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调整 廉价石油的终止是否意味着碳氢人的道路的终止?石油为他的机器提供了动力, 也为他提供了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开始珍视的一切物质享受,今后他是否还买得起 石油?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廉价和方便的石油为经济的增长输送了燃料,从而 间接地促进了社会的安宁。如今,昂贵和不牢靠的石油看起来将限制、阻止甚至消 除经济增长。谁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社会和政治后果?但风险已经隐隐出现,因为 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凄凄惨惨几十年的重大教训之一是经济增长对于民主体制的生存 是何等重要。在此之前,石油输出国一直埋怨说,他们的主权由于石油正在受到损 害。1973年以后,是工业国家发现他们的主权受到削弱并且遭到攻击,它们的安全 受到威胁,而且他们的对外政策受到限制。权势在国际政治中的实质似乎由于其对 石油的油滑反应而发生了变化。难怪七十年代的十年对碳氢人和整个工业世界来说 是一个积怨、紧张、不安和毅然决然而又悲观的时代。 然而碳氢人不会那么轻易拱手交出他们战后的遗产,于是对新的现实进行大调 整的进程这时就开始了。国际能源机构到头来不是一个法国人当初预料的对抗的机 构,而是一个在西方国家之间进行协调的工具和使他们的能源政策并行不悻的办法。 它制订出能源紧急分享计划的程序,也制订了政府控制的战略石油储备的目标,以 备在一旦供应中断时可以调动来弥补短缺。国际能源机构也为估价各国的政策和研 究常规的和新的能源提供讲坛。 西方世界在七十年代中期的中心目标归结起来就是基辛格所说的改变石油权势 所渊源的市场的“客观条件”,这些条件是供需的平衡以及工业国家经济对石油的 全面依赖。实际上所有的工业国家出于对价格和安全上的担心,都采取了对策,开 始实施旨在减少对进口石油的依赖的能源政策。为设法改变这种“客观条件”,各 个消费大国都根据自己的特点行事,反映了各自的政治文化特性——日本人有着国 家和私人的共识;法国人有着国家指导的传统;而美国人有着通常易于闹派别的政 治辩论。组合也许有所不同,但是要使新的石油权势卷土重来的因素却是相同的: 那就是使用替代燃料,寻求多元化的石油来源以及节能。 各国的对策 经过阿拉伯石油禁运的最初惊慌和冲击,日本开始安排其对策。通商产业省发 表了一个可以说是个人的“声明”;它限制自己总部大楼里的电梯使用,为了减少 夏季电力空调的需要,也作了很大的努力来推广一种独创发明:男式“节能式”的 短袖茄克衫服装。虽然电梯的使用仍受到限制,新服装尽管经大平首相亲自推广, 仍然没能流行起来。 在日本,为了争夺对能源决策的领导权,爆发了相当轰轰烈烈的斗争。然而在 各个方面,这个国家还是致力于果断地改变其能源状况。从六十年代初以来,日本 的能源一直以取得廉价和可靠的中东石油为基础的。能源不再便宜或者可靠了,而 日本赤裸裸的弱点再一次暴露得十分明显。对策和变化的路线为人们所广泛接受和 身体力行。这些措施包括将发电和工业生产用电从石油改为其他燃料、加快核发电 的发展、扩大进口煤和液化天然气、把石油进口的来源从中东扩大到环太平洋。资 源外交列在日本国际关系的最前列,这个国家卖力地谋求讨好中东和环太平洋的石 油生产国和能源供应国。 政府和企业界为促进工业方面的节能,特别是减少使用石油,发起了齐心协力 的运动。这一运动的集中和立即产生的深远意义,是其他任何努力无法比拟的。运 动的成功远远超出了人们的预计,并对于日本企业取得新的国际竞争能力具有关键 性的重要意义,这一对策其实是为其他工业国家树立了范例。“无论是工人还是企 业领袖在1973年以后都非常担心,”当时的通产省副大臣天谷直弘回忆说。“他们 担心他们公司的存亡,因此人人同心协力。"1971年,通产省对于从”能源密集型 “转到”知识密集型‘产业的必要性进行了一次调查研究,根据的前提是日本的石 油需求迅速增长将对世界石油市场造成过分的压力。重工业不特别喜欢这项调查研 究,因为这暗示重工业将成为破产者;于是这个在油价还比较低的时候拟订的报告 挨了许多批评。但是1973年的危机为以极危险的速度执行这项新战略提供了动力。 “我们使用的将不是地底下的资源,而是我们头脑里的资源,”天谷说。“日本人 习惯于地震和台风之类的危机。能源冲击是一种地震,因此即使它是一种大的冲击, 我们已准备好去适应。” “从某一方面说,”他又说,“这是一种好事,因为它迫使日本的工业作出迅 速的变化。” 在法国,最高能源官员是让。布朗卡尔,他是精英集中的法国矿业公司的工程 师和成员,有长期石油工业的经验。作为工业部能源总代表,他协调政府的政策和 国营能源公司的政策,1974年初甚至在巴黎还试图对石油生产国奉行和解的双边政 策时,他就向乔治。蓬皮杜慷慨陈词,“今后的时期将相当不同,是一个改革而不 是危机的时期。……像我们这样的一个国家要视阿拉伯的决定行事,那是不合理的。 我们必须遵循一项能源多元化的政策并且设法减少对石油的需要——或者至少不允 许需求增加。” 布朗卡尔发现蓬皮杜是一个很善于听取他的主张的人,蓬皮杜在1974年初召集 了一个高级顾间会议,他虽然身患重病,而且因为药物治疗的副作用,身体浮肿, 要参加长时间的会议显然有很大的痛苦,然而这次讨论肯定了法国能源政策的三个 基本支柱;迅速发展核动力、恢复用煤以及十分强调节能——一切为了恢复法国的 自主。蓬皮杜在这次会议后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但他的继任者吉斯卡尔。德斯坦 继续推行这三项计划。由于法国政府的体制不像其他西方国家那样容易受到像环境 保护者之类的外部干预者的影响,法国在短短几年中就在投入核动力方面超过其他 国家。但是核动力也在其他国家进行着;而发电到八十年代初将会成为石油失去的 西方主要市场之一,意图也确是如此,虽然没有其他地方像法国发展到那么大的程 度。 法国也发展了咄咄逼人的政府节能政策。检查员往往会对银行、百货公司、办 公室突然袭击,进行“检查”,用特殊的寒暑表测量室内温度,如果温度超过官方 批准的摄氏20度的水平,就会对大楼的行政管理部门实行罚款。