上下床要连点 滴瓶、点滴管子一起搬上搬下,我们除了要抱他上下床,还要顾及这些瓶瓶管管, 可以想见当时我们的窘境。 他的习惯性食道过敏,每逢星期二更是厉害,这时只有吃“美国仙丹”,才能 够勉强抑制一下病情。 “美国仙丹”实际上对他的健康戕害绝对是直接的,然而当他因为食道过敏, 连五脏六腑都想呕吐出来的时候,也就顾不得对健康有什么影响了,只有再吃“美 国仙丹”,来对抗要呕吐的感觉。 为了食道过敏问题,他曾经不止一次要医生为他设法检查,看问题到底是出在 什么地方,而医生的检查结果总是很明确地告诉他:“报告总统,您的食道一点问 题也没有。” 医生认为,他之所以会经常想呕吐,主要还是糖尿病并发症在作祟,所以治本 之道,只有把糖尿病解决了,才有可能去根治一切的过敏症状。 然而,在糖尿病尚无法控制之前,只有继续吃类固醇,来缓和呕吐的症状。连 医生都没有更好的办法,那蒋经国也只好每个星期二或星期三受一次罪了。 元月12日那晚,和平常任何一个星期二的晚上一样,蒋经国仍旧是烦躁不安。 从他的表情,我们可以断定这个夜晚对蒋经国来说,又是一个漫漫长夜。可是, 我们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蒋经国最长的一夜。 七海官邸的窗外一片凄寒,在他黝暗的房间里,我们看着这位“国家元首”, 在和他的生命做最后的挣扎。除了隔壁房间和他一样是有病之躯的老伴儿,他的四 周没有任何一个亲人,儿女除了一个蒋孝勇在台湾经常来官邸,其他的不是生病就 是外放国外,或是远嫁异域。 在他这样年纪的人当中,大部分都已经在享受天伦之乐,为什么他却过得那样 孤寂,难道这是宿命? 冬天的夜晚,为什么总是那样漫长而难挨?他翻来覆去,彻夜难眠,也许他是 想起明天的“中常会”,想起一张张部属的脸孔,想起明天新闻记者如何猜测蒋经 国好久不曾出现在“中常会”的那些脸孔…… 王家驿一大早就来了,我和蔡内勤侍卫官是早上7时接的班。蒋经国这天的精 神很不好,从神情来看便知道没有睡好,但并无异常状况。 他和王家驿讲了几句话,就叫王家驿先走,去中央党部叫今天的轮值中常委再 代表他主持“中常会”,我们相信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相当痛苦的。 王家驿走了以后,蒋经国说他感觉胃不舒服,通常,如果不是他的身体不适到 极点,是会尽量参加“中常会”的。 蒋经国那天早上是粒米未进,从他的举止表情完全看不出明显异样。 他不停地上下床,在轮椅和床铺之间徘徊,他的情绪比往常更为浮躁倒是真的, 我们只有不停地抱他上床下床,整个上午似乎都在忙着同样的动作。 他说过感觉胃不舒服之后,我们很快就向医官反映。 那天,肠胃科的主治大夫罗光瑞刚好一大早去外地,官邸里面恰巧只有姜必宁 医师。 姜必宁是来官邸看蒋方良的心脏病,那天早上,蒋方良本来因心脏病还在休养 当中,姜大夫每天一早都会来报到察看病情。 姜必宁医师听我们向他反映蒋经国胃不舒服,他就过来看了一下,结果,姜必 宁问蒋经国哪里不舒服,蒋经国就说肠胃。可是,医生就是讲求专业,不是自己专 业的科别,只能做个初步的诊治。所以他在做完初步诊察之后,就去联络负责蒋经 国肠胃科的罗光瑞医师。谁知道偏偏不凑巧,那天一大早罗光瑞去外地了,要下午 才能赶回来。姜必宁听了十分紧张,又继续联络罗光瑞的去向,后来好不容易联络 上了,罗光瑞表示立刻赶回台北。因为蒋经国早上未进早餐,于是立即先为他挂上 点滴,补充水分和营养。 这时,蒋经国已经忍不住身体的痛苦,告诉一旁当班的我:“你们找人想想办 法,我实在痛苦得不得了啊!我全身都不舒服啊!” 这时已经是9点多钟的事情。他的表情有些扭曲。我知道,如果不是很难受的 话,他是不会这样说的。我无可奈何地在一旁安慰:“姜医官已经去联络罗光瑞罗 大夫,他马上就会回来为你治疗,你请保重,一定要好好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