然而法国全面节能 计划最惊人的创举也许是取缔任何“鼓励”能源消费的广告。一个制造商可以登广 告说他们的可携式电热取暖器比任何其他的电取暖器更有效,但他不可以说电取暖 是最好的取暖方式。因为那样就鼓励了能源的消费。据说法国节能局的官员在上班 的路上收听电台的广告,如果判断这个广告是鼓励能源消费的,那么到吃午饭时分 这个广告就会从电台撤销。 广告的取缔给石油公司造成了特殊的困惑,石油公司习惯于进行咄咄逼人的宣 传,以便哪怕是为了从他们的竞争者那儿赢得回%的汽油市场。他们不再这样做了。 这时候他们至多只能吹嘘各种添加剂节约汽油的特性。埃克森石油公司的老虎商标 在法国被驯服了;不再是在油箱内,它有见识地劝告驾驶汽车者检查他们的轮胎, 调节他们的发动机以节约汽油。石油公司不可以赠送加油站通常在世界各地赠送的 那种小玩意和奖励,如有柄大杯、玻璃杯、汤匙和贴花画。这些礼物毕竟可以鼓励 消费。与此相反,他们能赠送的唯一东西是廉价工具箱,但是里面必须有一把刷子 来清洁火花塞以提高效率。 法国的两家国营石油公司之一托塔尔石油公司拼命想在公众面前扬名。他们终 于想出一个聪明的主意,开始建立招贴牌,画一幅法国绿色农村的美丽图画,加上 一个简单的文字说明:“这就是法国”和托塔尔石油公司的招牌。这个广告被取缔 了。托塔尔石油公司的人大惑不解地说:“这是为什么?”“这很简单,”节能局 局长让。西罗特说,“消费者看到这个广告会说‘石油公司浪费大量的钱在做这种 广告,因此公司必然很有钱,因此必然没有什么能源问题,因此浪费能源不成问题。 ’” “肮脏的利润” 这种笑声决非作家尤金。奥尼尔始料所及的,他很可能会感到困惑。在百老汇 重演他的受欢迎的戏剧《身败名裂者的月亮》中,一个角色在第二幕开场时怒吼, “打倒一切暴君!标准石油公司该死!”每晚观众们都哄堂大笑,有时拍手叫好。 那是1974年初,离剧本写就已过了三十年,但是这句台词在另一出戏中回响,这出 戏是在参议员们和众议员们就能源危机和石油公司的作用举行听证会时,在国会的 大厅中同时演出的。在所有这些听证会中,最具有戏剧性的是参议院常设调查小组 委员会举行的听证会,这个小组会的主席是亨利。杰克逊;他在孩提时期由于酷似 一个连环画中的人物而被他的姊姊取了外号叫“斯库普”,甚至在他当上了参议院 有势力的内政委员会主席时仍被叫作斯库普。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实际而一丝不苟的 杜鲁门式的民主党人,一个现实主义者,他还喜欢说自己头脑“清醒”。尼克松私 下会怒斥他为“斯库普。杰克逊的蛊惑人心的宣传”。但是一名白宫助理试图向发 怒的尼克松解释说,“我们在内政委员会的人碰上杰克逊,就有一种很大的自卑感, 因为说老实话,他要统统把他们赶出白宫。” 这时,在听证会上高唱平民主义是势不可挡的,杰克逊会在他的长期生涯中捞 到最大的政治资本。七家最大的石油公司的高级经理人员排队站在一个桌子旁宣誓 作证。然后在充满电视灯光的拥挤的听证会会议室中面对杰克逊和他的同事,他们 要谈他们公司的经营和利润情况,受到难堪的质询,这些经理人员不论在地质学或 化学工程或总的行政管理方面如何本领高超,但涉及到政治领域时,他们绝不是杰 克逊等参议员的对手。他们给人的印象是无能,孤立咱满和孤陋寡闻。 听证会的时机也极好:石油公司报告他们的利润有了巨额增加,同时阿拉伯的 石油禁运还在生效。在一个充满不信任和敌视的气氛中,杰克逊宣布他的小组委员 会将调查是否真有石油短缺。“美国人民,”他宣布,“想要知道这个所谓的能源 危机是否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幌子;为的是要消除价格竞争的主要来源—一独立经 营的石油公司,提高油价,废止环境保护法律以及迫使实行新的税金补贴。……先 生们,我希望在我们今天离开这里以前,我们能够得到对这些或那些问题的回答。” 他又气势汹汹地补充说,“如果不能,我们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在今后的日子里 将会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得到回答。” 杰克逊等参议员接着强烈攻击企图为自己辩护的公司经理人员。“阴谋策划论 是绝对的胡扯。”美国海湾石油公司的总经理有气无力地抗议,他说,“我知道人 们为美国态势的迅速变化有点困惑不解。”得克萨斯石油公司的一位高级副总经理 宣称,“我们没有诈骗或欺骗任何人,如果小组委员会的任何成员对得克萨斯石油 公司这种行为持有证据的话,希望向我们提出来。”当埃克森石油公司的一位高级 副总经理记不起他的公司1973年的红利数字时,杰克逊尖刻地说他是“胡闹”。 石油业人士受屈辱,变得镇静起来,他们被激怒了,尤其是因为杰克逊找到一 句台词,这句台词也许够不上尤金。奥尼尔的那一句,然而却博得全国人民雷鸣般 的掌声,特别是那些在1974年冬天仍然为购汽油在花费时间排队的人。杰克逊说, 公司犯了赚取“肮脏利润”的罪。听惯了恭维话的石油业人士对这种攻击没有思想 准备。“我们没有还击余地,”海湾石油公司遍体鳞伤的总经理在听证会后抱怨说。 但杰克逊知道,他是在代表许多美国人讲话,因为他有他们的感受。这时候,当他 回家时,他家附近的两个加油站总是关闭的。“我们得在中午时间派办公室的一个 工友想法找到一个开门营业的加油站,”他在听证会后沮丧地说。他对于他认为的 石油公司的傲慢和贪婪极为痛恨。他建议公司由联邦政府颁发许可证。杰克逊成功 地使“肮脏的利润”一词成为全国风行一时的流行语,时代的标尺。当埃克森石油 公司不幸偏巧在听证会的第三天发表它1973年的收入比1972年增加59%时,公司董 事长肯尼思。贾米森觉得不得不宣称,“我不感到难堪。”许多人不是那样认为。 奥尼尔在剧本中诅咒的标准石油公司已于1911年解散,但是引用他的话看来仍 然恰当,因为约翰。洛克菲勒对勾结、操纵和秘密交易的种种阴险暗示,再一次把 他的阴影投在地上。在整个美国,这时最不得人心的机构之一就是石油公司。这在 其他工业国家也是如此。一些日本刊物刊登文章谈到美国石油公司如何策划危机, 以便增加利润。确实,公众的呐喊和要求作出交代和控制的呼声是如此强烈,以致 送到一家最大石油公司董事会去的一份机密规划文件1976年警告说,“私营石油公 司的前途未V.石油生产的前期过程的业务转移到政府之手的趋势将继续下去,石油 公司将充当承包人的角色,不是形式上就是事实上的这种角色。在消费国中间,政 府对于石油生产的后续过程的卷入,无论直接的还是间接的卷入,预料也将增加。 下一年,即1977年,壳牌石油公司在伦敦的一个高级经理人员甚至发表意见说,” 对于一个石油公司生存的威胁今天与其说是来自输出国的政府,还不如说是来自输 入国的政府。这乍听起来似乎不对,其实是如此。“ 他的论点颇有道理。在产油国中,最糟糕的事毕竟已经发生。石油公司被国有 化了,它们不再拥有石油,它们不再确定油价和生产数量。就石油输出国来说,石 油公司是承包人雇用的帮手,石油公司的经理人员自问,现在是否已轮到消费国政 府来收拾他们的石油公司呢?一些工业国家对石油公司的一些做法进行反托拉斯的 调查。政治风险,至少从高级经营管理的角度来衡量,转到了工业国家,特别是转 到美国。减少石油生产税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枯竭津贴大大减少了;外国的税金信贷 也有较小幅度下降,而这种信贷,“黄金般的诀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为 促进在委内瑞拉及中东的石油开发和保护美国人在这两地的地位,曾经发挥作用。 这时国会中要把油价压低到原来水平的活动在继续,甚至为了压低天然气的价格施 加了更强大的政治压力。争取“脱卸”运动的威胁也同样严重,所谓“脱卸”是指 拆散一体化综合性的公司,把它们变成分别负责原油和天然气生产、运输、提炼和 销售的完全单独的公司。一个时候,一百名参议员中有四十五名赞成“脱卸”。石 油工业界对这个运动的意见可以用它们爱用的一个词儿来归纳——“肢解”。 当时人们对这种“肮脏利润”的抨击连续不断。这个引起很大的争论和愤怒的 问题,骨子里的情况究竟怎样呢?直到1972年的五年中,虽然需求大大增长,最大 的石油公司的利润几乎完全没有涨落。当时的利润从1972年的六十九亿美元增加到 1973年的一百十七亿美元,而到1974年的最佳年景猛增到一百六十四亿美元。原因 有几个。即时上涨的大部分为国外的业务,由于输出国抬高油价,石油公司从他们 还拥有的非美国的股份油的涨价中也沾了光。他们的美国石油储备的价值和市场价 格也上扬了。而且他们在涨价之前以较低的价格,譬如说,2.90美元买了石油,作 为存货,然后当他们最后以11.65 美元的价格出售这批石油的时候,他们赚了钱。 由于美元疲软,他们的化工业务也颇为出色,但接着利润在1975年又回落到一百十 五亿美元,比1973年减少了。这也有几个原因。由于经济衰退,总的石油需求下降 了,输出国注意到了石油公司是靠股份石油谋利,于是匆匆着手抬高税金和产地使 用费,以确保租金进入他们的国库,而不是进入公司的腰包。也是这一年,某些税 款上的好处也减少了。以后几年,利润又上升,在1978年达到一百五十亿美元,以 实际价格计算,它们刚刚跟得上通货膨胀的上涨率。公司利润以绝对数字来看,是 巨额的,但是除1974年以外,它们的利润率多少低于美国工业的平均利润率。 获利情况的另一个特点是意味深长的。利润集中于石油工业的上游部分——原 油和天然气生产,石油公司在美国和北海等地所拥有储备的价值随着油价的上涨而 增长。而下游——炼油、油轮、加油站等等——是在1973年之前根据石油需求每年 平均增长7 %一8 %的预计而建立的,而实际需求要低得多,因此下游的生产能力 扩大得远远超过了需求,整个油轮队中有1 /3 油轮过剩。这种过大的生产能力, 加上中东股份原油的丧失,使得国际石油公司开始怀疑,他们在六十年代和七十年 代为处理中东石油在欧洲建立的大规模的下游系统是否合理和值得——因为中东的 石油这时已经从他们那里取走了。 美国的能源政策:“中国人的水刑” 虽然尼克松、福特和卡特三届政府在国际能源政策的路线上有惊人地强有力的 共识和连续性,在国内政治方面却没有类似的一致。与此相反,在能源状况的国内 方面,其特点仍是就油价控制以及石油公司的做法和政策进行引起不和和混乱、怒 气冲冲、措词激烈的辩论。尼克松在1974年8 月辞职,但是“水门”事件的惨败给 人们留下了严重的对政府的信任危机以及对能源危机本身的普遍怀疑。 石油和能源已快要成为国家政治中最热气沸腾的大锅,它由于美国生活方式受 到“威胁”以及在权势和金钱方面涉及的重大利害关系而变得更加难办。早在1971 年8 月,在消灭通货膨胀的努力中(当时达到几乎5 %,这被认为是高得无法接受)。 尼克松对整个经济实行了价格管制,大多数管制获准到1974年终止,但对石油的管 制照旧不变。与此相反,政治斗争以及时代的强大压力产生了鲁布。戈德伯格关于 物价控制、权利和分配的令人惊畏的制度,使得六十年代强制性的石油进口计划相 形之下显得像三行的日本无韵诗那样简单。 公众希望华盛顿“有所作为”——而这作为就是要把油价恢复到以往的美好时 光,而且同时确保石油足够的供应。市场已被搞得混乱和不正常,每做出一个决定 就继续引起意想不到的后果。“你每解决一个问题,似乎就又造成两个问题,”政 府的一个调度人哀叹道。那些懂得如何使这个体制运转的人能够大有作为。例如, 取得对原油供应的权利就成为一宗大生意,于是结果就是重新起用任何能够物色到 的“废弃的陈旧炼油设备”——使得根本无效能的“茶壶”炼油厂卷土重来,这种 炼油厂是三十年代初期东得克萨斯油田的石油泛滥以来不曾见过的。种种计划产生 了很多浪费的动作,国会没完没了的听证会、律师的工作多得需要构成本世纪最大 的“律师伸冤”计划。一位学者写道,“对石油工业来说,联邦注册处变得比地质 学家的报告更为重要。”无论在股份方面的短期利益如何,在无效率、市场混乱、 力量分散以及资源和时间分配不当方面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仅仅是给联邦能源局 提出标准报告的需要,就连累石油工业大约二十万人回答问题,一年投入了估计五 百万人/时。规章制度的直接代价——只是从政府机构和石油工业主规章问题上所 花费的开支来衡量——在七十年代中期共达几十亿美元。整个规章运动与其说是增 进了全国人民的福利,还不如说在这个国家的政治中造成很大部分的慢性周期性偏 头痛。可是这就是时代的特征。 与此同时,确实需要有一些重大的作为。1975年1 月福特总统拣起尼克松的独 立自主计划的主题,提出一个宏伟的十年计划,要建立二百个核发电厂,二百五十 个大型煤矿,一百五十个大型煤火力发电厂,三十个大型炼油厂,二十个大型合成 燃料厂。不久以后,副总统纳尔逊。洛克菲勒,体现石油庞大机构的那个人的孙子, 支持一项甚至更宏伟的一千亿美元的计划来补助合成燃料等高成本能源工程,商业 市场是不会支持这种高成本工程的。但是反对者对这些工程的代价表示异议,于是 洛克菲勒的倡议未能实现。然而,在尼克松一福特的年代,有两项意义非常重大的 成就。紧接在禁运以后,国会给阿拉斯加的输油管开了绿灯。这项工程最终耗资一 百亿美元。环境保护主义者说,推迟上马以及重新反复考虑已使得这些油管更加安 全并在环境保护方面更加合理。事实上,横贯阿拉斯加油管使得有可能对美国能源 供应作出自从乔伊纳老爹三十年代发现东得克萨斯油田以来最重要的新贡献。 另一个里程碑是在1975年为汽车工业规定燃料效能标准。根据这一新标准,一 辆新车平均燃料效能在十年期间需要提高一倍。就是从当时的每加仑汽油十三英里 增加到每加仑27.5英里。由于当时在全世界每天使用的每七桶石油中就有一桶是作 为汽车燃料,在美国的马路和公路上烧掉的,这样的改变将会不仅对美国而且对全 世界的石油平衡产生巨大影响。包括燃料效能标准的这一立法也建立了战略石油储 备;这个主意也就是艾森豪威尔在1956年苏伊士危机后提出、伊朗国王在1969年试 图向美国推销的。这项计划极佳;这样一种储备将大大提高补偿供应发生任何中断 的能力。可是实际上,储备建立的速度结果是慢得要命。 1977年,吉米。卡特当了总统,他是作为一个给水门事件玷污了的不振的美国 政治带来道德上新生的局外人而参加竞选的。能源问题在许多年前就引起他的注意。 他曾经在美国海军中担任潜艇兵,他一直记得核潜艇之父海曼。里科弗海军上将一 度提出的警告:人类如何正在耗竭大自然贮藏的石油供应。在竞选期间,卡特答应 在就职之日的九十天内提出一个全国性的能源政策,并且一心要实现他的诺言。 他把这项工作交给哲学博士、经济学家詹姆斯。施莱辛格,施莱辛格原来是以 国家安全经济学专家而成名的。他是一个兼收并蓄的人,具有有力的分析才智和强 烈的责任感以及据说是“知识分子的热忱和道德激情”。他对于政治和管理方法上 孰是孰非持十分明确的看法。在需要发表自己的意见时不吞吞吐吐或转弯抹角。他 本人不大有耐心作随和的互让,然而他肯定可能考验他的对手的耐心。他会慢条斯 理、一字一顿地亮出他的思想,他的神气有时候好像是表示,他的听众,不论是将 军还是参议员,甚至是总统,都是些不能理解最显而易见的原理的一年级研究生。 尼克松从兰德公司挑出施莱辛格到预算局任职,接着担任原子能委员会主席, 然后任命他为中央情报局局长,但不久以后又调他担任国防部长。可是,在一个晴 朗的星期六或星期天早上,人们可以看到,他手里拿着望远镜,在华盛顿周围的乡 下,他不是以他的职业身份出去寻找俄国人,而是追求他观赏鸟儿的爱好,他对这 个嗜好十分热衷。他在国防部的任职于福特时期结束,当时施莱辛格对基辛格的缓 和政策以及导致西贡陷落的美国对南越的最后苦难所持态度表示异议,并在内阁会 议上十分清楚地申述了他的看法。在民主党1976年全国大会以后,卡特打电话给施 莱辛格,邀请他上卡特在佐治亚州普兰斯的家中谈论政治和政策。施莱辛格是参议 员亨利。杰克逊的密友,杰克逊在涉及能源方面究竟是一位最重要的参议员,也是 跟卡特争取获得提名的竞争对手。竞选结束后杰克逊竭力劝说卡特让施莱辛格当新 政府的能源战士。卡特非常愿意。他不仅对施莱辛格有很深的印象,正如施莱辛格 本人说的,“如果参议院能源委员会主席是你首要能源部长的朋友,那是多少有些 方便的。” 在卡特政府的头几个星期中,“能源”被他们列为头号问题。卡特看了中央情 报局1976年末准备的、预料未来石油将短缺的报告;他觉得这个报告令人信服,有 说眼力,报告对于促使他按照他的做法继续干下去起了重要作用。施莱辛格和卡特 一样深信,碳氢化合物将经受越来越大的压力,对于美国是巨大的经济和政治危险。 当然施莱辛格是一位经济学家,他不相信绝对的能源枯竭,而是认为,为了平衡市 场,油价必然上涨。两人都深深担心石油市场偏紧给对外政策造成的影响。正如卡 特在他的回忆录中所写的,许多美国人,显然包括卡特和施莱辛格,“对于世界上 最大的这个国家正在被一些沙漠国家作弄极为不快”。 1972年,早在危机之前,施莱辛格还是原子能委员会主席时,曾表示了一种异 端的想法:美国应该以国家安全、对外经济政策和环境改善为理由促进节能。“汽 车一加仑跑十英里,绝缘很差的大楼同时又加热又调冷,我们可以采取些措施来改 进这种状况,”他当时说过。的确,他曾劝告环境保护者说,他们立论的“核心” 应当是对这样的“假设前提提出挑战,即认为对能源需求的增长或多或少是自动的”。 这时,在1977年,他比以往更相信,节能应该成为任何能源政策的核心。不幸的是, 对于这样一个前提,许多人并不像他那样看得清楚。 新政府仍然保证要在头九十天内拿出其无所不包的能源计划,这样匆忙并没有 留下足够的时间去不仅仅同国会委员会的主席,而且同更广泛的有关国会议员—一 或甚至在政府内部—一建立必要的共识和工作关系。计划本身的发展是尽量保密的, 而且施莱辛格需要把头九十天的1 /3 用于提出紧急天然气立法以帮助缓解1976年 一1977年的短缺,对于建立能源部的立法也需要时间。由于还有许多其他事情发生, 施莱辛格要求卡特放缓九十天的保证。“我说过九十天,”卡特坚定地回答,“我 作出了保证,我打算遵守保证。” 可是卡特本人对于正在出现的能源计划并不完全满意。“我们基本的和最困难 的问题是提高紧缺能源的价格,而同时把对我们经济制度的破坏减少到最低程度, 而在承受财政负担方面做到更大的公平。”他在给施莱辛格的一封短信中写到, “我不满意你的办法,这是极为复杂的。”为了说明他的意见的要害,卡特又哀叹 地补充说,“我对它无法理解。” 这个计划定在四月初总统的一次重大演说中披露,在前一个星期天,施莱辛格 在电视采访节目中露面,在节目里他试图找到一个比喻来说明能源挑战之大,他想 起了威廉。詹姆斯的一句话——“相当于道德上的战争”。结果是星期天那天看电 视的观众,包括吉米。卡特,对这句话印象颇深,于是把它用在自己的演说中。因 而,卡特在1977年4 月身穿开襟羊毛衫向全国人民发表炉边谈话时,介绍他的能源 计划是“相当于道德上的战争”;于是,以后这个绰号常为人所知。贬低他的计划 的人喜欢用这个比喻的缩略语MEOW(猫叫)来嘲弄他。 卡特的计划包括一系列旨在改变美国能源状况的倡仪,在定价中引入经济合理 性,并减少对进口石油的需要。在施莱辛格的思想中,头号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办 法,让处于价格管制下的国内石油价格上升到世界市场的价格,这样消费者会对正 确的价格信号作出反应。现行制度是把价格受管制的国内石油和价格较高的进口石 油,调和为一种消费者付的最后价格,这实际上就是说,美国要对进口石油给予补 贴。因此卡特的计划颁布一项程序,通过“原油平均税”来结束对国产石油的价格 的管制。在这里有某种讽刺意味的是,1971年8 月原先实行价格控制的是尼克松的 共和党政府。这时试图取消管制的是一个民主党政府。卡特和施莱辛格在寻求一种 机灵的——如果说是非常复杂的话——方法使这个国家从天然气的价格管制这种束 缚中解脱出来。政府比它的前任更强调节能和煤的使用。它谋求把某种竞争机制引 入电力部门,并鼓励开发可供选择的取代能源和再生性能源,其中包括太阳能。 政府的做法是好像发生了一场把全国人民团结起来的危机;然而公众不认为存 在危机。而在推行其计划的过程中,卡特在特别利益集团如何对美国制度起作用的 问题上受到了一次直接教育。这些特别利益集团包括自由派、保守派、石油生产商、 消费者集团、汽车公司、主张和反对核能的积极分子、煤炭生产商、公用事业公司 和环境保护主义者——大家都有相互冲突的议程。可是在施莱辛格看来,争议的问 题是完全清楚的。美国面临“一个长期的全国性的重大问题”。他不认为世界上的 石油即将用完,而是支持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经济高增长发展的石油消费率不能再 保持下去。“我们不得不停止依靠原油来换取经济的增长,”他后来解释说,“我 们需要戒除这个习惯。”他由于对自己就这个争议问题的有力分析很有信心,对辩 论的风暴和接踵而来的斗争之艰苦没有思想准备。他参加了一次又一次的国会听证 会,开始想起在他当原子能委员会主席时委员会中一位老战士给他的一个忠告: “有三种谎言——谎言,糟透的谎言和能源谎言。”施莱辛格后来说,“我多少有 一些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心态。如果总统说某些事是符合国家利益的,我原来以为他 会得到比我们发现的更多的拥护。但是全国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作为国防部长,一 个人不反对你,就是支持你。但是在能源问题上,你看到利益集团反对利益集团, 你无法得到共识,这是使人苦恼的。” 在所有的能源问题中,天然气是最有争议和难以处理的。因为在天然气定价以 及价格由政府控制还是由市场来决定这个问题上,卡特政府直接进入了已有数十年 之久的政治和几乎神学方面的斗争之中。争论激烈到施莱辛格不禁在参众两院关于 天然气的会议期间发表议论说:“如今我懂得什么叫地狱,地狱就是能源会议没完 没了永无止境的开会。”然而,不知怎么地,还是作出了妥协,一个很错综复杂的 妥协。天然气价格将允许有限度地增加,某些当前价格管制的天然气,将解除管制, 而某些不管制的天然气,将恢复管制一个时期,然后再解除管制。但是为了定价的 目的,为这种至多也不过是一个碳原子和两个氢原子的同样的标准分子所组成的商 品却创造了许多不同的类目。 尽管经历了种种血淋淋的政治斗争以及由此导致的很多政治资本的耗竭,卡特 政府仍然能够宣称在能源战线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就。“国家能源法的通过是一个 分水岭,因为它开始使我们的需求适应能够获得的手段,”施莱辛格对伦敦的听众 说。“道路的转向是由于未来石油供应的实际的和政治的局限性而强加给我们—— 我们大家——的。”但是当他回顾继卡特最初号召采取行动以后的几乎将近两年的 斗争时,他不禁叹道,“反应与其说像威廉。詹姆斯所说的相当于道德的战争,还 不如说是政治上相当于中国人的水刑。” 繁荣时期 到1978年底,在其他地方,像在美国一样,禁运以后的政策也刚开始使人感觉 到它的影响。然而,对禁运,有一种反应差不多是立即发生的。油价的增加,对期 货石油涨价的预期,大大扩大的现金流动以及投资者的欲望——这一切加在一起, 激起了全球寻找石油的狂热和膨胀。当有人要求描述这个世界范围的热潮时,埃克 森石油公司副勘探经理简单地归结说:“这是真正的疯狂。”直到1972年底还一直 是不景气的勘探业,这时候开足生产能力,一切东西的价格,不论是半潜式钻井装 置或者是动力定位钻井船或者还是俄克拉何马州时代老式的地面钻井人员的价格, 都比1973年哄抬了一倍。 而且,投资的流动很可观地改变了方向。第一条戒律是不惜一切代价避开第三 世界的民族主义。无论如何,由于国有化,在大多数欧佩克国家的勘探已被排除, 同时有一种相当强有力的前提假设认为,如果一个公司在其他发展中国家取得了成 功,其成果还没有来得及吸收就可能被没收,剩下给公司的将是少许一点点儿。因 此石油公司把它们的勘探开支尽可能地改投到西方工业化国家:投向美国(尽管对 美国的石油潜力越来越悲观)、加拿大以及北海的英国和挪威地段。在1975年,海 湾石油公司全面检查了它的全球预算。凡是没有敲定和承诺投资的每一个美元,都 被悄悄地抽出第三世界而划回到北美和北海。到1976年,皇家荷兰/壳牌石油公司 把它在世界范围的非美国的80%生产开支集中于北海。“在1973年和国有化以后, 你得去别的地里猎取兔子,”埃克森石油公司的一位经理回忆说,“我们到仍能得 到对石油的股份权益和所有权的地方去。” 石油公司也开始从事迥然不同行业的多种经营。这样做或多或少是难以证明为 正确的,因为在同时,这些公司正在以他们需要把他们能得到的所有的钱投资于能 源为根据,而要求取消价格管制,这就事实上损害了他们自己的立论依据。但是多 元化反映了这么一种看法,石油公司的商业和政治环境可能变得越来越狭窄,越来 越严峻,越来越受到政府干扰和管制的约束。还有其他一些事情,那就是不单是使 人不得安宁的担心,由于地质的枯竭,石油公司以及石油本身的日子也许屈指可数 了。在1970年和1976年之间,美国已探明的石油储量下降了27%,天然气储量下降 了24%。看起来美国快要从石油山上掉下来了。虽然在能源生意以外的实际投资同 石油公司总的财政手段比起来是小的,但是它们仍然是很大数目美元的承诺。纽约 标准石油公司(莫比尔)购买了蒙哥马利。沃德百货公司连锁商店,埃克森石油公 司进入办公室自动化业务,大西洋富田石油公司进入铜矿业务。但是最引起欢笑和 讥笑的莫过于海湾石油公司竟然买下了“林林兄弟和巴纳姆、贝利马戏团”。这件 事看来确实最清楚不过地证明,闹哄哄的新时代——欧佩克的绝对统治和高油价、 华盛顿的混乱、激烈辩论和能源战的新时代——真正是一场马戏表演。新的供应: 阿拉斯加和墨西哥欧佩克在整个七十年代继续支配着世界石油市场。1973年它占整 个咱由世界“石油产量的65%,1978年占62%。虽然还不太明显,但是它的控制正 开始松懈。价格的刺激和安全的动机正在促使在欧佩克以外的地区开发石油,在几 年左右,这些新的来源将改变世界的石油供应系统。虽然勘探石油的活动遍布世界 各地,三个新的石油产地阿拉斯加、墨西哥和北海将具有压倒的影响。具有讽刺意 味的是,三个产地在油价猛涨以前已经被发现,所以没有开发是由于政治、经济、 环境保护论者的反对、技术障碍等种种复杂因素的影响,还有简单的时间因素,重 大的能源计划需要很长的超前时间。 由于禁运以后几星期阿拉斯加油管的紧急上马,那里的工作终于得以开始。钢 管和拖拉机是1968年就乐观地买下的,堆放在育空河结冻的两岸,这时正好适应需 要,而拖拉机的发动机在近五年也按时负责地交付了。现在可以被用上了,因此工 作进展迅速。到1977年,八百英里的输油管线已经铺好,部分油管悬放在冻土带上 的支柱上,于是第一批石油从北坡流向阿拉斯加南海岸瓦尔德兹的装船港。到1978 年,流过这条输油管的石油每天超过一百万桶。几年内流量将达每天二百万桶,相 当于美国总的原油产量的1 /4.在墨西哥三十年代末如火如茶的国有化斗争以后, 石油工业转而面向国内。墨西哥不再力争充当世界最大的输出国之一,相反,作为 国营公司和墨西哥民族主义的化身的墨西哥石油公司致力于供应国内市场。墨西哥 石油公司还经受到政府和强大的石油工人工会之间争夺控制的斗争,这个石油工会 偏巧,虽然不是偶合,处于墨西哥石油公司主要承包人之一的这样一种不寻常地位。 几十年中,墨西哥石油公司是处于压力之下的公司。它的收入受到国内低油价的限 制,它的开发又是由一些谨小慎微的工程师领导的,指导他们的是一种保守的伦理 观,这种理论认为,为了子孙后代计,资源应该节约使用。墨西哥石油公司为扩充 它的储备基地所作的工作比较少,虽然产量增加了,还是跟不上“墨西哥经济奇迹” 迅速增长的需要。因此墨西哥不仅不再是一个输出国,而实际上成了一个小小的输 入国。虽然为了保持面子,花了很多力气去掩盖这样一个事实,譬如,它不得不匆 匆忙忙向壳牌石油公司买下了一船委内瑞拉石油。 为寻求更多的石油,墨西哥石油公司在南部塔巴斯科绵延起伏的无树平原开始 一项深钻井勘探计划。1972年,在名叫雷福马的不寻常结构地区钻井发现了石油。 油田高产量的油井导致这个地区得了个“小科威特”的称号。继那里发现石油不久, 在附近的沿海地区坎佩切湾又发现大量石油。 这时情况变得很清楚,墨西哥拥有世界级的石油储量。1974年,虽然石油的出 口被某些人批评为违背墨西哥民族主义信条,这个国家还是开始小规模地再次向世 界出售石油。虽然产量上去了,墨西哥石油公司的工程师在激进的民族主义者埃切 维里亚担任总统的最后几年中,对石油储量的估计仍然十分谨慎。但是随着何塞。 洛佩斯。波蒂略1976年当选新总统时,情况发生了变化。洛佩斯。波蒂略曾经是埃 切维里亚的财政部长,他继承了大萧条以来墨西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墨西哥的经 济奇迹把天然气用完了,经济陷于停顿,比索的价格崩溃了,这个国家被国际上的 放款者认为是风险大的国家。使问题更严重的是人口的增长比经济的增长来得迅速 ——每两个墨西哥人中有一个年龄不满十五岁,40%的劳动力不是失业就是没有充 分就业。在洛佩斯。波蒂略实际接管前几个月,情况非常严重以致有谣言说有可能 发生军事政变。 新的石油是老天赐福。1973年的油价冲击也是这样,它使得石油更加值钱。洛 佩斯。波蒂略决定让新发现的石油在新经济战略中发挥中枢作用,他任命老朋友豪 尔赫。迪亚斯。塞拉诺为墨西哥石油公司的负责人。迪亚斯。塞拉诺不像他的前任, 他是一个桥梁专业建筑工程师,了解石油工业。他由于曾为石油工业提供服务已成 为百万富翁,他抓住了这时已经近在手边的潜力。石油将向墨西哥提供它迫切需要 的外汇收入,它将消除国际收支逆差对经济增长的制约,将为在国际上借新贷款提 供担保,并且它将使墨西哥处于以石油为基础的新的国际经济中心。总之它将成为 再次增长的发动机。 可是洛佩斯。波蒂略总统提出要谨慎小心的告诫:“货币的消化能力就像人体 的消化能力。不能吃得过饱,否则你要生病。经济方面也一模一样。”但是洛佩斯。 波蒂略的行动比他的言词有力得多,而且有相当不同的着重点。很多借自国外的投 资源源流入石油工业。储量的勘探和扩充以迅速的速度推进;官方鼓励的关于石油 潜力增加、增加又增加的谣言一直在传播。生产以危险的高速进行着,甚至超过了 计划。日产量从1972年五十万桶增长到1976年的八十三万桶,1980年又增加到一百 九十万桶——在不到十年中几乎增加了三倍。 虽然直到1976年墨西哥还一直是一个国际债主希望回避的国家,这时它已成为 世界上最积极的借债国之一。《幸福》杂志的一篇文章的标题是“为什么银行家突 然爱上了墨西哥”。原因当然是石油。“银行界的每个人,不管张三、李四、还是 王五都在敲它的大门,”制造商汉诺威信托公司的副董事长说。纽约一份金融通讯 在1978年甚至选举墨西哥的一个官员为“本年的最佳借款者”。这个头衔该由整个 国家荣膺。几乎不存在任何克制:墨西哥政府在向国外借贷,墨西哥石油公司在借 贷,其他国营公司在借贷,私营公司在借贷,人人都在向国外借贷。总共借贷了多 少钱呢?谁也不知道。但是这似乎无关紧要。墨西哥寓于石油中的信用是好的。或 者说,银行家和他们的墨西哥同行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墨西哥 已成为世界石油市场一支重大的新力量,这是二十年代以来不曾有的,它将提供另 一个重大的可供选择的供应来源,破坏欧佩克的绝对统治。北海:最大的赌博许多 世纪以来渔民把北海当作他们的天下,捕捉鲜鱼是中世纪北欧最大的买卖,其后在 比较近代是捕捉黑线艝和艝鱼。但是到七十年代中期,从直升飞机上可以看到下面 水域一种新的海上工作者:浮动的钻井机架、供应船、平台、铺管驳船——起初是 单个的,以后大量出现,有时候几乎挤满海面。这里,在挪威和英国之间的北海海 域,进行着世界石油工业的最大的新赌博,也是它的资本投资和力气的最大的单个 集结地。没有一个大石油公司敢于落在人后,许多新的赌客纷纷入局,从工业公司 到稳重的爱丁堡投资信托公司到汤姆逊勋爵,后者是报业大亨,拥有伦敦《泰晤士 报》,是阿曼德。哈默的合伙人。 从1920年起抱着希望的人在两岸打了数以干计的近岸油井,结果是明显地令人 失望;这个地区的总产量从未超过每日二十五万桶。1956年苏伊士危机再次促进了 在欧洲寻找可靠的石油和天然气来源;1959年在荷兰的格罗宁根,壳牌石油公司和 埃索石油公司发现了大型天然气田,这是当时在苏联以外已知的最大的气田。石油 公司由于知道北海的地质和荷兰的地质相似,于是开始在近海的沿海水域勘探。1965 年,英国和挪威正式同意在它们之间的中部正中划分北海的矿产权利的办法,同一 年,在北海比较浅的南区发现了大型天然气田;于是建起了按以后标准衡量属于比 较原始的平台来开采天然气。有些公司则以充其量是一种淡淡的兴趣而不是怀着渴 望继续勘探石油。 来自俄克拉何马州巴特尔斯维尔的菲利普斯石油公司就是其中的一个。它的兴 趣是在1962年激起的,当时公司的副董事长在荷兰休假期间注意到了格罗宁根附近 的一个钻井架。两年以后,在公司的高级经理人员花了一个下午趴在地上,研究了 摊在巴特尔斯维尔公司的篮球场上的三百英尺地质资料后,菲利普斯公司决定从事 一项勘探计划。但五年以后,在1969年,在打出了一连串劳而无功的干井以后,公 司准备叫停。包括菲利普斯石油公司自己的努力在内,在挪威大陆架打了三十二口 井,其中没有一口油井有商业价值。就钻井而言,北海是比这个公司曾经尝试过的 任何地方都要费钱和困难得多。从巴特尔斯维尔发给在挪威的菲利普斯公司经理们 的函电是明确无误的:“不要再钻井了。” 可是本着追溯到德雷克“上校"1859年宾夕法尼亚打井和1908年在波斯第一次 发现石油的伟大传统,菲利普斯石油公司勉为其难,决定再作一次尝试——这只是 由于它已为使用”海盗号“钻塔付了款,并且没有一家公司要转租这架钻塔。无论 钻塔是否开钻,菲利普斯公司都得每天付钱。天气变得很糟糕,海面波涛汹涌。有 一个时候钻塔挣脱了锚,开始漂离钻孔。另一个晚上,狂风暴雨,眼看钻塔快要倾 覆,于是在头一天白天建议将钻塔紧急撤离,但是”海盗号“钻塔完成了任务;在 1969年11月,它在中线的挪威一侧,埃科菲斯克油田2 /4 区域发现了巨大石油储 存。这正巧是技术上的重大时刻;美国宇航员刚刚在月球着落。当”海盗号“的钻 井负责人检查从海床下一万英尺深处取得的油样时,表明极高质量的油样外表使他 十分吃惊。”宇航员的成就是伟大的,“他对钻井塔的地质学家说,”可是这个怎 么样呢?“他举起了石油;石油有金黄的光泽,差不多是透明的,但肯定和黄金差 不多。 菲利普斯石油公司的发现使得所有的石油公司都重新估价他们的地质资料并加 紧他们的活动。在北海,不再有任何找不到雇主的钻塔需要到处求人雇用了。几个 月以后,有人在伦敦的一个技术会议上激动地问菲利普斯石油公司的一位高级经理 人员,菲利普斯公司是用什么办法分析石油埋藏地的地质的。 “运气,”他回答说。 到将近1970年末,英国石油公司宣布在埃科菲斯克油田西北一百英里英国一侧 的福蒂斯油田发现了石油。这是一个巨型油田。接着在1971年又发现一连串重大的 油田,其中包括壳牌石油公司和埃克森石油公司的布伦特大油田。北海石油热开始 了。1973年的石油危机把石油热变得更加轰轰烈烈了。 幸而新一代的技术这时已经可资利用或者正在开发,使石油工业得以在北海这 样一个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地带从事生产。整个事业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经济上都是既 具风险又有危险的。钻塔需要能穿过以前从未试过的深得多的水层进行工作,然后 在海床再往下钻四英里。而所有的设备和工人都需要对付一个汹涌和恶劣的海洋以 及世界上某种最糟糕的天气。“当北海发脾气时,没有什么像它那么恶劣了,”一 位船长叹道。不仅是天气恶劣而且可以一天变化三四次;过几小时可以刮起一场突 然的风暴;五十英尺高的巨浪和时速七十英里的大风并非罕见。抽汲石油的固定平 台——实际上是建在人工岛上的小工业城——不仅需要矗立在泥、流沙、粘土和沙 浪底部,而且还需要建造能经受愤怒的有九十英尺高的“百年浪头”以及时速为一 百三十英里的大风。 总起来说,开发北海是世界最大的投资项目之一,由于迅速膨胀的开支,花钱 就更多。它也是一流的技术奇迹。而且它是以迅速得惊人的方式进行的。1975年6 月18日,英国能源部大臣安东尼。韦奇伍德。本在泰晤士河入海口一艘油轮举行的 仪式上转动了阀门,第一批石油就流上岸进入了一家炼油厂。安东尼。本公开地热 情宣布6 月18日应该从此成为举国欢庆的一日。私下里他根本不喜欢这个落成仪式。 安东尼。本是工党左翼的一个领导人,对国有化有一种热衷而对资本主义、特别是 对石油工业为代表的资本主义有一种生来的厌恶,他况且生性极为多疑。他不悦地 在他的日记中指出,他被迫参加“完全是国际资本主义和英国保守党权势集团的典 型”的公司仪式。而当他转动阀门时,“据说石油上岸了,”他极为怀疑地补充说。 由于安东尼。本在重复政府和石油公司之间的传统斗争上扮演主角,他找到了 发泄对石油公司敌意的大得多的口子。北海的储备已经探明,风险大大减少;因此 英国政府决定,它像其他许多国家政府一样,也要获得更大份额的租金,并对其 “命运”有更大的控制,而且也许是彻底的国有化。“石油公司可以为减少纳税越 过国境,比大袋鼠在野狗追逐下可以越过一条篱笆更加容易,”安东尼。本的国务 大臣巴洛格勋爵抱怨说。斗争的结果是对石油收入设立特种税,并建立一家新的国 营石油公司,即英国国家石油公司。公司这时对政府参股的石油拥有所有权,反映 了购买北海产量51%的权利,并且本来准备使它成为国家第一。英国政府为获得更 多收入和对北海石油更大控制所开展的大力活动,使得一家石油公司的负责人最后 发作,“我认为那些欧佩克国家跟英国之间不再有多少差别。” 在某些方面,英国首相威尔逊也有这样的思想。1975年夏天,在庆祝北海打出 第一批石油不过几星期,他正坐在唐宁街10号三楼的书房里抽着烟斗。威尔逊担任 首相的任期已是最长的。他由于有一句话值得刻在全世界的所有议会和国会的墙上 而对政治理论作出了重大贡献:“在政治生活中,一星期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威 尔逊在1964年最初执政时曾许下诺言,要把呆滞的英国引到“技术革命的白热化”, 但是这时,在十年以后,石油的开发技术似乎是英国的最佳经济赌注,而不是计算 机和宇航空间。正是那个暑天,威尔逊在反复思考英国的石油生产如何能从涓涓细 流增加到也许每天二百五十万桶,从而改变英国的经济前景,并肯定影响世界石油 力量的平衡。他已经像一个石油国家的首相那样思维。这时候,福特政府正在宣传 反对提高油价。“我们有兴趣看到石油价格不下跌太多,”威尔逊说。“如果美国 真要把油价拉下去,这里的许多人未必会同意。” 在这一切中间有很大的讽刺意味。威尔逊所住的那个房间是安东尼。艾登二十 年前使用过的,当时艾登正为对付苏伊士运河、纳赛尔、民族主义以及对英国的石 油供应的威胁而奋力挣扎。1956年所设想的威胁是那么严重,以致文登决定以发动 未得逞的攻击形式,对苏伊士运河使用军事力量,这对于结束欧洲在中东的历史作 用以及肯定对文登的前程起了很大影响。威尔逊没有遭遇这样的下场。其实,他供 认的这一野心却是足以使艾登为之震惊的。作为新兴的石油大国的领导人,威尔逊 和蔼地说,他希望到1980年当欧佩克的主席。 “危急关头” 1973年价格冲击的一个奇怪结果是兴起一个新的职业——石油价格预测。在1973 年以前,这一职业实际上没有必要。油价的变动是以美分而不是美元计的。许多年 来价格没有多少上落,可是1973年以后预测行业欣欣向荣。油价的走势不仅对能源 工业而且对于消费者和成千上万的行业(从航空公司、银行到农业合作社),对于 国家政府以及对于国际经济都有决定意义。这时候似乎人人都在做预测生意。石油 公司在预测,政府在预测,中央银行在预测,国际组织在预测,经纪商行在预测, 银行在预测。的确,人们也许会想起美国作曲家和抒情诗人科尔。波特的一个叠句 :“鸟儿干,蜜蜂干,甚至有知识的跳蚤也干。” 这种特殊的预测像所有的经济预测一样,是艺术,也是科学。判断和假设支配 着预测。而且这种预测很大程度上受进行预测的这个“社会”所影响;因此它也是 一种心理学和社会学的现象,反映同辈人的印象以及个人和集体在一个不确定的世 界中摸索确定性和共同安逸的方式。最后结果往往是走向共识的强大趋势,即使这 种共识每隔几年就改变其调子。 当然,到1978年,在整个石油预测界以及根据这种预测作决定的人中间可以看 到这样一种共识:虽然阿拉斯加、墨西哥以及北海合起来,到八十年代初或中期可 能给世界市场每天增加六百万桶到七百万桶石油。这种新来源只可望用作一种补充 和某种现代的费比乌斯的延缓和推迟,而不是决定性地消除石油短缺以及结帐日的 必然到来。因为,大多数预测者一致认为,另一次石油危机在今后十年左右、在八 十年代后期出现是非常可能的,那时候,需求将再一次接近可以获得的供应量。结 果,用流行的话说,很可能是“能源缺口”,即某种短缺。用经济术语说,任何这 种不平衡都将由另一次大涨价来解决,像七十年代初期发生的第二次石油冲击求得 解决那样。虽然在种种预测中可以找到一些变异,但是在中心主题上它们是相当一 致的,无论预测来源于大石油公司、中央情报局、西方政府、国际机构、独立的著 名专家还是欧佩克本身。不仅预测家相信,而且依靠预测制定政策和进行投资并选 择自己的行动方针的决策者也相信。 这一共同看法骨子里最重要的一个假设是相信“铁的法则”——那就是在经济 增长率同能源和石油使用增长率之间有着一种必然的不可避免的密切关系。如果经 济像人们通常认为的每年增长3 %或4 %,石油的需求也将每年增长3 %或4 %。 另一种说法是,收入是能源和石油消费的主要因素,而事实正像1976年、1977年、 1978年所衡量的似乎证明了这一估计。工业世界的经济增长从严重衰退回升,在这 三年中平均达到4.2 %;石油的需求平均也增长大约4 %。这样出现的未来世界的 情景是对当时的现状的一种预测:增长的经济将继续要求石油数量的增长。发展中 国家的经济发展将使需求增加。节能的未来的影响将减轻。这将为1973年重演准备 舞台。 欧佩克长期战略的主要倡导者亚马尼开始背离他一贯提倡的价格稳定的主张, 而是改为主张会鼓励节能和发展替代能源的油价定期和小幅度增加的做法。他说, 这比普遍预料的使人痛苦的价格涨幅更为可取,带来的动荡也较小。“根据我们自 己的研究和我看到的所有可靠的研究报告,”他在1978年说,“有很强烈的迹象表 明,在八十年代中期某个时候,如果不是以前的话,将出现石油供应的短缺。…… 无论我们怎么办,这个日子正在临近。” 亚马尼这番话是表达了石油输入国和输出国知情人士普遍的看法。即使在华盛 顿,有些看到石油实际价格是在下降需求是在上升的人,也开始认为较早地实行适 度的石油提价,也许可以避免以后有更多的痛苦。危急关头在十年左右内肯定要到 来。人们也普遍认为,情况并不说明在近期内油价会有很大的增长。这一看法是根 据对经济的观察。政治当然是另一回事。政治从来不是易于纳入处理经济增长率和 需求伸缩性的模式的。但是也不能轻视。政治不会允许任何人搞一个长期战略后就 舒舒服服万事大吉。 吉米。卡特在三大洲进行激动的旅行,在1977年的最后一天,他从华沙到新德 里的途中到达德黑兰。他说他曾问过卡特夫人,她希望在哪里度过除夕,她说六个 星期前,国王夫妇访问华盛顿时,卡特夫妇感到很是愉快。然而在他们的选择背后, 现实政治的考虑不下于感情因素的考虑。伊朗国王感动了卡特,伊朗国王在走向自 由化方面正在迈出相当大的步子,并且在谈论人权。两人之间有了新的谅解。这时 卡特比他刚上任时能更好地欣赏伊朗及其领导人的战略作用。伊朗是一个主权国家, 对这个地区的稳定不可缺少,他是抗衡苏联在这个地区的势力和野心以及反西方的 激进势力的力量和野心的决定性因素。伊朗作为世界上两大石油输出国之一以及地 区强国,也是对保障世界石油供应起中枢作用的。 卡特也想对伊朗国王在人权问题上的进步以及在油价问题上改变立场向他表示 感谢。油价立场上的变化被视为伊朗国王方面的重大进步,而且总统对国王上次到 达白宫南草坪遇到闹事和催泪瓦斯一事感到遗憾和尴尬,他要清除伊朗国内和国外 的任何疑虑,而且坚定地强调美国的支持。因此在除夕的宴会上,他起立作了值得 纪念的祝酒。他说,“由于国王的伟大领导,伊朗是世界上多事地区的一个稳定安 全岛。对陛下,对您的领导,以及对您的人民向您表示的尊敬、钦佩以及爱戴,致 以莫大的敬意。”按照这一强烈和有希望的凋子,总统和国王迎接了1978年重要的 元旦。 并不是人人都像总统描述的那样看待这一稳定安全岛的。在卡特访问后不久, 一家活跃于伊朗的美国独立石油公司的总经理游览了德黑兰后回国。他有一个秘密 信息急于要告诉他的一位董事。“伊朗国王,”他说,“遇到了很大的麻烦。”